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巨大的錦鯉緩緩離開南樓的樓頂升了起來,錦鯉肚下懸掛的火油盆熊熊燃燒。火焰的熱氣給飛行器提供了上升的浮力,而飛行器的最下端,掛著馬車廂房也似的華麗好看的空中載人的木製小屋。

這隻空中飛魚緩慢但穩健的朝著城外飛去。

龍老板、小王子。還有他們最親近的十幾個隨從居然就利用這個東西。在千萬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的從空中逃走了。

那一日,天空中騰飛的錦鯉成為了百萬京城百姓,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奇特的風景。

那一日,幾萬京城的軍隊,幾千執法者,幾百個參與行動的朝廷官員遭受奇恥大辱。他們抬起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奉命抓捕的也許是近三十年來最大的凶徒從天上飛走。而地上的任何人都毫無辦法。

那一日,皇帝朱厚照在皇宮裏也瞥見這一奇景。他興奮的直跳腳,忙令工部給他也造一個這樣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渾身染滿了蒼狼眾鮮血,手握鐮刀的六扇門捕官金行仰著頭喃喃。原本以為能抓住船上的賊首,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樓船隻是一個幌子。張睿在這裏投入了最強的武力,但卻在賊人的意料之中讓他們撲了一個空。

“這是賭場五爪,排縱橫第三的九命貓製作的逃命機巧。”狼九隨口回道。“南樓的玻璃穹頂,就是為了放飛這個大孔明燈而設計的。而能造出這樣一個大怪物,這九命貓可真是不得了,應該前前後後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原來從一開始,這些人便就已經找到了這條萬無一失的逃生之路。若是早知道如此,當初在戲樓的廢墟頂上,他就應該追上去殺了她才是。

“可惡!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朱雀捕官聽聞狼九的話語不由得咂拳怒道。從近半個月前查於少輝被殺案,再到抓捕凶犯蘇梔,再到今天舉朝廷六部人馬之力圍剿蒼狼眾。大理寺六扇門付出了太多太多,武驤衛和六扇門許多一等一的好手在這個過程中犧牲。然而他們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到頭來居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這一切毫無疑問是一場狂風暴雨的前戲。也許今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徐鵬打亂了他們原本的部署,沒有讓這些人將這場前戲唱出來。然而在這之後,他們還會做些什麽,大理寺一無所知。

樓船的三樓,鷹三放開了被吊在天花板的青眼狐。青眼狐輕皺眉頭撫過自己手腕上的勒傷之後,大禮謝過鷹三。隨後來到夾板前對著二樓的狼九等人也拱手道謝道:

“諸位同袍,在下碧蹄衛上尊青眼狐多謝個位搭救,隻身被俘實在慚愧。”

二樓的六扇門捕官見狀紛紛還禮連說客氣,碧蹄衛的破軍高手大家也是第一次見。一看是為風采卓絕的年輕人在坐武人,自然是對行內的佼佼者崇拜得很。

青眼狐謝過所有人之後,輕輕一躍來到二樓的狼九身邊,他恭敬地對著狼九謝道:

“足下便是大名鼎鼎的英國公府的狼客九君罷,久仰久仰,今日虧了您和鷹三哥。”

狼九還望著飛艇的方向若有所思,他頭也不回地問青眼狐道:“他們怎麽沒殺你?”

鷹三聽得狼九如此沒把人當一回事,大為火光的斥道:

“狼九!你不得無禮,這位是黔國公世子!好好和沐公子說話!”

