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客問於東野主人曰:“聞之前論曰:治世之音安以樂,亡國之音哀以思。夫治亂在政,而音聲應之。故哀思之情,表於金石。安樂之象,形於管弦也。又仲尼聞韶,識虞舜之德;季劄聽弦,識 黃本作知 眾國之風。斯已然之事,先賢所不疑也。今子獨以為聲無哀樂,其理何居?若有嘉訊 各本訊下有今字 ,請聞其說。”主人應之曰:“斯義久滯,莫肯拯救。故令 各本作念。二張本有注雲或作令 曆世,濫於名實。今蒙啟導,將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萬物資 各本訛貴 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 各本成下有故字。舊校亦加。案:無者為長 。章為五色,發為五音。音聲之作,其猶臭味在於天地之間。其善與不善,雖遭 各本遭下有遇字 濁亂,其體自若,而無 各本作不 變也。豈以愛憎易操,哀樂改度哉?及宮商集比 各本訛化 ,聲音克諧。此人心至願,情欲之所鍾。古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極,故 各本字奪。舊校亦刪 因其所用每為之節。使哀不至傷,樂不至**。因事與名,物有其號。哭謂之哀,歌謂之樂 各本以上十六字奪。舊校亦刪 。斯其大較也。然樂雲樂雲,鍾鼓雲乎哉?哀雲哀雲,哭泣雲乎哉?因茲而言,玉帛非禮敬之實,歌舞 字從舊校。案當作哭 非悲哀 疑當作哀樂 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異俗,歌哭 《世說新語·文學篇》注引作笑 不同;使錯而用之,或聞哭而歡,或聽歌而戚 各本作感 。然其 各本作而 哀樂之懷 各本作情 均也。今用均同 原鈔字奪。黃汪程本同。今據《世說》注引補,二張本作一 之情,而發萬殊之聲,斯非音聲之無常哉 《世說》注引作乎 ?然聲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勞者歌其事,樂者舞其功。夫內有悲痛之心,則激哀切之言 各本作切哀,又奪之字 。言比成詩,聲比成音。雜而詠之,聚而聽之。心動於和聲,情感於苦言。嗟歎未絕,而泣涕流漣矣。夫哀心藏於 黃汪程本於下有苦心二字。舊校亦加。二張本又於心下加之字,蓋俱不當有 內,遇和聲而後發;和聲無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無象之和聲而後發 各本三字無。舊校亦刪。案:而上當奪一字,刪之甚非 ,其所覺悟,唯哀而已。豈複知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風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國史明政教之得失,審國風之盛衰,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故曰:亡國之音哀以思也。夫喜怒哀樂,愛憎慚懼,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傳情,區別有屬,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為稱,今以甲賢而心愛,以乙愚而情憎。則愛憎宜屬我,而賢愚宜屬彼也。可以我愛而謂之愛人,我憎則 各本作而 謂之憎人?所喜則謂之喜味,所怒則謂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則外內 張燮本作內外 殊用,彼我異名。聲音自當,以善惡為主,則無關於哀樂。哀樂 原鈔二字奪。據各本及舊校加 自當,以情感而後發 各本無此三字。舊校亦刪 ,則無係於聲音。名實俱去,則盡然可見矣。且季子在魯,采詩觀禮,以別風雅。豈徒任聲以決臧否哉?又仲尼聞韶,歎其一致,是以谘嗟,何必因聲以知虞舜之德,然後歎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過半矣。”
