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的時候什麽樣回來還要什麽樣!本來皇帝每天要處理那麽多的事情千頭萬緒,有的時候桌子一收拾,處理完別的事再回來看見不一樣了,一下子就想不起來自己之前的進度了。這要是發起脾氣來了可不得了,據說是把一個倒黴太監屁股打成三瓣過的。
古人雖然沒有係統性的理論研究,但卻處處充滿著經驗主義的良好習慣,現在我們知道了這個叫聯想記憶。
比如看著桌上喝了一半的罐裝可樂,衛生紙團,雜亂的文件袋和堅果盒。還有腳下的垃圾桶裏麵的垃圾。
昨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全想起來了,能無縫和今天鏈接。反觀如果一覺醒來看到一個幹淨的辦公桌,大腦隻能是一片空白。
皇上辦公桌後麵,是兩排存放書籍記錄的格櫃,這些櫃子裏麵放滿了按照皇上的要求按照時間順序,和事情輕重兩個維度編排的曆年文獻資料。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放在趁手的位置。
司禮監的太監,必須能全櫃背誦每一份文件,所在的單元格。
達到皇上需要什麽,馬上就知道在哪。
如此,靠人力提升辦公效率的細節和規矩,養心殿可謂數不勝數。
殿內的一百多位太監的團隊,為皇上組成了活人計算器、搜索引擎,閱讀器,語音聽寫器,人工翻譯器,人工空調等等。他們都是經過了嚴格的挑選和訓練,分崗位組成不同的團隊,久而久之已經成為治理國家,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
隻可惜,以上這些嚴苛的要求,和處理國事的時候對細節的精益求精的習慣,全都是我們敬愛的孝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出來的。
至於朱厚照,你以為他一年能在養心殿呆幾天?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麽強大的王朝,一不留神就被太監給把持了,他們不就是伺候皇帝打掃衛生的奴才嗎?
事實上除了皇帝,這天底下最知道怎麽當皇帝,怎麽治理國家的就是這些太監。
說到底,皇帝是決策者。而為提高效率,基礎性的工作大多是太監去做的。客觀來講,甚至皇上離了這些得心應手的太監,也是無法治國的。
而太監沒了皇上的時候,隻要皇上肯放權下來,就如同天啟皇帝放權給魏忠賢。這些專業團隊,依舊可以配合內閣將國家運轉下去。
原因很簡單,太監們幾十年如一日地配合著看著皇帝處理國事。甚至皇上需要給特定大臣傳達具體信息,或者在朝中培植親信的時候,那也必然是內官出馬。
這些人如果不成為人精,能精準地領會執政者的目的和行動含義,那是不行的,更不要說那些察言觀色和揣摩人心的能力。
他們知道怎麽當皇帝,就像粉絲最知道怎麽當明星。
孝宗皇帝駕崩之後,留下了行政能力出類拔萃的太監團隊。
這既成為朱厚照偷懶時的依托,也為正德一朝頻頻出現的“宦官當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麽一想,朱厚照這個玩主,被太監把持朝政並不是什麽偶然事件,而是必然。
好在最壞的劉瑾已經被楊先生幹掉了,現在執掌司禮監的,是一位在文官看來的“自己人”八虎之一的張永,畢竟當年大家一起幹掉劉瑾他功不可沒。
雖說這個人作風也經不起考究,但是起碼這位占著“內相”這個大坑的關鍵人物,
既沒有禍國殃民的智慧,也沒有相關意願,這便已經是大大的幸運了。
因為本身愛好軍事,且確實練就了一番好身體,張永深得相同愛好的朱厚照喜愛,經常在九邊重鎮監軍為大明馬革裹屍。
如此這般劉瑾之後,國家的決策權,實際上在多數時候還是仰仗皇帝和文官係統來行使的。
