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調端坐在馬背上,望著四處逃竄的成軍將士,不禁心中一陣悲涼。

這是成漢的三成的主力大軍,在他手裏被一擊而潰,他還有什麽麵目逃回成都,還有什麽麵目去見成漢皇帝李壽。

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麽羅恒和解思明要建議降晉了。

原本他覺得東晉無非是個逃亡小朝廷,實力不過偶爾,隻是羅恒和解思明兩人被司馬珂打怕了而已。在他看來,司馬珂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能有什麽本事。

然而,這一戰,司馬珂是徹底給他上了深刻的一課。

司馬珂先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故意虛張聲勢,將成軍的注意力引到水路上,然後趁機從陸路偷襲彭模城,兵鋒直指成都,避免了沿路被堵截的風險。

隨後,司馬珂奇襲彭模之後,不但以逸待勞,等候他回師決戰,避免被他銜尾追擊、腹背受敵的局麵,而且居然還示之以弱,以其自身作為誘餌,引誘他全力攻城。待得他的將士們的銳氣和體力都消磨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出動主力大軍,以雷霆之勢,對他發出致命一擊,無可抵擋。

如此一來,司馬珂便以極其微弱的戰損,擊潰了他一萬多大軍,完好的保存了實力,為接下來的成都之戰做好準備。

成都城中,不過一萬兵馬,而且城內人心渙散,不少敵對勢力蠢蠢欲動,司馬珂若是兵臨城下,成國的命運可想而知。

若是他能保存實力,與成都的兵力匯集在一起。司馬珂以八千對兩萬,勝算並不是很大。隻要守住司馬珂的進攻,再從各地調來援兵,司馬珂必潰敗。

然而因為任調的輕敵,這一戰的失敗,可謂是讓成漢在這場戰爭中徹底失去了優勢,他心中的痛苦簡直難以言表。

當初羅恒和解思明主張降晉,讓李壽自稱成都王,唯有任調極力主張稱帝,此刻丟了成漢三成的兵力,他還有什麽麵目去見李壽,去見主張降晉的羅恒和解思明?

身邊的親兵眼見眾成軍將士兵敗如山倒,漫山遍野的都是潰逃的成軍將士,而晉軍已經蜂擁而來,即將殺近大纛,急忙喊道:“將軍,事已不可為,速速撤兵吧!”

任調雙眼通紅,長刀高舉,嘶聲道:“撤到哪裏去?陛下將國中三成兵力盡交予我手,如今兵敗如山倒,有何麵目再去見陛下?唯有死戰,以報陛下!”

身邊的親兵,大都是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見得任調如此,也紛紛舉起兵器,齊聲吼道:“願與將軍一同死戰!”

然而,所謂的死戰決心,在此刻不值一文。

很快,眾晉軍將士便將任調和其身邊的親兵團團圍困了起來。

任調舉刀指著司馬珂的大纛,大吼:“殺!”

數十名親兵紛紛舉著兵器,跟著任調衝向晉軍的大纛。

飛箭如雨,一陣弩箭過後,數十名親兵便被射成了刺蝟,任調左臂也中了一箭,強勁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臂膀,鮮血淋漓。

任調望著四周蜂擁而來的晉軍,又惡狠狠的望了一眼大纛下的司馬珂,舉刀對著自己的脖子奮力一刀,然後脖頸部湧出了鮮血,緩緩的倒了下去。

司馬珂策馬緩緩的走出了大軍,望著地上任調的屍首道:“此人倒是有幾分剛烈,厚葬之!”

亂世人命如草芥,所謂厚葬,也就無非有個單獨的墳塋,立塊木牌而已。

這一戰,成漢一萬多大軍全線崩潰而逃,主將戰死,成都一帶的兵力被擊潰了一半,司馬珂的壓力也就小了一半。

而晉軍的傷亡不過數十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司馬珂並未下令追降,而是下令決定休息一天,明天便殺往成都。

他這次攻襲成漢,用的是奇襲之計,兵貴神速,必須在成漢各路兵馬匯集到成都之前,攻下成都,遲則生變。

………………

而就在司馬珂即將進攻成都之時,一名不速之客,進入了彭模城,求見司馬珂。

沒人知道那不速之客是何人,隻是司馬珂的親兵們都知道,一名蜀中的男子,進入大將軍的臨時行轅,與司馬珂麵議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離去。

而且其離去之時,司馬珂親自送其到門口,可見對此人極為重視。

………………

“閃開,閃開,軍情急報!”

一騎奔馳如風,馬蹄鐵踩得成都大街上的青石地板火星四濺,馬背上的斥候一邊狂舞著馬鞭,一邊大聲嗬斥行人著朝皇宮方向奔去。

一個躲閃過猛的老漢失去重心,啪的摔倒在地,坐在地上大罵:“龜兒子的搞個啥子喲,走了五六步路就有三趟加急軍情,你個瓜皮差點把老子撞死了。”

邊上一個老漢,一把將他扶起,笑道:“你罵個雀雀,聽說是南晉的兵馬要殺到成都了,所以才這麽急。”

那摔倒在地的老漢依舊在嘟囔道:“南晉殺過來關我雀雀事,打來打去還不是百姓受苦,說不定那邊對百姓還要好一點。”

“你不要命了,小心被宿衛軍聽到。”

……

成都,成漢皇宮。

砰!

