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關外氏族的戰士在守衛家鄉的時候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由於年齡大小不一人員稀少,無法湊齊這樣一支高水準騎兵隊。

伯生此來京城幾個月,帶過幾天五城兵馬司的兵,也和衙役、捕快、錦衣衛之流打過一些交道。

除了個別高手之外,其他人...怎麽說呢伯生覺得自己從這些官也好兵也好,他們身上感受不到戰鬥力。

隻有這隻羽林衛從看到他們的那一刻起,伯生就知道這些人才是大明真正的脊梁。

“前麵鄉親們,我等是禁軍羽林衛!特俸北鎮撫司之命保護進京官道。爾等不得在官道附近遊**聚團,速速放下武器離開此地!”禁軍小旗嚴峻對著他們喊道。

夜行流民人頭微微攢動但沒有任何回應。天太黑,搖曳的火光之下這些流民的臉糊作一團,每個人的五官棱角都幾乎分辨不清了。

這群人沉默地聚集在一起和伯生的禁軍對峙,沒人發出聲音。

眼前的場景難免會有些古怪的氛圍,禁軍戰士們打了一天的流民盜匪。

他們遭受過一些草率的的攻擊,也有隻是抽刀子就直接嚇跑一大群人,要麽就是遇到老實的服從命令的,卻從沒見過這樣的緊緊團在一起默不作聲的。

這種沉默木訥,仿佛紮堆的螞蟻一般。他們每個個人毫無疑問地弱小,但當這些弱小的人不四散奔逃各自保命,而是匯聚成緊實的一團。

卻又似乎莫名地讓人生畏。

遊民數量明顯比禁軍騎兵要多多了,他們有模有樣地將一些破木板當做盾牌。

在身前構築成一個殘破雜亂的木頭盾牆這不稀奇,不過後麵的人竟然還知道進一步地用長杆兒、樹棍、竹棍和部分農具從盾牆中探出,形成了類似的槍陣麵對著禁軍騎兵。

仿佛隨時準備戰鬥。

伯生見這陣型稀稀落落,一看對他的部隊並沒有太大威脅,但是隨後一想卻心道不好。

這群人是什麽來頭?這般架勢顯然是臨時受過些軍士訓練。

這陣中像是有懂得兵法的人在引導他們。

雖然就這幾杆破爛兵器和盾牌白天也沒什麽。但現在月黑風高的,也不知道這波人究竟是流民呢還是別的什麽不知底細的人。

如果他們中間藏有弓弩手若是起了衝突,冷不丁兒放兩箭怕是有可能傷了禁軍兄弟的。

此念一動伯生,的眼神立馬變得淩厲了起來充滿殺意,隻見他大手一揮命手下四十四個騎兵左右兩翼展開拔刀在手。

騎兵隊快速反應,立馬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圓弧,禁軍手中搖曳的火光拉長,慢慢照亮團聚流民的左右兩翼隻給他們留出了後路。

騎手們慢慢將馬匹逼近適當地給予前麵的人壓迫感,又保證在遭遇突襲的時候不亂了陣型。

流民們出現了零星的**,他們團聚的更緊了,陣型收縮了一些,分散了一些人去兩翼但位置卻依舊沒有大動。

這群人的行動模非常不同尋常,哨兵報他們一起沿著官道極其安靜向順天的方向移動哨兵跟了一路發現這些人嚇人得很。

愣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過。這和他們這整整一天下來遇到的流民都完全不同。

流民通常都是白天行動,畢竟白天視野好也更容易發現補給所需的水和食物。

“京城有命!大團練期間凡非京畿戶籍在官道附近遊**者,持械不放者殺、驅而不散者殺、散而複聚者殺,宣後不從可當場論處,爾等可聽清楚!快速速散開。”嚴駿見這群遊民中間遲遲也沒有動靜,當下宣令聲色顏嚴厲多了。

伯生帶的這群刀口滴血的騎兵擺出了這番架勢,尋常流民十有八九就散了去了。

但是當下這群人聽了喊話之後,伯生眼見卻隻是人頭稍有竄動,片刻唏噓之後又回歸了沉默和對質。

當真連個接話的都沒有?嚴俊小旗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撇頭過去有些無奈地看著伯生。

難道隻能提刀過去,再向之前幾次那樣殺散這些人嗎?