秦客難曰:“八方異俗,歌哭萬殊,然其哀樂之情,不得不見也。夫心動於中,而聲出於心。雖托之於他音,寄之於餘聲,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使得過也。昔伯牙理琴,而鍾子知其所至 各本作誌 ;隸人擊磬,而子產識其心哀;魯人晨哭,而顏淵察 各本作審 其生離;夫數子者,豈複假智於常音,借驗於曲度哉?心戚者則形為之動,情悲者則聲為之哀。此自然相應,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聲眾為難,不能者不以聲寡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聽,而謂之聲無可察之理;見方俗之多變,而謂聲音無哀樂也。又雲:賢不宜言愛,愚不宜言憎。然則有賢然後愛生,有愚然後憎起 各本作成 ,但不當其共 各本二字倒 名耳。哀樂之作,亦有由而然。此為聲使我哀,音使我樂也。苟哀樂由聲,更為有實,何得名實俱去邪?又雲:季劄 原作體,因劄訛禮,禮又為禮而訛也,今正各本作子 采詩觀禮,以別風雅;仲尼歎韶音之一致,是以谘嗟;是何言與?且師襄奏 黃汪二張本訛奉。下諸奏字同。程本不誤 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師涓進曲,而子野識亡國之音。寧複講詩而後下言,習禮然後立評哉?斯皆神妙獨見,不待留聞積日,而已綜 原鈔作終。據各本及舊校改 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為美談。今子以區區之近知,齊所見而為限;無乃誣前賢之識微,負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難雲:雖歌哭殊萬,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假智於常音,不借驗於曲度。鍾子之徒雲雲是也。此為心哀 各本作悲 者,雖談笑鼓舞,情歡者,雖拊膺谘嗟,獨不能禦外形以自匿,誑察者於疑似也。爾為已就 四字各本作以為就令。舊校同 聲音之無常,猶謂當有哀樂耳。又曰:季子聽聲,以知眾國之風;師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雲,此為文王之功德,與風俗之盛衰,皆可象之於聲音。聲之輕重,可移於後世,襄涓之巧,又 各本字奪 能得之於將來。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絕於今日,何獨數事哉?若此果然也,則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數,不可雜以他變,操以餘聲也。則向所謂聲音之無常,鍾子之觸類,於是乎躓矣。若音聲之無常 原鈔奪之字、常字。黃汪本同。據程二張本加 ,鍾子之 黃汪本字奪 觸類,其果然邪?則仲尼之識微,季劄之善聽,固亦誣矣。此皆俗儒妄記,欲神其事而追為耳。欲令天下 四字從舊校及各本 惑聲音之道,不言理自。盡此而推 張燮本作惟 ,使神妙難知,恨不遇奇聽於當時,慕古人而歎息 各本作自歎 。斯 二張本字無 所以大罔後生也。夫推類辨物,當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足 黃汪二張本作定 ,然後借古義以明之耳。今未得之於心,而多恃前言以為談證,自此以往,恐巧曆不能紀耳 各本字奪 。又難雲:哀樂之作,猶愛憎之由賢愚,此為聲使我哀,而音使我樂。苟哀樂由聲,更為有實矣。夫五色有好醜,五聲有善惡,此物之自然也。至於愛與不愛,喜與不喜 原鈔下三字誤入下文物字下。今移正。各本奪。舊校亦刪 ,人情之變,統物之理,唯止於此。然皆無豫於內,待物而成耳。至夫哀樂自以事會,先遘於心,但因和聲,以自顯發;故前論已明其無常,今複假此談以正其名號耳。不謂哀樂發於聲音,如愛憎之生於賢愚也。然和聲之感人心,亦猶醞酒 各本作酒醴 之發人性 各本作情 也。酒以甘苦為主,而醉者以喜怒為用。其見歡戚為聲發,而謂聲有哀樂,猶 各本字奪。舊校亦刪 不可見喜怒為酒使,而謂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難曰:“夫觀氣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變於內,而色應於外,較然可見。故吾子不疑。夫聲音,氣之激者也,心應感而動,聲從變而發;心有盛衰,聲亦降 張燮本作隆。答文中降殺字放此 殺。同見役於一身,何獨於聲便當疑邪?夫喜怒章於診 各本作色診。舊校同 ,哀樂亦宜形於聲音。聲音自當有哀樂,但暗者不能識之。至鍾子之徒,雖遭無常 程本訛當 之聲,則穎然獨見矣。今蒙瞽麵牆而不悟,離婁照秋毫於百尋,以此言之,則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離婁之察;執中庸之聽,而猜鍾子之聰。皆謂古人為妄記也。”