一條案幾被踢飛了出去,摔在地上碎裂了四五塊。

身著冕冠冕服的李壽,滿臉鐵青之色,眼中又急又怒。

他萬萬想不到,僅僅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司馬珂便從江陽突襲了彭模城,兵鋒直指成都。巴郡太守黃植束手就擒不說,還做了叛徒。他的親信李閎又被黃植所出賣,被晉軍活捉押往建康。隨後,漢安城和彭模城也被司馬珂輕鬆攻破,整個巴蜀一帶的防守,形同虛設,令司馬珂一路暢通無阻。

而最令他懊惱的是,任調在岷江一帶設防,號稱鐵壁,卻中了司馬珂的調虎離山之計,毫無作用。

就在他緊急召集群臣,準備商議應對之策時,又一道急報令他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當場就傻住了。

急匆匆從岷江一帶率兵回防的任調大軍,居然被司馬珂以微弱的戰損,打了個全軍崩潰,四處逃散,他最為信任的心腹大將任調也戰死疆場。

最遲兩天,司馬珂的大軍便要兵臨成都城下,對成漢政權發動最後一擊。

李壽頓時驚得臉色煞白。

占卜的說他能當幾年皇帝,這才三四個月,司馬珂就殺到了成都城下,莫非這卜這麽不準,還是說這一戰最終還是以己方勝利告終?極力支持的自己登基的任調,死得如此慘烈,莫非真是稱帝要遭天譴麽?

李壽心中一陣六神無主。

不一會,丞相範賁、司徒董皎、中護軍解思明、尚書令羅恒、鎮北將軍李福、鎮南將軍李權、散騎常侍王嘏、中領軍馬當等人便已到了殿中。

群臣皆是一副慌亂的模樣,誰也想不到來自江南的司馬珂居然會舍棄舟師之利,走蜀中山道奇襲了彭模城。這種感覺,就像石趙舍棄騎兵,出動水兵去攻襲建康一般,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司馬珂卻真的做到了,而且不但攻破了彭模城,還擊敗了成漢帝國的悍將任調,兵鋒直指成都。

中領軍馬當驀地騰身而起,激聲道:“陛下休慌,且讓下官率一萬宿衛精兵,前往彭模城迎戰,必當斬司馬珂之首而歸。”

李壽強抑心頭的焦躁,搖了搖頭,沉聲道:“晉軍雖隻八千,但是皆精銳之師,此戰關乎我大漢國運,朕當親率大軍往之。”

身旁的李權和李福急聲問道:“難道陛下要全軍出擊?萬萬不可啊!不若陛下率宿衛精兵坐鎮成都,末將等願與馬將軍一同往之,誓殺司馬珂小兒!”

一旁的解思明和羅恒,隻能暗自歎息,他們深深的知道,此時再降晉,隻能保住李壽等人的命,成漢政權是保不住了。但是若此時再不降晉,恐怕這一眾大臣命都保不住。但是,這些話,他們終究是不敢說。

就在群臣正商議間,宮外恰恰在此時傳來一個大好的消息。

那就是李壽的胞弟李奕,終於鎮壓了廣漢郡的叛亂,聽聞京城遇襲,今早便已從雒城回師。雒城距離成都不過七八十裏地,預計明日便可抵達成都,堪堪可趕在晉軍之前。

李壽頓時精神大振,沉聲道:“如今司馬珂既已親率大軍而來,朕豈可安居成都城?諸位不必多言,朕將親率大軍,前往彭模,與公孫白決一死戰!”

董皎急聲勸阻:“不可,萬萬不可!陛下和諸位將軍都離開了皇城,若是城中有個風吹草動,末將恐我軍不複回成都耳。”

李壽斬釘截鐵的說道:“不必多言,董司徒持朕之寶劍鎮守成都城,解中護軍及羅尚書令可協助之,敢叛亂者可先斬後奏。傳令三軍,明日啟程,奔赴彭模!”

就在李壽施號發令完畢之後,深深的看了旁邊的丞相範賁一眼,見得範賁麵無表情,心頭微微一沉。

丞相範賁,便是當年助李流和李雄掌控蜀中的頭號功臣範長生之子,而且青城範氏更是川蜀的頭號頂流士族。

當年李雄懾於範家的勢力,甚至想要推舉範長生為帝,但是被範長生所拒絕,故又拜範長生為丞相。範長生故去之後,其子範賁便接替丞相之位。

李期和李壽兩人接連篡位,範賁便看不上這兩個得位不正的皇帝,基本上就像徐庶進曹營,不置一策,不發一言。但是因為範家的勢力實在太大,李壽還得將其請來,在一旁旁聽。

眾人計議已罷,各自散去。

李奕的五千大軍當天黃昏時分,便趕到了成都城,比預想的速度更快,令李壽更加安心,愈發堅定了與司馬珂決一死戰的決心。

畢竟,成漢大軍還有一萬五千大軍,而司馬珂隻有八千,幾乎是其兵力的兩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