徐鵬一路走來,看見了許多正在忙於公務的太監。甚至還有幸遇見了一位剛剛覲見的內閣大學士,徐鵬禮貌地停步,恭恭敬敬的用後生之禮招呼前輩。
養心殿的每個人都認得徐鵬,從普通的雜役,到職位極其重要的秉筆太監一看到他來了。
立馬停下手上的工作,十分客氣熱切地打招呼。正如徐鵬自己所認為,旁人看來,這個家世顯赫,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前途遠大,入閣隻是早晚的事。
尤其是這些在權力最核心處工作的內官,這種文官晉升的規則和秩序他們再清楚不過了,連他們都認為二十年後,當楊廷和致仕,徐鵬將是內閣首輔的不二人選。
徐鵬的履曆太出色了,即便沒有顯赫的家世,他這等人才也足夠六部九卿之列。
正德年以來,明孝宗留下的班底不剩什麽人了。
現在正是年輕一代遞補的時候,徐鵬的前麵沒有那麽多的老家夥擋路,他現在需要的,就是紮紮實實的做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多立功。等到時機成熟,該發生的自然會發生。
徐鵬在這些太監的麵前,表現得也極為謙虛。
完美地呈現了一個後輩的惶恐,和對他人從事的工作的欽佩與尊重。
他隨身帶著數十個沉甸甸的圓形精致小茶盒,巴掌大小。隻要是品級中上的內官攀談過後,便要請人嚐嚐他們魏國公家特供的虎丘寺新茶。
太監們見了那一方,精致堪比高檔胭脂盒的小茶盒,都是欣喜的愛不釋手。
虎丘寺的新茶可是當世名茶。在那個人人愛茶的年代,能夠有這麽一小盒待客的時候,或者送給自己喜歡的對食。也足夠吹一陣牛逼了,絕對倍有麵子。
此等雅致的禮物並非是有錢就能買到,能夠收到魏國公的禮,也是彰顯身份的象征,哪有太監不開心呢。
徐鵬深知太監比一般人更虛榮,畢竟少了點東西先天自卑。就更希望有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來找補。
而當他們打開茶盒之後就會發現,木盒的底是用金子做的隻是外麵包了一層木皮而已,那時他們就會恍然大悟。
哦~難怪這麽沉呢。
講究。
至於普通的小太監,徐鵬也沒有落下。但凡打了照麵招呼了幾句也有茶包相贈,裏麵少不了塞了幾片金葉子。畢竟這裏的太監20年後,你不知道誰會身居高位,投資一波天使輪也花不了多少錢。
就這麽在一片開心的氣氛當中,徐鵬來到了朱厚照所在的會客廳。
“啟稟皇上,徐少卿已經奉召在門外等候了。”
“讓他進來。”朱厚照平躺在炕上閉目養神,他一揮手吩咐道。
養心殿裏皇上會客的地方叫做西暖堂,這地方能坐能躺能睡能聊。是一個挺舒服的地方,隻是對於朱厚照,就顯得無聊了些。
這兒弄得再好也是辦公室,哪裏有自己開的會所有趣啊。朱厚照此時剛上完早朝,再加上不得不和內閣又開了一個小會,讓他血槽幾乎要空了。
會見徐鵬隻怕是他今天,耐著性子要辦的最後一件公事。要不是為了自己宏偉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不出意外,朱厚照才不願意在這些天裏日日勤政呢。
算了算了,為了朕的團練大計再堅持一下。
“臣,大理寺少卿徐鵬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徐鵬小步進入,見了朱厚照立馬不失禮節地叩拜行禮。
“徐愛卿,起來吧。”朱厚照翻身,無精打采地坐了起來,抬眼望向徐鵬。對於這個人,朱厚照對他本身了無興趣。但他知道,有些不得不重視的害蟲,需要靠他找出來清理掉。
不過還沒等他說正事,先是一下子就看到徐鵬臉上,那半麵精致的白玉麵具。頓時就引起了皇帝大人的興致,所以任徐鵬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皇上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喜笑顏開的說道:
“愛卿臉上帶的物件好生精致,可否拿給朕看看?”