青眼狐完全不惱,他對著鷹三鞠了一下表示感謝,隨後轉過來對狼九說道:“九君說的其實在點,就是因為沒有殺我,這些人才更加可怕。”

站在龍老板和小王子的立場,抓住一個青眼狐這樣的敵人殺了是正常。而沒殺,首先便是沒有將這個人看得很重要。朝廷的破軍高手,在他們眼裏竟也無足輕重,這是何等的自信。

其次,小王子是在得知了他是雲南黔國公世子後。沒有絲毫猶豫,斷然決定了放過他。

這說明小王子向如今在大明南疆有“沐王”之譽的黔國公沐昆,以及未來的雲南“沐王”賣了一個大大的人情。這是要入關和天下英豪逐鹿中原的氣量。

狼九聞青眼狐此言會的其意,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然而這一看不大緊,狼九就像見著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嚇的向後跳了一步,兩柄雙刺瞬間滑在手中。厭惡的對著青眼狐低吼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眾人看著狼九如此反應麵麵俱是,這個帶著狐狸麵具的公子明明很正常啊,並沒有什麽值得他突然如此的特征。

鷹三就在青眼狐身邊,他疑惑的看了這位後輩一眼。並未發現他有什麽異常,於是他不解的對狼九壓低了聲音耐著性子說:“狼九你發什麽什麽神經?”

“鷹三哥,你離他遠一點。這人有問題,他體內有好些不好的東西。”狼九依舊不改架勢戒備著青眼狐的一舉一動。

鷹三聞其言,並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麽。於是他問青眼狐道:“世子大人,您是否受傷了,或者感覺自己身體不舒服中了毒之類的?”

青眼狐望著狼九尷尬的搖了搖頭,他拱手客氣的說道:“多謝鷹三哥關心,在下沒有受傷,沒有中毒,一切都正常。”他可不是一般的貴公子,青眼狐在碧蹄衛任職。自己就是內外兼備的頂尖高手。怎麽可能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而不自知呢?對於狼九看見他的反應,青眼狐也覺得十分古怪不知該如何是好。

“世子,是否能讓在下把一把脈象。”鷹三不放心的請道,畢竟狼九的眼睛比起尋常人還是多有不同,興許真的看到了青眼狐身上常人發現不了的問題。

“有何不可,鷹三哥盡管診。”青眼狐毫不在意的遞出自己的手腕。按理說破軍高手,還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什麽異樣嗎?簡直是天方夜譚。也就是青眼狐脾氣好,不願和兩位前輩有任何的爭執。

“冒犯了。”鷹三對著青眼狐鞠了一下,輕輕的拿過青眼狐又些許破皮的手腕,放上三指診了起來。鷹三的內功如同涓涓細流,從手指發出連接上青眼狐的脈象。他在青眼狐的周天,氣海中快速的搜索了一遍,確定了此人一切正常。並且在心中感歎青眼狐內功之深厚,竟不在自己之下,果然他的破軍之名並非虛傳。

如果說還有什麽疑點的話,那就是在青眼狐的脈相裏,他似乎若有若無地感到了一些靡靡的雜音。但是鷹三並未太過在意,隻當是自己的內力和青眼狐的內力不大相容所致罷了。

“世子的身體的確無礙,是我們得罪了。”鷹三放開青眼狐的手腕,拱手禮道。

“哪裏哪裏,鷹三哥說沒事在下就放心了。”青眼狐同樣拱手回禮。

“不可能!你是沒診出來!你用內息刺他的天匯穴再試一試,那東西一定會有反應的。”狼九不依不饒的手持雙刺說道。

“你夠了阿青!要發瘋病回去了發。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鷹三對狼九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不由自主的,喊出了狼九的本名,並且不留情麵的在所有人麵前數落出他那頑固癲狂之症。

狼九聞言身體一震,他愣了一小會,隨後他看向生氣的盯著他的鷹三,再看向周圍看著他竊竊私語的六扇門眾人。

他看著這些同僚盯著自己,如同盯著一個瘋子。看著他們厭惡、恐懼、甚至憎恨的神情。眼窩深陷了下去。

狼九的一雙冰魄炬眼忽明忽暗,突然通天的殺意、恨意從他心底磅礴的升騰而起,狼九立刻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異樣。趕忙動用了大量的內息,將這股子邪氣控製了下去。從而忽的一下就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一瞬間巨大內息的消耗讓他意識消弭,他體內的“狼九”和“紫豆青”兩個人格的力量原本“狼九”處於絕對壓製的地位。可是由於這種消耗,兩股力量出現了短暫的幾乎趨於均衡的態勢,因此“紫豆青”的意識從休眠逐漸蘇醒過來,開始搶奪身體的控製權。而“狼九”的意識為壓製它的覺醒,也在身體的各處與之激烈的爭鬥。

