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尊大人說得倒是不錯,可是本侯捫心自問,自己這一輩子除去萬貫家財之外,不過也就是一個碌碌無為之人。有什麽價值能讓這樣一位藏傳的高僧在本侯身上,花二十年的時間不惜想盡各種辦法把性命給續下去呢?甚至到如今,臨江侯府為續本王一人之命,卻要害了千千萬萬條無辜的人命。”臨江候講到這裏,眼眶中有些晶瑩。

“照您這麽說的話,似乎凝師姐和臨江侯府這二十年的交情,表麵上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她和白玲夫人的關係。”

“上尊大人所言極是。”

“白玲夫人和凝師姐,究竟是什麽樣的關係呢?”

“夫人說她們是發小,當時凝師姐是薩穀派寺院的上師,而她隻是一個當地的漢人小丫頭。她們兩個從前情同姐妹,當夫人從烏斯藏來到京城之後。凝師姐便時常會來看她,因此二人一直保持著聯係。”

“這樣的關係說近也算近,但說遠也就疏遠了。這位凝師姐隻是因為和夫人是少時是玩伴,便不辭辛苦,克服千難萬險地為侯爺續命問診二十年,理由確實淺薄。不過侯爺說她在二十年的時長之內暗中操縱臨江侯府,是否有依據呢,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照侯爺目前所說,如果這位凝師姐的目的是和白夫人合謀。設法讓夫人和侯爺結為夫妻,此後依靠夫妻關係來竊取臨江侯府的一切。那她根本沒有必要冒著這麽大的困難,幫侯爺一直續命下去。

也許在您二人結婚後給侯爺續個3年5年的命,白夫人也足夠將臨江侯府的家產,掌控於手,待侯爺一死這兩人也就沒了後顧之憂了。”

臨江侯聞言搖了搖頭,十分篤定地說道:“首先大人所說凝師姐和夫人是合謀,這就不對。本侯與夫人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夫人也絕對是真心實意地想讓本侯活下去。我們夫婦20年的感情絕假不了。但是,有一個要和上尊大人討論的問題是。

這人世間的所有的事情孰是真,孰是假?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是本侯可以負責任地說,眼見也未必為實,甚至連記憶都有可能是假的。”

青眼狐訝異地說道:“侯爺此話怎講啊?”

臨江候眼神望向遠方又有些迷離地說道:“兩年前,本候曾經在府中突發疾病,夫人剛好在外打理生意要離家一個月。那時本候精神恍惚身體極為痛苦,用多少阿芙蓉都沒有效力。那時本候自以為大限將至,於是就想看夫人最後一麵。命府中家丁叫夫人,趕緊回來。可是管家卻告訴本侯說,夫人此時正在京城和三大商幫談生意。現在差人,將她叫回來最快也要兩天。

於是那夜本侯生不如死,徹夜難眠,痛苦難當,整夜都在**哀嚎地叫著夫人的名字,就在快要熬不住的那一刻,夫人忽然推門而入。她那日的著裝本侯記得尤為清晰,身上穿的青色素衣是由雲溪綢緞所製,質地細膩,色澤溫婉,宛如春天的嫩芽。她的長發如墨,瀑布般流淌,自然地彎曲,然後垂在肩膀上。額頭光潔,帶著幾滴汗珠急切地向我跑來。

見到她來了本侯頓時就覺得好受了不少,我們夫婦二人忘情地相擁。依偎在一起,就著夜晚的涼風,夫人為本侯不停地擦拭手腳和額頭降溫。喝下一碗又一碗的湯藥排毒。總算在接近淩晨的時候,緩解了本侯的痛苦。

夫人忙了一晚上累倒在**,本侯抱住了她褪去她的衣服,我們夫妻就在一起行了周公之好。

結果第2天醒來,卻發現夫人並不在**,本侯以為夫人是早起去處理府事了,便爬起來問府中的下人。上尊大人,您猜府中的下人怎麽說?