朱厚照這個皇帝可真是莫名其妙,徐鵬汗顏地回道:
“臣這白玉麵具,是天工館的匠人給做的。皇上既然有興趣,微臣還有一副送給皇上便是。”說話間徐鵬便從朝服中,掏出了一副一模一樣的,雙手呈起。
朱厚照的貼身太監,上前將那物件接了過去,拿給了朱厚照把玩。
好險好險,好在連這一出也料到了。
徐鵬驚出一身汗,暗自慶幸。若是沒有提前準備,怕不是自己用來遮蔽傷疤的麵具,要被朱厚照生奪了去。臉上這難看的傷疤,若是被陛下看見了。怕是怎麽,也不會留下好印象的。
朱厚照拿了這半麵麵具,開心地反複把玩,時不時戴在自己臉上,問身旁的太監好看不好看。時不時又將之敲敲打打,感受製作的工藝和韌性。這活脫脫和那些世家中,閑養的紈絝街溜子子弟一個德性。
“愛卿啊,你這麵具為何用白玉不用金銀?白玉雖然好看,但實在是太脆了些,而且還素得很。若是用金銀,這物件不是可以顯得更貴氣?”朱厚照饒有興致地問道。
徐鵬聞言淡然的一笑回答道。
“回皇上話,微臣之所以帶這半方麵具,主要還是為了遮住疤痕。金銀雖然貴氣,但戴於麵會生煞氣,還是玉更潤些,微臣在大理寺當差,經常會見各路人馬,不想嚇著別人。”
“哦~”朱厚照恍然大悟。他斜眼看向徐鵬,似乎想起什麽神情忽然有些失落,他把手上的麵具戴在臉上望向窗外悠悠地問道。
“你的傷是因為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吧。”
“是。”君臣二人心照不宣地問答道。
“你是第一期的學生,朕知道。朕做太子時聽說那是個好玩的地方,原本要去讀第二期的。”
“是個好地方,隻是被心懷叵測的人利用了,枉費了孝宗皇帝的心意。”
“朕聽說,代王世子和好幾個人的屍首沒有找到,徐愛卿覺得他們還有可能活著嗎?”
朱厚照緊緊盯著徐鵬,麵上似是無意,但卻意味深長地問道。
徐鵬聞言回想起多年前的場景,身體就好像又感受到了當年的火焰一般。他害怕地渾身打顫,卻暗自緊咬牙關強行壓下了這股戰栗。他穩住自己的呼吸,不露聲色地簡短答道。
“請皇上放心,絕無可能。”在那樣慘烈的爆炸中,一切都化為焦炭。不止是爆炸中心的那些人,連徐鵬自己都差點葬身火海,找不到屍體太正常不過了。
“好!”朱厚照一拍大腿開心地站了起來,在徐鵬身前邊踱步邊說。
“朕身邊難得有像你這樣,年紀相仿的棟梁之才,今日朕召你來你可知所謂何事?”
“陛下召見,必是想讓微臣匯報大理寺評事,於少輝被殺一案的近況吧。”
“這件案子茲事重大,凶犯不僅殺我臣子。光天化日之下還要滅證人的口,為了銷毀證據,不惜縱火燒毀民宅,豈有此理!究竟是何人敢在京城如此猖狂?”朱厚照攢著拳頭憤然地說。
徐鵬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從他的話語和神情來看,應當是錦衣衛已經將目下所查之消息都匯報給皇上了。這樣也好,不用從頭給皇上講一遍。
“動手殺人的殺手,身份已經固定。是前些年風頭正盛的,筏幫斷念第一高手蘇梔。六扇門已經掌握其行蹤,相信不日就可逮捕。至於這個筏幫和此事的關係,微臣已經派人去查了。無論如何,這夥人能夠有能力鎖定於少輝,這樣能夠為其所用的人選。還能夠讓破軍高手為他們賣命,是非常危險的。不過請皇上放心,隻要抓住了蘇梔,本案興許就能有重大突破。”
“哼,就怕又是一具問不出任何線索的屍體罷。”朱厚照擔憂地吐槽道。
“徐少卿,依你大理寺的推測,這破軍高手背後的人是誰?盜取大理寺案卷目的為何?”
“回皇上,凶犯團夥能有如此能量恐身份非一般。他們行動大膽高調,全然不考慮後路,恐怕來自關外的可能性很大。凶犯是團夥作案,可能擁有大量死侍,並且在京城滲透許久。其盜取大理寺卷宗之舉,說明了犯人對這十年間發生的某些案件非常在意。微臣推測此案極有可能隻是一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