“依你的意思,這件案子才是一道開胃菜?後麵還有更大的?”“是,皇上聖明。但暫時沒有證據僅僅是微臣的猜測。”
“有意思既然是猜測,那愛卿不妨多猜猜,他們到底要幹什麽呢?”朱厚照頗感興趣地追問。
“這......憑空猜測怕是不妥吧皇上。大理寺已經連夜查閱失竊案卷,排查可能的相關涉案人,但是憑翻案卷,想要具體確認凶犯的目標是不可能的。微臣已經命人叮囑了在京城的諸大臣公侯,提醒各位加強府內護衛。依微臣之見,本案還得從殺害於少輝的蘇梔這裏查起。”徐鵬臉上犯難。
“是嗎,但是聽愛卿如此分析。朕覺得,他們不就是要行刺朕嗎。”
皇上覺得是刺王殺駕之事?徐鵬聞言大駭,抬頭忙道。
“目下並沒有相關證據,表明凶徒的目標是皇上。”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朱厚照為何如此篤定呢?
“怎麽沒有,如果如你所說,他們又是死士、又是破軍高手、又是在京城呼風喚雨的手段,依朕看那肯定隻有造反了。”朱厚照不慌不忙的坐下,巧笑著端起一盞熱茶嘬了一口,不慌不忙的繼續說。
“第一,你說凶徒盜了近十年的大理寺要案卷宗,那不就全是正德年間的案卷咯,依你所說那就是在朕的年頭辦了冤假錯案,若是要究其根源那還是朕這個做皇帝的責任,自然有動機。
第二,你說殺人的是那個破軍高手飲血刀蘇梔。京城的破軍高手不過數十人,大理寺、錦衣衛和你魏、英兩國公家臣皆占一人,再加上我大內的高手,已經占了七成。其他零星的都是個幫派的名人。就算是出錢雇傭,破軍高手桀驁很難有什麽人還能獨占兩人的。如果他們要殺人,有如此高手可以使喚為什麽遲遲不動手?
他們既有破軍高手又有梁上死士,什麽人殺不了?那也就是隻有朕的護衛讓他們完全沒有機會罷了。”
“皇上聖明。”徐鵬聽得朱厚照的話,居然被說的啞口無言,不得不說朱厚照分析有道理。
這夥凶犯有如此的實力,如果有一個確定的目標的話,似乎殺不了的人在京城,可能也就隻有大內高手環伺的皇上了。
沒想到這個很少早朝,在民間茶餘飯後被描繪的隻會聲色犬馬,大字不識幾個的廢物玩樂皇帝居然挺聰明?
“徐少卿,朕問你。你覺得什麽人殺朕能有好處呢?”
“這......”
“隻有殺了朕之後能當皇帝的人,行刺才有收益是也不是?朕沒有立太子,若是駕崩了乃是興王世子繼位。
殺了朕,興王家是受益者,但興王家早就被朕的東廠看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暗中操作這麽大一盤。
依朕看,凶徒如此興師動眾,一定是出於利益,並非是出於仇恨,而他們殺朕是沒有利益的,朕駕崩了明朝還有新的皇帝,統治者的更迭並不會削弱我天朝的國力,你說呢?”
“皇上明鑒!”朱厚照分析好啊,那為什麽這夥人會去,盜取大理寺卷宗呢?
既然很有可能,大理寺的卷宗不會改變他們的其它行動,那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為了這事要暴露自己?這個問題徐鵬就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皇上知道了?