他們都一臉驚訝地跟本侯說,老爺您發燒發糊塗了,夫人根本就還沒回來呢。連本侯房門外守夜的侍女也說沒有見過夫人的蹤影。哪怕問門口的守備隊長,也說昨晚並無車馬入府。

這事兒可真是奇了大怪了,結果再一天之後夫人才駕車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她聽我說完前一晚的那些記憶之後,也是笑了笑安慰地說那都是本侯發燒生病,或是吸食阿芙蓉所產生的幻覺罷了。”

“那事實呢,究竟。是不是侯爺的幻覺?”青眼狐聽罷也奇怪地問道。

“那件事過後,本侯也耿耿於懷,曾經也去京城向臨江侯府的合作夥伴求證過。當晚夫人確實還在京城留宿,聽到消息往回趕,也是一天之後的事情了。

因此上尊大人問,有沒有可能真的是本候吸食阿芙蓉的幻覺,當然是有可能的,但是就算有再多的人告訴本侯,那一夜是幻覺,但在本候的心裏,那依然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所以這個問題一直困惑問候直到今天,因此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恐怕憑本候現在的身體,是沒有資格作出判斷了。

本候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便是相信上尊大人能為本侯帶來真相。”

“為什麽是我。”青眼狐奇怪道。

“這便終於可以回答上尊大人最開始的疑問。那正是因為上尊大人您百毒不侵。才最值得信任的人。

本候是懷疑,如果兩年前的那一夜是幻覺的話,那麽這份幻覺就可能是凝師姐,給本候創造出來的。

這位為本候續命的仙醫,就是一個製作藥劑的絕頂高手。她所做出來的藥物不僅治病續命,甚至能操控人的情緒,或許她正是用如此的方式控製了夫人和本候的情緒,甚至已經用藥物控製了府內所有的人。

有可能是她讓我們夫婦認為對彼此之間這濃烈的愛情是真實的,但實際上也是藥物所致,也說不定。而她就躲藏在陰影的深處,像是操作提線木偶一般,通過藥物操縱夫人也控製著本侯和府中所有的人。”

“侯爺如此的奇想,也過於駭人聽聞了。如果真是這樣,這位凝師姐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臨江候深吸一口氣正色道:

“這便是上尊大人和本侯,要向下麵一層所探尋的秘密了。如這一切的背後是藥物。請上尊大人替天行道,一把火燒掉這些罪惡之源將操縱人靈魂的惡人繩之以法。如這背後是另有真相,請上尊大人幫我看清。讓本候在死前,能將這一世的孽緣看個明白。

伯生

午宴後兩個時辰,經過激烈的內部討論後,東華郡主領著伯生一行人,準時往臨江候夫婦的未央宮行進。

伯生遠遠的望著這座,與快活林風格迥異的巨大的石砌宮殿。再沒有剛入快活林時,那種對輝煌景致的讚歎。甚至在安靜的空氣中,覺得這裏有些森冷和陰鬱。

在經曆了宴席上的一幕,知曉了快活林山莊的臨江候家世代販毒,並且支持白蓮教在京畿禍害了成千上萬的百姓之後,伯生久久不語。

他追隨著東華郡主退席,返回到臨天苑中。默默地聽著看著郡主府的臣屬們,就此時和白蓮教是戰是和的意見爭執不下。最後默默上馬,隨著郡主的馬車來到三方約定商討和解方案的未央宮。

伯生從小就是一個勇敢的孩子,麵對蒙古人瀝血的刀劍,他未皺過一次眉頭。但當他來到京城這三個多月,尤其是認識了,祁淩霜、如意姑娘和東華郡主並且和他們一起經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後。

伯生的心中產生了恐懼的情緒。此時此刻,他緊握戰馬小滿韁繩的雙手,不可抑製的在顫抖。他從來畏懼那些肉眼可見的惡,這樣的惡,因為即便是他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青年,也能夠輕易識別且尋找方法去戰勝。

但是那隱藏在京城,偽裝成商人伺機屠殺居民的龍老板。那身居高位,執掌大理寺卻對朝廷犯下滔天罪行的吳堂。再加上今時今日這對打造出人間極樂,看似風流倜儻,人畜無害的臨江侯夫婦,實際上是罪惡滔天的毒販。

這些人的惡在伯生看來更可怕,他們都是表麵上看起來大大的好人,甚至是坊間頂禮膜拜的成功人士。這樣的人往往原形畢露的時候,更加讓人感覺到恐怖。

伯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憑自己的眼睛,其實是無法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的。也是第一次知道真正的大奸大惡,是那些讓你完全看不出,完全想象不到的“貌似忠良”。

