溳水。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十餘裏的船隊,如同一條巨龍一般,在河麵上蜿蜒而行,水浪滾滾,風帆獵獵。

司馬珂立在那艘最大的旗艦之上,極目眺望,遠遠的看到了安陸城那巍峨的城牆輪廓,初步估計在二十餘裏之外,當即回頭喝道:“傳令,靠岸停船,拋錨,就地休憩!”

嗚嗚嗚~

號角聲連綿不絕而起,一直蔓延下去,直到十裏之外的船隻,然後緩緩的停在了河麵之上。

船隊靠岸拋錨停船之後,司馬珂一邊派出斥候前往偵查,一邊傳令周琦、紀敏、桓溫、謝尚和夏侯長前來旗艦議事。

船艙之內,司馬珂端坐正中,對四人道:“用完晚膳之後,傳令將士早點休憩,待得三更再出發,在安陸城西麵一帶登岸,四更務必登岸列陣,五更出戰。”

安陸城下的趙軍合計步卒兩萬,騎兵一千,但是除去四千輔兵,不過一萬七千餘人戰兵,而他的戰兵卻達三萬七千餘人,是趙軍的兩倍有餘,這是司馬珂第一次打這麽富裕的戰鬥,自然不能放棄這個大量殲滅趙軍有生力量的機會。

他指著擺放在案幾上的地圖,示意諸將靠前,然後開始調兵遣將,布置此戰的整體作戰規劃。

“虎衛軍自安陸西門登岸,行至東門列陣,紀督護遣天策軍兩百重甲刀盾兵、兩百弩兵、兩百長弓手、兩百長矛兵,護住虎衛軍兩翼,以防敵騎突襲。其餘天策軍,隨我在虎衛軍後方策應!”

“神策軍自安陸城西北麵三裏處登岸,在北門一裏之外列陣待命,派斥候隨時偵探前方軍情,待得虎衛軍與敵軍鏖戰半炷香時間後,即從其北麵向敵軍發起進攻。”

“驍烈軍自安陸城西南麵三裏處登岸,在南門一裏之外列陣待命,派斥候隨時偵探前方軍情,待得虎衛軍與敵軍鏖戰一炷香時間後,即從其南麵向敵軍發起進攻。”

“羽林騎自安陸城西南麵五裏處登岸,一人雙馬,各帶引火之物,待得大戰開始一炷香時間之後,即可砍開敵軍後營拒馬和柵欄,入內放火,燒其後營,則敵軍必亂!”

司馬珂安排已閉,眾將齊齊應諾,各自回船,去做好應戰準備。

…………

天空的明月如盤,繁星滿天,四野依舊一片明亮。

安陸城西麵的溳水河上,連綿十裏長,一片火光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大群的烏鴉,被江麵上的亮光所驚擾,以為天亮了,紛紛飛向天空,發出難聽的叫聲。

因趙軍的大營遠在東門三裏之外,距河麵達六七裏地,又有安陸城和河邊的蘆葦及柳樹等阻擋,並不能看清這邊河麵上的動靜。

船隊靜靜的靠在岸邊,一架架船梯搭上了河岸,無數的披甲將士,舉著兵器,如同螞蟻一般從船艙之中湧了出來,紛紛沿著船梯登上了岸。

很快,虎衛軍一萬戰兵和天策軍七千餘人,花了將近小半個時辰,終於全部登岸完畢,站在岸邊黑壓壓的一片,連綿一裏多長。

司馬珂也在將士的簇擁之下,牽馬下了船,立在眾軍之前。他抬眼看了一下麵前的將士,見眾人雖然早早醒來,卻絲毫沒有半點倦意,反而一個個精神抖擻,眼中露出求戰心切的目光。

果然,對於北府兵和天策軍來說,殺胡不用打雞血,他們自己都會給自己打雞血。

司馬珂戰戟一舉,大纛舞動,號旗層層傳遞下去,一萬多將士,如同滾滾的浪潮一般,自溳水河邊,呼啦啦的奔向安陸城西南側,再沿著南門方向,向東門湧動而去。

安陸城南門。

夜色深深,月光如水,一層銀輝撒在城樓上。因為南門的護城河並未被趙軍填平,所以南門的防守壓力較小。城樓上的守軍,東倒西歪的靠在城牆上,有的在小聲的聊著天,有的在閉目養神,也有人在呼呼入睡。

“老子去撒泡尿,誰陪老子同去?”一名守軍士兵問道。

“去你娘,這黑燈瞎火的,直接就地解決,往下麵撒。”另外一名守軍笑罵道。

那名守軍哈哈一笑,將手中的長槍朝垛堞上一放,緩緩的爬上了垛堞,解開褲襠就來事,邊抖動屁股邊笑道:“站這麽高的地方撒尿,撒得就是格外爽利……咦,什麽聲音?”