“你不一定錯,朕也不一定對。朕也不知道這夥人想幹什麽,隻是隱隱覺得這一定是個複雜的大案,動機和目的也不一定隻有一個。
愛卿絕不可以非黑即白的,當做普通的案件來考慮,咱們可以想象力更豐富一點。”
皇帝微笑這停頓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小盞。身子前傾盯著鞠著的徐鵬,隻見朱厚照食指指向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繼續叮囑道。
“徐少卿,查案的時候小心點,興許他們還要給你下的套呢。”
祁威遠
祁威遠才剛剛風塵仆仆從天津回到北鎮撫司,得知了自己家女兒受傷,和伯生家被人縱火的事大吃一驚。立馬領著兄弟幾個,快馬回到府裏。
一敲開了自家大門,李伯高興的還未來得急招呼老爺。祁威遠愛女心切地就將其推到一旁,一臉黑線的帶著三個戴甲錦衣衛跨步入門了。
他就祁淩霜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從小疼愛得不行,從軍隊轉入錦衣衛之後,剛好碰上了正德五年,鏟除太監劉瑾一黨的一攬子行動。
他身先士卒作為基層錦衣衛官員,為朝廷緝拿了不少和劉瑾相關的達官顯貴,得罪了的人無算。為防止奸人報複家人,縱使有萬般不舍,他也隻有把祁淩霜送到武當山修習了五年,等到風波平息了才接回來。
但也就是這五年,他作為父親也錯過了自己女兒成長最快的時光。出走時祁淩霜還是小女孩,哭哭啼啼地告別自己阿爸。
歸來時她已經亭亭玉立,跨馬佩劍懂事有禮,和自己印象中的女兒全然不同了。
稱呼也變了,從阿爸變成父親。
那份純真的親昵,興許是再也沒有了。
祁威遠剛進門就發現,自己家前庭門口台階上,怎麽坐了個戴鬥笠挎長蒿的打漁人?
但他心裏著急,也沒把這人看在眼裏,隻道應該是兩個夫人叫上門供水貨的販子罷。於是他著急忙慌的也未招呼,就要進屋去看望自己女兒。
可是沒想到待自己近了,那漁人的長蒿突然如同爆炸的驚雷一般,狂傲地甩在自己身前的地麵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攔住去路。
那動靜驚得四人立馬向後跳開,幾把雪亮繡春刀唰唰出鞘。錦衣衛茹毛飲血地盯著麵前著不起眼的漁夫,心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囂張敢擋祁大人的路?
隻見那漁人扛著長蒿悠悠的站起,全然無懼地盯著四個戴甲的錦衣衛,沉聲叫道。
“在下何季,閣下擅闖僉事府,難道連名諱都不舍報嗎。”
那漁人仰起頭,露出鬥笠底下既顯得普通又高深莫測的笑臉。雖然看上去和顏悅色,但是他強大的勁氣已經瞬間溢滿了整間別院。
哪裏來的高手,祁威遠心驚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形象尋常到不起眼,內斂到旁人無法發覺的強人。
“哎呀!誤會了何師傅,這是我們家老爺。老爺,這是張大人給咱家請來的護院的何季何師傅。你們快些收了兵刃吧,嚇死小人了。”李伯見到兩邊誤會,趕緊上來解釋道。
何季不認識錦衣衛官服,聽得管家言這才明白,這幾個凶神惡煞的人竟然是主人家來的。他也不是糾結之人一看是誤會,立馬痛快的一抱拳歉道。
“原來您就是追風手祁大人。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
“哪裏哪裏,閣下好功夫,更是好膽量。何師傅願護敝府,祁威遠感激不盡。”祁威遠一行聞言趕忙收刀禮道。心道張睿這小子哪裏尋得如此高人,如果以後有此人護自己一家的話,那心裏可算是多少有了些底。
何季知其事急,聞言僅是一點頭不再多言,他退到一旁。祁威遠領著兄弟再拜一拜表示感謝,也不多說急急忙忙進了屋去了。
老爺回來了,祁府眾人是歡喜的不得了。二位夫人聞聲立馬來迎,大夫人更是哭哭啼啼的責怪,說就是因為祁威遠動不動的出去好幾天不回家,女兒才會受到委屈。
祁威遠安慰了兩句,關切的問道女兒在哪,現在是否還有事。
夫人回說,多虧伯夫人施救已經無礙,在自己房裏休息呢。
祁威遠趕忙向女兒廂房走去,自己常年忙於公務,除了給女兒提供充足的金錢和自由之外。確實是陪伴的太少了,如今讓淩霜受傷祁威遠深感自責。
而就在此時,祁府後院的池塘邊,身著天藍色長裙的如意姑娘依欄而望。
她明澈的雙眸望著池塘裏,三三兩兩的荷花。荷葉下麵遊魚浮動,僉事府的池塘雖不大但別致素雅,恰如其分地符合祁威遠的身份,又不至於奢華或者簡陋。