主人答曰:“難雲:心應感而動,聲從變而發,心有盛衰,樂 黃本作聲 亦降殺。哀樂之情,必形於聲音。鍾子之徒,雖遭無常之聲,則穎然獨見矣。必若所言,則濁質之飽,首陽之饑,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贍 各本作占 之怖,祗千變百態。使各發一詠之歌,同啟數彈之微,則鍾子之徒,各審其情矣。爾為聽聲者,不以寡眾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為異?同出一身者,斯 各本訛期 於識之也。設使從下出 黃汪二張本字奪。舊校亦刪。程本有 ,則子野之徒,亦當複操律鳴管,以考其音。知南風之盛衰。別雅鄭之**正也。夫食辛之與甚噱,熏目之與哀泣,同用出淚,使易牙嚐之,必不言樂淚甜,而哀淚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踧笮便出,無主於哀樂,猶簁酒之囊漉,雖笮具不同,而酒味不變也。聲俱一體之所出,何獨當 各本二字作當獨 含哀樂之理邪 黃本作也 ?且夫鹹池六莖,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樂,所以動天地感鬼神者也 各本二字奪 。今必雲聲音,莫不象其體,而傳其心;此必為至樂,不可托之於瞽史,必須聖人理其弦管,爾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擊石拊石,八音克諧,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樂雖待聖人而作,不必聖人自執也。何者?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係於人情。克諧之音,成於金石;至和之聲,得於管弦也。無纖毫自有形可察,故離瞽以明異功耳。若以水濟水,孰異之哉!”
秦客難曰:“雖眾喻有隱,足招攻難,然其大理,當有所就。若葛盧聞牛鳴,知其三生 各本作子下三,生字並同 為犧;師曠吹律,知南風不競 字從舊校。各本作竟,疑原鈔亦同 ,楚師必敗;羊舌母聽聞兒啼,而知其喪家。凡此數事,皆效於上世,是以鹹見錄載。推此而言,而盛衰吉凶,莫不存乎聲音矣。今若複謂之誣罔,則前言往記,皆為棄物,無用之也。以言通論,未之或安。若能明斯 張燮本作其 所以,顯其所由,設二論俱濟,願重聞之。”
主人答曰:“吾謂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 各本字奪 言。是以前論略而未詳。今複煩尋環之難,敢不自一竭邪。夫魯牛能知犧曆之喪生,哀三生之不存;含悲經年,訴怨葛盧。此為心與人同,異於獸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類,無道相通。若謂鳥 各本作鳴 獸皆能有 舊校滅其原字。改作禍。程本作知。他本闕 ,葛盧受性,獨曉之;此為解 黃本作稱 其語而論其事,猶傳譯異言耳。不為考聲音而知其情,則非所以為難也。若為知者,為當觸物而達,無所不知。今且先議其所易者。請問聖人卒入胡域,當知其所言不 各本作否 乎?難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願借子之難以立鑒識之域焉 各本字奪 。或當與關接,識其言邪?將吹 黃本作次 律鳴管,校其音邪?觀氣采色,知其心邪?此為知心,自由氣色;雖自不言,猶將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誌於馬,而誤言鹿。察者故當由鹿以知 各本訛弘 馬也。此為心不係於所言,言或不足以證心也。若當關接而知言,此為孺子學言於所師,然後知之。則何貴於聰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異號。趣 各本字奪 舉一名,以為標 各本作摽 識耳。夫聖人窮理,謂自然可尋,無微不照。苟無微不照 各本五字無。舊校亦刪 ,理蔽 原作數。據各本及舊校改 則雖近不見。故異域之言,不得強通。推 張燮本作信 此以往,葛盧之不知牛鳴,得不全乎?又難雲:師曠吹律,知南風不競,楚多死聲,此又吾之所疑也。