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娘聞言愣住了,過了一會才抽笑了一下喃喃:“還好剛剛沒有讓公子賭咒發誓。”青眼狐這高挑的身材成熟的聲音一眼看上去再怎麽也得有二十四五了,他說自己十四歲?這開的是什麽地獄玩笑。
“在下知道,姑娘不信定是因為我這副皮囊罷。”青眼狐歎了口氣展開自己的雙臂,看了看自己高挑的身材硬朗的骨架,繼續說道:“可是在下說的是真的,如果姑娘問我十四歲為什麽能長成這樣,在下會告訴姑娘......”
說到這裏青眼狐埋下頭痛苦地沉默了幾秒,然後長歎了一聲說道:“假若一個常人能活到80歲,那麽在下就隻能活到40歲。這就是為什麽,在下說自己是沒有女子會願意委身之人。”
“畢竟誰也不想守半輩子活寡,誰也沒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有同樣的命運對吧。”青眼狐滿麵難過的對著槐花娘說道。
“這...這這怎麽可能呢?不是真的吧,公子你莫要嚇唬我啊。”槐花娘見他的樣子誠懇心亂如麻,這麽離譜的事情就算是聊齋也未見得有...莫非青眼狐說的能是真的?
“是真的,姑娘應當也聽說過。我父親沐昆,不是沐氏本家的孩子。是因為宗家絕嗣了他才從京城去了雲南承襲爵位。而父親說,我們分家一係世代作為沐氏在外領兵帶將的將軍,承襲武林第一內門絕技《沐春風》功法。此功法代代相傳,可令幼子快速成年,學習能力也是常人數倍,所以我分家代代都有文武雙全的子弟。但其弊端就是我家一係先祖,無人活過四十歲。”
青眼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歎出。他見槐花娘愣住,便袖手對著兩人身側的一株曼陀羅花幼苗展開五指。
曼陀羅花來自寒地,通常四月播種花期是六月到十月份,經常和夏季的繁盛的花草錯開時間。這一株花苗將要開花的部分,還是一坨綠色的球形花骨朵。眼瞧著怎麽都得等個兩個月才會開花。
可是當點點光芒從青眼狐的掌心流出,這株曼陀羅花猶如被神仙的甘露滋養,開始開枝散葉不斷地拔高,在不到半分鍾的時間裏麵,花骨朵如同活物般膨脹盛開。最終綻出一朵絕美的五寸大的白色曼陀羅花。
眼見這一幕,槐花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莫不真的是隻有行走在人間的仙人才能創造的神跡?
青眼狐繼續說道:“在下現今的身體和智力同常人二十八歲無異,武功和學識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青眼狐拿兩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悲涼地說:“這裏還是十四歲的少年。”
“和姑娘那一吻,是在下的第一吻。姑娘也是令在下第一個動情的女子。在下為表真心,今日對姑娘所言字字屬實。”青眼狐說到這裏,目光暗淡了下去心情沉重些。
“前些日子,父親寄來書信說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了,讓我在京城努力用功,將來繼承家業為皇上效力...父親今年36歲,若是我按照他的年齡來算。”他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也隻有22年的壽命了。”
說完這番話,青眼狐放開了心痛地看著他麵龐的槐花娘,他背過身去走到一旁的圍欄邊。望著湖水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輕輕的說道:“大約二十年之後在下定會像父親一樣離世,命中注定是如此。若是姑娘隨了在下到時將和在下年紀尚青的母妃一樣,不知要守多少年的寡,而且生下的孩子也是短命,姑娘若是不願也是情理之中,在下不會怨你,餘生依然會記住你今天的好。姑娘若是要走便趁現在吧,確實和在下這樣的人在一起......”