然而在別人看來像他這樣,突然就開始渾身顫抖抽出冷汗直冒,忽而神經兮兮的發出一些聲音,忽而氣喘模樣,隻當是發病了的某些征兆,從而讓他周圍的人更加害怕他紛紛退遠了去。

片刻之後狼九口喘粗氣,他的身體總於壓製住了“邪意”和“紫豆青”的這兩股力量,他身為“狼九”的主意識回歸,並再次掌控力身體,他望了望周圍都離他數丈遠的因為他非同尋常的反應而擔驚受怕盯著他的戰友們,有些委屈的向前進了兩步失魂落魄說道:“我不是瘋子,沒有犯病,我真能看見,他...他身上...”

狼九還未說完後麵的話就隻聽見,鷹三腰間的名劍無邪緩緩出鞘的嘶鳴。

狼九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上的兵器沒有收起來還指在身前,怕是讓人誤會了。他趕忙一抬手將雙刺收至手臂背後。略顯慌亂的再說道:

“你們誤會了,你們都誤會了,在下無意傷害任何人。我今天人已經殺夠了,不需要再殺人了。”

聽聞狼九親口說出如此癲狂的話語,青眼狐忍不住惻隱的喃喃的道:“原來...夜羅刹每日都要見血的傳聞竟然是真的嗎?”

眼看自己越描越黑,狼九焦躁的雙目爆出些許血絲焦急的辯解道:“不...不是每日,平時也沒有亂殺人......都是去執行些死囚的行刑......”

“你走吧。”鷹三打斷了狼九,他斬釘截鐵,簡短清晰,不容置疑的對著狼九說道。這麽多人,今天總算是親眼所見,行內所傳的屠夜羅刹的癲狂之症。他犯病的醜態再結合在江湖上傳聞的關於他的故事之後,人們自然形成了自己對他的認識。這並不是他能解釋的清的,也不是他解釋別人就信的。。

“三哥你是知道的......”

“你走!”鷹三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真氣,帶著對狼九的憤怒和鄙夷隨著他的話語傳出,如同一陣颶風直吹的狼九站立不穩。

狼九隻手遮風,在這股風暴過後,終於得以有了些許的冷靜。他喘息著看過了周圍人的表情才終於明白,鷹三這短短的三個字。雖然冷酷,可也已經是掩蓋了這些看著他的人們心中對他無數惡毒語言和真實想法的最後體麵。

他認清了現實,收起自己顫抖的雙唇默默的歎了口氣。嘴角掛起一絲邪笑,身上籠罩著無窮的恨意一語未言的轉身離開了。

青眼狐

一個時辰之後天色以晚。

汴京賭坊所有的抵抗力量,都被源源不斷的支援進來的朝廷官兵剿滅了。而那架招搖而可恨的錦鯉飛艇,也早已經化作為天邊的一顆星星跑的無影無蹤。

被困在賭場的火場裏麵的遊客們,一批又一批的被人營救出去。他們許多人逃出這可怕的修羅場後和自己的家人擁抱大哭。

溝渠裏麵的大火因為下雨的緣故,並沒有蔓延到賭坊裏麵,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龍老板和骨千數所率領的蒼狼眾殘暴至極,他們幾乎見人就殺。將整件賭坊變成了猩紅的修羅場,最終上千的遊客隻有五成活了下來。

賭場之上硝煙彌漫,誰曾想今早還是金玉其外靚麗的玉京坊,原來早已經敗絮其中。經過這一天的變故,汴京賭場十幾年的輝煌不在,化為滿是塵土的戰場。

這件由大理寺八品評事於少輝被殺的案件牽扯而起,最終抽絲剝繭地發現是涉及京城一隅的動亂的滔天大案,實戰部分終於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