一陣隆隆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中,他疑惑的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注了,連那黃色的尿柱也戛然而止,像見了鬼一般的望著不遠處緩緩飄來的一大片黑影,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型,半天才反應過來,嘶聲喊道:“敵襲,敵襲……”

城頭上的守軍們大驚,頓時一陣慌亂,那些弓箭手紛紛搭箭在弦,架在箭跺之上,其餘將士也手執兵器,攀住牆垛,往城下看去。果然見得黑壓壓的一大片兵馬,自西南方向而來,如同奔湧的洪水一般,從南門城下流過,滾滾往東門方向而去。

“是往東門去的!”有人喊道。

“不對,怎麽是我們的甲衣……我的天,那是個‘晉’字,為何是我們的兵馬?”有人高呼道。

城樓下,腳步聲如雷,帶著一片巨大的煙塵,繼續源源不斷的向東門而去。城樓上的守軍將士見得沒有攻城,便議論紛紛起來。畢竟南門還有寬廣的護城河,他們並不怕敵軍攻城。

負責值守南門的將領怒聲喝道:“肅靜,休得聒噪!”

城樓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將領喝道:“此軍馬自溳水河上而來,多半是我大晉王師援兵,欲趁夜襲擊敵營。休得聲張,速速遣人傳報東門。”

眾人一聽,甚覺有理,不再議論,隻是好奇的攀著牆垛,小聲而興奮的議論著。

東門的守軍,相對要比南門的將士謹慎得多,畢竟東門的護城河已被填平,敵軍若是發動突襲,必然自東門而來。

如此大的動靜,早就引起了趙軍斥候的注意,立即飛馬傳報而去。

東門城門下,原本一片寂靜,一陣急劇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空的沉寂,驚得守軍將士紛紛往城樓下望去。

隻見數騎舉著晉軍的幡旗,疾奔而來,一直奔到城下十數步,這才一邊縱馬來回奔跑,一邊高聲喊道:“大晉天策軍、北府神策軍奉大都督之命,前來安陸東門列陣迎敵,爾等守城將士,休得驚慌,隻管守好城門,莫要喧囂!”

一連喊了十數遍,守城的將士總算聽清楚了,但是依舊不敢怠慢,弓箭手紛紛將弓箭架上箭跺,其餘將士也做好迎戰準備,又有人立即下了城樓,飛馬傳報主將紀睦。

不一會,一萬多虎衛大軍便迅速湧向安陸城東門,在東門一裏地外迅速集結,從城樓上望去,整個東麵望向,除了黑影還是黑影,無邊無際一般。

此時,紀睦已經聞訊而來,站在城樓正中,緊張的朝城樓下望去,借著明亮的月光和燦爛的星光,見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兵馬,擠滿了整個東門方向,但是卻都是背對著東門,不禁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若是敵軍攻城,應該迎麵列陣才是。

大軍以虎衛軍為主力大軍,依舊是司馬珂慣用的陣列,最前麵是重甲刀盾兵,然後是長矛兵,再往後是短弓兵、長弓兵、弩兵,軍司馬朱燾在前軍臨戰指揮,夏侯長在中軍策應。

紀敏遣重甲刀盾兵、長矛兵、長弓兵和弩兵各四百,合計一千六百人,護住虎衛軍左右翼,以防敵軍輕騎自左邊突襲。

紀敏統領其餘約五千多天策軍兵馬列陣在虎衛軍之後,護衛在司馬珂身旁,既可防敵軍突襲虎衛軍後方,也隨時策應增援薄弱之處。

不到半個時辰,一萬七千多軍馬已然全部列好陣型,陣列如山。

此時已是五更時分,一麵麵旌旗在晨風之中漂浮著,無數的刀槍直刺蒼穹,如同茂密的深林一般。

司馬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長戟一舉:“出擊!”

大纛舞動,號角聲連綿而起,戰鼓聲衝天,一萬七千大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兩裏之外的趙軍陣營,撲殺而去,一往無前。

對麵的趙軍大營,得到斥候的急報之後,也是號角聲大起,鑼鼓喧天,大營裏一片大亂,無數的將士慌亂的從營帳裏竄出,奔出大營。

而主將李農和副將李菟,也早已在親兵的簇擁之下,來到了大營之前,等待整頓隊列。雖然事出緊急,但是李農也算是石趙的得力大將,治軍有方,眾趙軍雖慌亂,但是出營的速度並不慢,很快便在大營之前匯集。

趙軍的戰兵,同樣是一萬七千人,包含一千騎兵。整頓隊列的速度並不慢,但還是比起有備而來的晉軍要慢得多。

背後隱隱傳來戰鼓聲和號角聲,李農知道敵軍已然啟動,不敢怠慢,一邊喝令眾將迅速整頓隊列,一麵派傳令騎兵統領,率一千輕騎,前去襲擾晉軍。

李農的目的,一方麵是利用騎兵馳射的優勢,擾亂晉軍的陣型,打壓晉軍的士氣,一方麵也是為己方的軍馬列隊爭取時間。

隨著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響起,一千羯人鐵騎,率先出列,帶著一片巨大的煙塵,向對麵的晉軍衝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