青眼狐停頓了一陣望著天淡淡的說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他立在船頭,東南風吹起了他鬢角的長發。他風雅的衣冠在這股湖風之中靜雅地飄動,猶如仙鶴翅膀上的羽毛亦如乘風的神仙,誰能想到這樣一位身份高貴,文武雙全的麒麟兒所擁有的竟然是此等命運。
他的身姿挺立光鮮奪目,眉眼中散發出的卻是諱莫如深的哀傷。青眼狐悲歎的並不是命運,而是自己從沒有選擇的權利。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他無權選擇自己的人生,但是如今卻不忍欺騙自己心愛的女子。
我選不了,至少她能選。
青眼狐在圍欄邊久久而立不忍回頭,他怕自己一回身。那個自己所喜歡的嫵媚的人兒,就尋不著了。
忽然,他的腰被人從後麵抱住了。他明顯感覺到槐花娘綿軟溫熱的酥胸,頂在自己的後背上。他聽見,一句溫情的蜜音傳入耳中。
“二十二年之後,妾身也快五十了。本以為自己此生嫁不出去了,今日得君如此,夫複何求。”
張睿
隨著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京城西南角的玉京坊原本快要日落西山的天空,忽的燃起了漫天的通紅。
快馬上,張睿嚇的瞪大了眼睛,他眼看著不遠處規模宏大如百丈宮殿般的汴京賭場,忽然就揚起了衝天的火焰。那京城裏首屈一指的龐大樂園,突然就如點燃的麥稈,忽的就成了一團火海。
漫天的火焰忽地將灰蒙蒙的天染得通紅,不等他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那衝天的火光一下子就把張睿坐下的馬驚著了。隻見這匹大馬“嗷”的一聲從高速地奔跑中前蹄杵地急刹了車。
巨大的慣性讓受傷未愈張睿始料未及,差一點就栽下馬去,而後這六百斤的畜生又猛地抬起前蹄想要調頭跑,它這一撂挑子張睿馬上就如同顛勺一般被揚了出去。
“啊!”隨著張睿一聲驚叫失了韁繩被坐騎彈飛了出去。
“張大人!”一行人最後的葉玄驚叫了一聲。
“老九,少主馬驚了!”五人中跑在最前麵的狼五聞聲回頭對著狼九喊道。
眼看少主就要重重的摔在地上,隨行狼九哪能不管。隻見他內斂著寒光的雙眸一淩,右臂一甩。手上一根平平無奇的韁繩如有靈犀牽引般尋住張睿在他腰上繞了幾許,隨後狼九便一把將他整個人扯的橫飛向自己的坐騎,隻見張睿有驚無險的跌座在狼九的馬匹上被狼九一把扶住。
狼九速度不減,一邊直奔前麵方不遠的熊唐方陸震發處。一邊沉聲詢問道:
“少爺,您沒事吧。”他看著爆燃而起的熊熊烈火,冰冷的雙眸緊蹙著,臉上出些許緊張的神色,狼九一手抓住韁繩,另一隻手抓住張睿的衣裳保護著身後的少主人。
“沒事,手腳有些使不上力。多謝九君相救。”張睿舒了口氣還算鎮定的望著前方回道。
“都是在下分內的事,何足掛齒。”狼客老九淺笑了一下客氣的回道。
快馬之上狼客老九,這個名動京城...不,應該是名動中原的破軍高手,隻不過是二十三、四歲的模樣。張睿和一見到他就渾身冒冷汗的何季、葉玄不同,沒有習武的張睿感覺不到他身上傳聞中的那股濃烈的煞氣。他的名號誕生於三年前神都洛陽的那次血腥的屠殺,如果從那時算起,那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張睿認識狼九還要早。
在張睿的心裏,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遇見這個人時的樣子。那是一個有同情心、有正義感拚勁十足的年輕人,是六扇門的一位普通但前途一片光明的捕官。
世人都以為‘夜羅刹’天生瘋癲嗜殺,也許隻有張睿清楚真相並不是那樣的。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是張睿生平第一次麵對一個問題啞口無言。對他提問的那個人雙眼布滿血絲絕望地痛哭流涕。而他的腰間係了四柄短刺,背後背了三口長刀。
“我的麵前是一千羌民,背後是百萬洛陽百姓。我查不出真相,也阻止不了他們,我還能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你告訴我!!!”