今天他已經見過太多的鮮血了,那些因為饑餓和恐懼而蒼白的麵孔如同夢魘一般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

他們是盜匪嗎?是流寇嗎?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的。

也許很多人真的去搶劫過行人車馬,但在他們戰栗的麵孔之下,枯瘦的雙手在寒風中咧咧發抖。

嚴駿明明看到的是一群走投無路的普通百姓。

他們有的頂著刀子,頂出了血也要哀求禁軍士兵給他一塊餅地。

還有將孩子送到他們麵前祈求禁軍帶回家收做小奴使喚,不要錢隻要能給口吃的不讓孩子餓死就行。

有絕命的吼叫拿著刀子衝過來攻擊他們送死的,也有默默地散開消失在曠野的。

嚴駿的內心有一些動搖,他們究竟在幹什麽?大明在幹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百姓為什麽成了流民?

而朝廷是否有對策救他們於水火?難道就是這樣毫無作為地放任他們餓死嗎。

就在他愣神的那一刻,伯生的手抬了起來。他以為這個冷峻的少年軍官要下達攻擊的命令了,然而不是。

伯生一言不發的卸下了背上的弓,穩穩地抽出一支箭,上弦拉滿。

“啪!”的一聲脆響,還沒等眾人反應,他的箭如流光般劃出不偏不倚地釘在一個前排流民的木盾的中心。

這一箭勁道十足又非常的突然,嚇得這個人一屁股向後摔坐在地上。

這下流民麵前的陣型有了缺口。伯生向裏一看,竟然發現緊緊躲在男人這個男人木遁後的是幾個女人和孩子。

伯生有些驚愕。他們遇到的流民大隊,絕大多數都是青壯年組成,即便年紀大些的也是以男人居多。

這也難怪,這些人遠的從山東從河南走了幾百公裏的路才到了京城,一路上缺糧缺水盜匪猖獗。

即便是報團跟著逃荒大隊行動,年輕女性也會淪為玩物。

孩子老人更不可能分的食物能夠越境進來到京畿者屈指可數,大多不可能堅持到最後。

“你們從什麽地方過來?”伯生高聲問道。這支流民的隊伍竟能保護得了女人和孩子,若是從很遠處跋山涉水前來京畿,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流民的陣中霎時有些慌亂,他們左右的人趕緊把摔倒的人拉了起來,非常緊張地將陣型收縮得更緊了,但依然無人答話。

“為何不答本官的話!若是執意持械對抗在下便沒有選擇了。”伯生見到這群人三問而不答有些惱。

他本也是苦難邊民出身,對這些落難的百姓心裏多有同情。

但如今官服在身馬在**刀在手中,如今他是大明的禁軍總旗執行任務是他必須做到的。

伯生緊盯著這群拒絕交流的流民,沉吟了一會兒略作思考。

隨後雙腳往馬肚子上一夾驅著小滿向前逼近了數米一直行到流民陣前。

“大人當心啊...”嚴駿出聲提醒,伯生單騎出陣這舉動也太危險了。

但伯生並不做聲,他在馬上一抬拳讓所有禁軍原地待命,而自己就在兩邊對峙的中心下馬拱手,向著對麵說道。

“在下禁軍羽林衛部總旗伯生,奉命在此維護通州道安全。鄉親們,在下也是窮人家孩子,家父是戍邊小吏便是為守護族人去世的。你們能護著孩子女眷逃難到京畿,在下欽佩不已。如果諸位能夠信得過在下便於在下談談,我們禁軍不謀財更不會加害婦孺我可以向你們保證。”

聽完伯生誠心實意地勸慰流民陣中徹底安靜。

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慮著什麽。片刻之後,一位蓬頭垢麵的長衫男子撥開人群提著長劍走出陣來,站到了伯生麵前。

“怎麽信你?士兵隻比盜匪更壞。”他長劍前指蓬亂的頭發灰蒙蒙的,夾雜著著幾縷白絲,將整張臉都快遮掩起來,隻露出了一隻冰冷而深邃的眼睛。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像寒鐵一般充滿沉穩的韌性。