如意隨著受傷的祁淩霜和伯夫人,從醫館來此已有兩天了。照顧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祁淩霜的同時,時常為了消解心中的憂慮和愧疚,就會默默地流轉於此。
有時她幻想著,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有個家。便也想要這樣一個池子,池塘的水不必深,但一定要鋪滿白花花的鵝卵石。
荷葉和荷花從那些石頭的夾縫中長出,成為金色紅色錦鯉的庇護所,水中央放上一顆半露出水的奇石,魚兒時常從石頭底部的縫隙中穿遊,而露出的部分,由於常年潮濕定會長滿綠色的苔蘚。
岸邊在種上一棵歪脖子石榴樹,這樣一來微風吹過樹葉,隨著風落到水麵上引得魚兒一陣**,這場景便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隻是這多半是無法實現的奢望吧,如意自己落落地想著。
“姑娘找在下何事啊。”
小徑傳來張睿的聲音,隻見他此時已經換成了常服,背著手悠哉遊哉地向如意走來。如意聞聲依欄轉向張睿,淺淺一笑向他施禮。
“這些日子有勞張公子庇護了,如意感激不盡。”
“客氣了,姑娘忽然說這些幹嘛。”張睿拱手回禮,不明所以地問道。
“如意...邀公子過來,是想於公子道別。然後希望公子幫如意給淩霜姐姐、伯夫人、伯生哥哥和二位祁婦人道別。
幾位對如意的恩情無以回報,來生若有機會願為恩人做牛馬。”如意嬌小的身體,淚眼晶瑩惹人憐愛的說道。
“你要走?去哪啊。”張睿訝異地說。雖然事已至此,這個出生青樓的姑娘對於少輝案,已經沒有了調查的價值,但還是不能排除,可能會遭到賊人報複的危險。
“如意並無去處,隻是不能再繼續呆在伯夫人和淩霜姐姐身邊,連累大家了。”如意心裏明白祁淩霜受傷,伯生的家被縱火燒毀,甚至張睿為了保護她而遭受的些許麻煩,都是因為自己造成的。
雖然她也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但她實在不能繼續將禍水,再引到別人的家庭裏麵了。
在這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她經曆了和伯生的偶遇,伯夫人不至於熱切但真誠地相待。
包括常常來陪伴伯夫人的祁淩霜和張睿,他們也從未因為她青樓女的身份歧視、輕薄了自己。
她日日清早跟著伯夫人一同出街,買些生活瑣碎之後,去寺廟燒香拜佛祈求伯生和族人平安,學習些做飯、刷馬和鋪草料的粗活。
青樓為保姑娘的手白皙,這些事她從未做過,但她雖然笨拙卻未曾猶豫地去嚐試。甚至每次做好了這些粗重的活,將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之後,心裏是無比歡喜的。
能夠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一直是她所求。經過這些天,她逐漸有了可以融入伯生家生活的感覺。
然而隨著那晚的驚心動魄,她心之所向的溫情越是喜歡,現在所遭受的愧疚就越大。
她忍不住想自己所帶來的麻煩多麽巨大,所以不願再繼續拖累恩人。
“你就這麽悄悄走了,伯生那小子回來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他是真的對你動心了。”張睿大概猜到如意不想拖累別人,但他心裏也知道這姑娘命不由己,這怎麽怪得了她?
不過他自己轉念一想,自己受到的這點“小驚嚇、小牽連”自然是可以不在意。但是兩位祁夫人和伯夫人也真就不在意嗎?特別是祁夫人,自己寶貝女兒受到這樣無妄的傷害,恐怕再怎麽樣心裏都是有氣有怨的。
而且對於伯生和伯夫人來說,自己好不容易建好的家就這麽燒了,也輪不到他代表他們發表意見說一點沒事吧。
想到這裏就算是張睿,也忍不住輕歎一聲。
“如意如此輕賤之身,本就配不上伯生哥哥。更何況如今,哪還有臉麵奪人所愛。”如意流淚道。
她這樣出身青樓的女子,男女之事早就盡知了。
而祁淩霜隻是芳心初動,她的心思如意一見麵便了然於胸了。
如意知道伯生喜歡自己,是簡單、單純衝動而懵懂的愛情。若要利用這種感情,祁淩霜必不如她。
她不想和這樣一個明媚幹淨又充滿愛心、家世清白的女子爭。但嫁給伯生卻是她能融入這個家,擁抱這麽一個打心眼裏,不歧視她的慈母的唯一方法。
然而現在,祁淩霜拚命救了她自己受了傷。自己又怎麽可能,再去如此傷害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