這對他來說比那些蒙古的馬賊、郊外的流匪比汴京賭場的蒼狼眾可怕百倍。

伯生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稚嫩。在這些真正的壞人眼裏,自己或許什麽都不是,會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間。想到這裏伯生不由地望向,馬車之內的東華郡主。

此時的郡主屏息凝神靜靜地坐在車內,即便在經曆了,包括被刺殺在內的變故之後。她的容顏依舊絲毫不亂地散發著美麗和冷定,她華美的發髻上寶石林立。理智和冷靜,壓倒了一切情感。

看著美人如玉的她,伯生心中不由的歎服地想著。郡主殿下,從感覺上並沒有和自己年紀差距很大,她不僅是一位年輕貌美、智慧才華橫溢的女子。更有遠超自己的智慧和定力,即便麵對的敵人如此凶狠,偽裝得如此滴水不漏。她都可以沉著應對,這份扛起沉重責任的女子的堅毅,和他的母親有幾分相似。

而更加可貴的是,她並沒有利用自己昨晚的經曆,當做自己的手牌在博弈中利用。她是如此的正義溫柔,實在讓曾經對郡主產生過懷疑的伯生,自慚形穢。

這也是伯生對郡主如此欽慕的原因,昨晚若沒有被白玲夫人擄走的那場變故。伯生選的其實便是東華郡主。而事與願違,他和祁淩霜有了那一夜的溫存。他與郡主的緣分,也就此無望了。

伯生正出神地想著,忽聞郡主之聲。

“伯校尉,今日見麵還未曾聽你的言語,是否因昨夜之事傷了身體?”就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東華郡主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側的目光,她有些疲倦地依靠著車窗,閉眼輕聲詢問道。

昨晚伯生被白玲夫人擄走一事,東華郡主大致是清楚。

隻是一些細節,以及之後祁淩霜為給伯生解毒,和他發生了關係的事情,郡主當然不都盡知。對東華郡主來說,自己的心上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遇了這種事情,自然是又震驚又憤怒。

但是礙於當時並沒有和臨江候府翻臉,而這事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醜聞,所以隻是一直忍耐到了現在。

她的心中自然是也有愧疚的,自己客將受人欺負。她卻礙於大局沒法替他出頭。

“回殿下,末將身體無礙。”伯生在馬上抱拳輕聲地回道。他此時不知道怎麽去麵對郡主於是顯得有些分外的客氣。

郡主聞言也確實感到了一絲疏遠,她以為伯生是怪她不聞不問,美目微睜透出一絲無奈,有些歉疚地說道:

“沒有保護好你,是本郡主的過失。”

聽得東華郡主如此說道,伯生反而是不想讓她擔心趕忙說道:

“請殿下千萬不要這麽說,殿下千金之軀,應當是臣保護郡主殿下才對。殿下不應該因為末將的這點小事而煩惱,況且末將是男兒之身...也吃不了什麽虧的。”然而伯生這後半句無心的解釋,卻讓東華郡主誤會。

東華郡主秀目一睜,雙頰飛快的掛上了一絲紅暈,有些神經過敏地趴在窗口上,朝伯生詢問道:

“什麽?難道昨夜裏你們已經?”她不由的音量也大了些,因此這句話也讓伯生身後騎白馬的祁淩霜聽見了,祁淩霜還以為東華郡主說的是她呢,連忙滿臉通紅的埋下了頭,不敢往前看。

“不不不,不是您想象的那樣。”伯生趕忙擺手解釋。

然而就在此時還不等少男少女,將他們的之間的關係理清楚。眼前就出現了,白蓮教的彌勒的馬隊。

郡主府當先的南宮思將軍一抬手,兩隊人馬便在未央宮的大門前,一左一右地停了下來。

為首的東華郡主和彌勒走出馬車,二人遙遙地相望無言。

全身都纏著繃帶的彌勒瘦長的身體裹著披肩,自傲地仰首俯瞰著東華郡主。那一雙銳利的眼睛,仍然殘留著不小的敵意和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