“你讓他們後退十丈,把武器都扔了我信你。”隻見這長衫劍客,向右揮劍“嚓嚓”兩聲。

將那隻釘在盾牌上的箭淩空斬作三段,前段削去金屬箭頭,後段斬走羽毛箭尾,隨後箭尖一挑中間那段,如筷子一般長的木條如牽了線落入他的左手。

他將長劍往地下一插,右手拿著木棍兒和左手一起捋了亂蓬蓬的頭發,把那截箭身發當做發簪熟練地給束了起來。

當他用極短的時間盤好了長發,在頭頂橫插一杆。伯生才看到了一張俊瘦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臉,隻見他眼眶深陷,表情冷峻。再結合他頭上那葫蘆型的道士髻,和髒兮兮的長衫。

伯生這才發現,這人竟是一個道士。

“不可。”伯生搖頭。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告訴你一路上我盜匪官兵也殺了不少,早就夠本了。”道士二話不說長劍前指著向伯生逼去殺氣逼人。

伯生見狀不閃不避也不嗬斥,隻是“刷”的一聲脆響拔刀在側,咬緊牙關死死地和髒道士四目相視。

長劍的劍尖最終停在伯生的胸前三尺。禁軍們心驚肉嚇的得幾乎要喊出聲來,但他們紀律極好,長官不發令沒有人擅動分毫。

“有意思,你不躲也不退不擋也不問。”道士歪著頭瞪大眼睛嘴含瘋癲的微笑,一個字一個字繼續說:

“不要命了?”

“閣下雖有殺氣,但無殺意。在下既不是無膽之輩亦不是亡命之徒,閣下的劍再近一寸在下便要出手的。”伯生正色道,兩人談話間他手中的武器依舊握得筆挺巋然不動。

道士亦無動作,隻是眼皮一抬之瞬似是有些觸動。

他開始認真打量這個青年軍官的容貌,這才發現他竟是碧色的雙瞳。

“你把頭盔卸下來我看看。”道士放下劍對伯生說道。

伯生默了一會,一言不發地也將柳葉刀往地上一插,雙手慢慢地卸下圓盔。

一頭黑中帶著些許棕色的微卷長發從頭頂泄了出來。

平時出街除了眼睛的顏色之外,大家不會覺得伯生和尋常漢族有什麽區別。

但當這微卷的頭發泄了出來之後大概人們人才會覺得這孩子似乎有些異族血統。

“我母親來自西域,父親是洛陽人。”伯生不問自答地說道,他收刀入鞘平靜地看著髒道士又說。“‘生計如雲無定所,窮愁似影每相隨’我和你們一樣也苦了半生。”

徐鵬

速生堂內,徐鵬和張睿家的家臣狼八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徐鵬先到,進了門兒還沒來得及坐下去和張睿兩個人鬥一番嘴。一個焦黑而高大的身影狼八和隨行的兩個錦衣衛就風風火火地也進了門了。

這裏所說的焦黑並不是指狼八的膚色,而是他這個人目前就還真是燒焦了熏黑的。

尤其是他那身毛幾乎都燒光的大氅已經散發著濃濃的煙腥味,立馬讓一旁的徐鵬避之不及。

“八爺你怎麽回事?讓你看門咋弄成這個樣子?”張睿捏著鼻子忙問。

狼八煤炭也似的黑臉上也看不出啥表情,隻有兩個眼睛白瞪瞪的。隻見他摘下鬥笠露出了焦卷的成寸頭的頭頂,眾人又是一驚這人難不成連頭發都被燒沒了?

“伯夫人抱歉,在下沒有看住,您府上被人點了。”狼八歉疚地彎腰朝伯夫人賠禮。

“嗯,被人...點了?”伯夫人並沒弄清楚他什麽意思,詢問一般地看向張睿。

張睿哈哈一笑和顏悅色的衝伯夫人解釋道。“八爺是我府上護院的高手,這幾天伯生不是要出去當差嘛。

怕你們兩個女人晚上不安全就特地命他守著呢。”隨後一扭頭厲聲道“你剛說伯府被人點了是什麽意思?現在到底什麽情況了?”

“突然來了六個人,放了火就跑。在下實在是顧頭顧不得尾,又不敢離府遠了。眼見著火就蹭蹭燒起來了。

沒得辦法在下就想著把府裏的東西搶出來護住,少爺又沒和我說府裏到底是什麽東西重要於是隻好除了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其它所有東西都搶出來堆在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