請問師曠 《北堂書鈔》一百十二引作子野 吹律之時,楚國之風邪?則相去千裏,聲不足達;若正識楚風 各本訛國 ,來入律中邪?則楚南有吳越,北有梁宋,苟不見其原,奚以識之哉?凡陰陽憤激,然後成風;氣之相感,觸地而發;何得發楚庭,來入晉乎?且又律呂分四時之氣耳,時至而氣動,律應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聲之和,敘剛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聲,雖冬吹中呂,其音自滿而無損也。今以晉人之氣,吹無韻 案:當作損 之律,楚風安得來入其中,與為盈縮邪?風無形,聲與律不通,則校理之地,無取於風律,不其然乎?豈獨師曠 已上四字《書鈔》引作子野。案:獨字當衍 博物多識 各本作多識博物 ,自有以知勝敗之形,欲固眾心,而托以神微 《書鈔》引作徵下有者也二字 。若伯常騫之許景公壽哉。又難雲:羊舌母聽聞兒啼,而審其喪家。複請問何由知之?為神心獨悟,暗語而當邪?嚐聞兒啼,若此其大而惡,今之啼聲,似昔之啼聲也 各本字奪 。故知其喪家邪?若神心獨悟,暗語之當,非理之所得也。雖曰 原鈔日。據各本及舊校改 聽啼,無取驗於兒聲矣。若以嚐聞之聲為惡,故知今啼當惡,此為以甲聲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聲之於音,猶形之於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聖人齊心等德,而形狀不同也。苟心同而形異,則何言乎觀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氣為聲,何異於籟籥納氣而鳴邪?啼聲之善惡,不由兒口吉凶,猶琴瑟之清濁,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譚 各本作談 ,而不能令內 張燮本作籟 籥調利,猶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籥不因慧 黃汪程張溥本作惠 心而調。然則心之與聲,明為二物。二物 各本物下有之字 誠然,則求情者不留觀於形貌,揆心者不借聽於聲音也。察者欲因聲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晉母未得之於考試 各本作老成。舊校同 ,而專信昨日之聲,以證今日之啼;豈不誤中於前世好奇者,從而稱之哉?”
秦客難曰:“吾聞敗者不羞走,所以全也。今 各本字無 吾心未厭,而言於 各本字無 難,複更從其餘。今平和之人,聽箏笛批把 各本作琵琶,下放此 ,則形躁而誌越。聞琴瑟之音,則聽靜而心閑。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則情隨之變。奏秦聲則歎羨而慷慨,理齊楚則情一而思專,肆姣弄則歡放而欲愜。心為聲變,若此其眾。苟躁靜由聲,則何為限其哀樂?而但雲至和之聲,無所不感;托大同於聲音,歸眾變於人情。得無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難雲:批把箏笛,令人躁越。又雲:曲用每殊,而情隨之變。此誠 張燮本作情 所以使人常感也。批把箏笛,間促而聲高,變眾而節數。以高聲禦數節,故使 各本訛更 形躁而誌越。猶鈴鐸警耳,而 各本字無 鍾 張燮本作 鼓駭心。故聞鼓鼙之音,則 各本字無 思將帥之臣;蓋以聲音有大小,故動人有猛靜也。琴瑟之體,間 各本訛聞 遼而音埤,變希而聲清,以埤音禦希變,不虛心靜聽,則不盡清和之極。是以聽靜而心閑也。夫曲度 黃本作用 不同,亦猶殊器之音耳。齊楚之曲多重,故情一;變妙,故思專。姣弄之音,挹眾聲之美,會五音之和,其體贍而用博,故心役 各本訛侈 於眾理。五音會,故歡放而欲愜。然皆以單、複、高、埤、善、惡為體,而人情以躁靜專散為應。譬猶遊觀於都肆,則目濫而情放;留察於曲度,則思靜 各本奪已以上二十五字 而容端。此為聲音之體,盡於舒疾;情之應聲;亦止於 張燮本作以 躁靜耳。夫曲用每殊 原鈔奪已以上十五字。依各本及舊校加 ,而情之處變,猶滋味異美,而口輒識之也。五味萬殊,而大同於美;曲變雖眾,亦大同於和。美有甘,和有樂;然隨曲之情,盡乎 黃本作於 和域;應美之口,絕於甘境。安得哀樂於其間哉?然人情不自 各本字無 同,各 各本字奪 師所解,則發其所懷。若言平和哀樂正等,則無所先發,故終得躁靜。