一個時辰之後,那個人將信任他的一千羌人族人引入了洛陽城內。然而那條白天是集市夜晚空無一人的長街,成了這一千人的長眠之地。
次日開市,鮮血浸染了神都的一角。鮮豔的紅色流進了洛陽的每條溝渠,就連吃水的井打上來的水似乎都有若隱若無的粉色。
人們找到狼九的時候,隻道他是坐在數百具屍體的中央。通體血紅,隻有一雙眼睛如同萬年寒冰,臉上全無表情如同殺人羅刹一般。
這些羌人,朝廷已經下令誅絞,隻是衛所還未來得及用兵。狼九殺他們非但無罪,而且有功,更何況這些人乘夜溜京洛陽城,身上帶了大量的武器和燃油火引,明顯就是要禍害一城的百姓。但天下百姓,尤其是親眼所見那屍山屍海的洛陽人,卻是怎麽樣都容不了這樣一個人。他們說此人是夜鬼,是羅刹,說他吃肉喝血一天必須殺一個人,這種妖人必須立即處死。
他們圍堵了洛陽府要求把關在牢裏的狼九處死。在這滔天的民意之下,洛陽府幾乎頂不住壓力。為保六扇門的名聲,洛陽府以最高級別的保密措施隱瞞了狼九的身份,對外以夜羅刹稱呼其人。
洛陽府官員被百姓搞的是焦頭爛額已經準備找個角度,弄些欲加之罪把人砍了交待。而麵對這些,牢獄中的狼九一言不發。
幾乎是對生死已經無所謂了。
幸好是張睿以錦衣衛的身份在洛陽府舌戰群儒據理力爭,並威脅洛陽府如果執意殺害有功之人,這一案結了下一案就是他張睿帶人來洛陽查案。狼九這才撿回一條命,他被洛陽府驅逐出境並命其終生不得踏足洛陽境內。
再見,殺無赦。
人是沒死,但狼九已經不是從前模樣,他從那以後起就時而正常,時而瘋癲。
這樣的狀態,張睿也能理解,畢竟當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數千的鬼魂便要他安生不得。
既然如此,不瘋魔,不成活。
張睿在馬上扒住狼九,終於是有驚無險的坐穩了。他舒了口氣,看向那衝天的火光和遠處傳來的慘叫,緊咬牙齒憤慨不已的說道:“那幫家夥瘋了吧,這是要幹什麽?”
狼九順著張睿的視線,冷眼盯著那烈焰熊熊的景象。他眼中的亮光閃爍不定,喃喃的應道:
“內心充滿仇恨的人,總是很喜歡放火。仿佛火燒的越凶,他就越能讓人們知道自己的心中的恨有多盛。”狼九寥寥數語,聽上去似乎十分淡定。但張睿深知話語背後的含義。
三年前,洛陽城外甘泉河石窪寺羌族人犯下謀殺侯爵的重案。羌族族人袒護同族,沒有向官府揭發凶手,巡檢司辦案不得要領案件遲遲沒有進展。
案發幾日後朝廷下旨命大理寺協同洛陽府,從速破案。
彼時的徐鵬任大理寺寺丞,乃是五品。他初到客地沒有喧賓奪主。無論是出席官場還是公務,徐鵬都老老實實在客將的位置上呆著,甚是低調。隻在主事的劉同知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提點一二,即便如此事情也變得順利多了。
大理寺來了之後洛陽府放棄偵緝轉變思路,帶兵直接以羌族族人窩藏重犯,私吞贓物贓款,妨礙洛陽府巡檢司辦案為由封了石窪寺七日。
沒想到七日之後幾位羌族凶手便主動自首,這震動洛陽府大案終於總算有了個交代。
大多數人都皆大歡喜,隻有彼時名喚紫豆青的六扇門捕官,執意要繼續調查案件的原由和動機。他對徐鵬請願時說:
“大人,如今凶手伏法、案情也還原了不假。但是這幾個羌族青年在洛陽城裏都是正經營生的人,日渥不基在南巷拉車、日達木基是絨福鋪裁縫的學徒、無素子是唱戲的武生小角、露佛基是毛皮小販、美思子是打獵人。他們確實過得都不富裕,但此前都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也沒有前科,怎麽會就突然犯事去殺清河侯呢?其中必有原因必有蹊蹺!如果咱們大理寺,因為清河侯位高權重,隻查一邊之事,忽略另一邊之情。那人間公道何在?”
徐鵬聽罷想了想,歎了口氣隻是說:
“你可以繼續查,但這是你自己的意願,不代表大理寺。你查出的所有東西都要有確鑿的證據,給我匯報了之後,由我來決定是否用來並案或者公之於眾,否則我大理寺便沒有你這一號人了。”說罷次日徐鵬便帶人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