若有所發,則是有主於內,不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靜者,聲之功也;哀樂者,情之主也;不可見聲有躁靜之應,因謂哀樂皆由聲音也。且聲音雖有猛靜 黃汪二張本重有猛靜字。舊校亦加。程本無 ,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發。何以明之?夫會賓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歡,或慘爾而泣。非進哀於彼,導樂於此也。其音無變於昔,而歡戚並用,斯非吹萬不同邪?夫唯無主於喜怒,亦應 原作未應,今正。各本奪。舊校亦刪 無主於哀樂,故歡戚俱見。若資不 各本作偏 固之音,含一致之聲,其所發明,各當其分。則焉能兼禦群理,總發眾情邪?由是言之:聲音以平和為體,而感物無常;心誌以所俟為主,應感而發。然則聲之與心,殊途異軌,不相經緯;焉得染太和於歡戚,綴虛名於哀樂哉?”
秦客難曰:“論雲:猛靜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發。是以酒酣奏琴,而歡戚並用。此言偏並 案:當作重 之情。先積於內,故懷歡者值哀音而發,內戚者遇樂聲而感也。夫聲音自當有一定之哀樂,但聲化遲緩,不可倉卒,不能對易。偏重之情,觸物而作。故令哀樂同時而應耳。雖二情俱見,則何損於聲音有定理邪?”
主人答曰:“難雲:哀樂自有定聲,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懷戚者遇樂聲而哀耳。即如所言,聲有定分;假使《鹿鳴》重奏,是樂聲也;而令戚者遇之,雖聲化遲緩,但當不能便 各本作使 變令歡耳。何得更以哀邪?猶一爝之火,雖未能溫一室,不宜複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樂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歡戚並用者,直至 各本訛真主 和之發滯導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盡耳。難雲:偏重之情,觸物而作,故令哀樂同時而應耳。夫言哀者,或見機 張溥本作幾。汪本訛機。下機字放此 杖而泣,或睹輿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顯而形潛。其所以會之,皆自有由,不為觸地而生哀,當席而淚出也。今無 各本作見。案:因無而訛 機杖以致感,聽和聲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發也。”
秦客難曰:“論雲:酒酣奏琴,而歡戚並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發耳。今且隱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歡則戚,不戚則歡,此情誌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傷,笑是歡之用也 各本字無 。蓋聞齊楚之曲者,惟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見笑噱之貌,此必齊楚之曲,以哀為體;故其所感,皆應其度 黃本度下有量字 。豈徒以多重而少變,則致精 各本作情 壹而思專邪?若誠能致泣,則聲音之有哀樂,斷可知矣。”
主人答曰:“雖人情感 黃本訛慼 於哀樂,哀樂各有多少。又哀樂之極,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 程本訛密 壞,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歡顏悅,至樂而笑 各本作心愉 ;樂之理也。何以言 各本作明 之?夫至親安豫,則怡然自若 各本作恬若自然 ,所猖狂 各本作自得 也。及在危急,僅然後濟,則抃不及儛。由此言之,儛之不若向之自得,豈不然哉?至夫笑噱,雖出於歡情,然自以理成;又非 各本六字奪。舊校亦刪 自然應聲之具也。此為樂之應聲,以自得為主;哀之應感,以垂涕為故。垂涕則形動而可覺,自得則神合而無變 各本作憂 。是以觀其異,而不識其同 原鈔四字奪。依各本及舊校加 ;別其外,而未察其內耳。然笑噱之不顯於聲音,豈獨齊楚之曲邪?今不求樂於自得之域,而以無笑噱謂齊楚體哀,豈不知哀而不識樂乎?”
秦客問曰:“仲尼有言: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即如所論,凡百哀樂,皆不在聲,則 各本作即 移風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風,抑滔 各本作慆 耳之聲。故曰:放鄭聲,遠佞人。然則鄭衛之音 案:此下當有奪文 ,擊鳴球以協神人,敢問鄭雅之體,隆弊所極,風俗移易,奚由而濟?願 黃本作幸 重聞之,以悟所疑。”
主人應之曰:“夫言移風易俗者,必承衰 張燮本訛哀 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簡易之教,禦無為之治。君靜於上,臣順 原鈔四字奪。依各本及舊校加 於下;玄化潛通,天人交泰。枯槁之類,浸育靈液,六合之內,沐浴鴻流,**滌塵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從道,懷忠抱義,而不覺其所以然也。和心足於內,和氣見 原鈔五字奪,依舊校及各本加 於外;故歌以敘誌,儛以宣情。然後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風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導其神氣,養而就之;迎其情性 張燮本作性情 ,致而明之;使心與理相順,氣 各本訛和 與聲相應。合乎會通,以濟其美。故凱樂之情,見於金石;含弘光大,顯於音聲也。若以往則萬國同風,芳榮濟茂,馥如秋蘭;不期而信,不謀而成 各本作誠 ,穆然相愛;猶舒錦布彩 各本采上奪布字。下衍而字。舊校依改,非 ,燦炳可觀也。大道之隆,莫盛於茲,太平之業,莫顯於此。故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然 各本字無 樂之為體,以心為主。故無聲之樂,民之父母也。至八音會諧,人之所悅,亦總謂之樂。然風俗移易,本 各本字奪 不在此也。夫音聲和比 各本訛此 ,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 各本情下有之字 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 各本欲下有之字 不可絕,故自以為致 各本作因其所自 。故 各本字無 為可奉之禮,製可導之樂。口不盡味,樂不極音;揆終始之宜,度賢愚之中;為之檢則,使遠近同風,用而不竭,亦所以結忠信,著不遷也。故鄉校庠塾亦隨之。使 各本作變 絲竹與俎豆並存,羽毛與揖讓俱用,正言與和聲同發。使將聽是聲也,必聞此言;將觀是容也,必崇此禮。禮猶賓主升降,然後酬酢行焉。於是言語之節,聲音之度,揖讓之儀,動止之數,進退相須,共為一體。君臣用之於朝,庶士用之於家。少而習之,長而不怠,心安誌固,從善日遷,然後臨之以敬,持之以 以下當奪一字 久而不變,然後化成。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樂必存;是以國史采風俗之盛衰,寄之樂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 各本以下有自字 誡。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若夫鄭聲,是音聲之至妙。妙音感人,猶美色惑誌,耽槃荒酒,易以喪業。自非至人,孰能禦 黃本作禦 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瀆其聲,絕其大和,不窮其變。捐窈窕之聲,使樂而不**。猶大羹不和,不極勺藥之味也。若流浴淺近,則聲不足悅,又非所歡也。若上失其道,國喪其紀;男女奔隨,** 各本作婬 荒無度;則風以此變,俗以好成。尚其所誌,則群能肆之;樂其所習,則何以誅之?托於和聲,配而長之,誠動於言,心感於和,風俗壹成,因而名 原鈔字奪。據汪程本及舊校加 之。然所名之聲,無中 黃本空闕。張燮本作甚 於**邪也。**之與正同乎心,雅鄭之體,亦足以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