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的坐騎青牛化身獨角兕大王，手持全書最頂級的法寶一金剛鐲，孫悟空找遍滿天神佛都無人能敵，但結局異常倉促，太上老君一來，青牛二話不說就投降。很多人批評這一篇虎頭蛇尾，甚至沒能自圓其說，其實這其中大有玄機。取經工程損道益佛，如來不出點血，太上老君怎能放行？
20.1小偷的圈子
取經團坐著老鱉，過了通天河，來到金【山兜】山，四下無人，於是孫悟空啟用長途飛行化齋模式。由於用時較長，怕沒坐性的唐僧亂走惹禍，孫悟空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子，叮囑師父、師弟千萬不能走出圈子，然後飛行千裏去化齋。
由於言語不合，施主不願施齋，孫悟空就用隱身法去偷了人家的飯來。另一頭，師父、師弟也在行偷盜之事。這幾個果然沒坐性，跨出猴哥的圈子，來到一座荒蕪的閣樓，看人家的衣服不錯，便拿來穿，遂著了妖魔的道，被獨角兕大王捉拿。原來這是大王釣魚執法的陷阱，不過他們確實存在犯罪事實，他也抓得有理有據，之後又進入孫悟空救師父（和師弟）的模式。
這裏作者描述了一個小偷的圈子話題。圈子這詞有兩層含義：一個是指圓圈圈，一個是指人際交往的範疇。比如道教有道教的圈子，佛教有佛教的圈子。佛教的大圈子裏，還可以分如來、彌勒、觀音、文殊、普賢、燃燈等很多小圈子。小圈子裏麵還可以再分更小的圈子，有些圈子又相互交融，環環相扣，錯綜複雜。
取經團在車遲國明確了站隊，可以算打入了佛教這個圈子，但他們的做法卻是與原來的道教圈子決裂，而且行徑歹毒，所以要先在佛教圈子裏避避風頭，隨便出去就容易遭打擊報複。這不，一出圈子就被道教大佬派的人給抓了，還栽了個偷盜這麽齷齪的罪名。而道教打擊報複出圈者的方式也很講究一金剛鐲，是一個白森森的圈子。
孫悟空偷飯，師父、師弟偷衣服，後來打起來孫悟空還去偷人家獨角兕的金剛鐲，並把眾神被沒收的兵器全偷回來。連助陣的雷公都笑道：“若要行偷禮，除大聖再無能者，想當年大鬧天宮時，偷禦酒，偷蟠桃，偷龍肝、鳳髓及老君之丹，那是何等手段！今日正該拿此處用也。”最有意思的是故事結束，取經團脫離魔掌，最初孫悟空偷來的飯居然還在，也沒餿，師徒幾個熱一熱繼續吃。我自己靠本事偷來的飯，憑什麽不吃？
李春芳是一個文官、私臣兩個圈子都混得不錯的跨界好朋友，但這有很大的機緣，一般人沒這本事。那在他內心的價值取向中，這兩個圈子有無好歹之分？其實人家表達得還是比較清楚，孫悟空偷飯時說了一句：“道化賢良釋化愚”，意思是道家開化賢良，佛教逗弄愚氓，高下立判。隻是我沒辦法，這邊圈子能幫我升官，也得混著。
20.2滿天神佛奈何不了金剛鐲
獨角兕以偷衣服為由抓了唐僧、八戒、沙僧，也不說要吃，也不說要放，好整以暇地等孫悟空來救。他的武藝和孫悟空相當，使一柄點鋼槍與金箍棒戰成平手。就是那圈兒太厲害，管你什麽法寶，一律收進來，金箍棒自然不例外。戰場繳械，這是完敗。但大王素質極高，繳了械就饒命，絕不追殺。
這個圈兒實為太上老君的至寶金剛鐲，能套百般物事。有不少人討論，同為套物，金剛鐲和鎮元子的袖裏乾坤、黃眉老怪的人種袋哪個厲害。其實書中說得很明，金剛鐲是三界第一法寶，遠超任何寶貝。袖裏乾坤隻是個招式，不是法寶，不應在此比較。人種袋雖然也是什麽都能收，但金剛鐲並不是隻有套物這一個功能，老君和獨角兕都說了，戴著它水火不侵。後來孫悟空趁獨角兕睡著，請火德星君和黃河水伯放火放水去攻，果然都被金剛鐲的法力輕鬆擋下。所以如果一人持金剛鐲與鎮元子或人種袋對敵，袖裏乾坤和人種袋都是收不了這人的，而金剛鐲可以輕鬆將人種袋收過來，對鎮元子本體也有一百萬種攻擊方式，隻是這一篇沒詳寫而己。
孫悟空被獨角兕繳械後，傷心得“撲梭梭兩眼滴淚”，然後放出了他的最大絕招一搬救兵。他先去天庭查驗這妖魔是否天神下凡，玉帝異常熱情，雖未查明妖魔來曆，但主動提出可讓他點幾員天將下界降魔，任選。
第一輪孫悟空點了老熟人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玉帝準奏。臨行前孫悟空突然提出還要兩位雷公助陣，依然準奏，詔鄧化、張蕃兩位雷公隨行。這兩位便是車遲國祈雨時出過場的雷公，孫悟空臨時點他們的將，可能是因為兩位在祈雨比賽中站了孫悟空一邊，害死了虎力大仙，己為道家不容，孫悟空很負責地表示帶他們進新的圈子。
哪吒先與獨角兕單挑，變作三頭六臂，持砍妖劍、斬妖刀、縛妖索、降魔杵、繡球、火輪兒六般兵器來打妖魔。這六般神器還變化成千萬種，換一般人身上還沒挨劍，眼睛先眩暈了。但獨角兕才不管你多少神器，隻一個圈兒套進來收工。雷公見哪吒不利，居然在空中暗笑，說幸好沒按李天王的戰術放雷，不然雷神之錘都被套了去，回去交不了差。軍人不按計劃作戰，故意逗撓，見友軍失利還幸災樂禍，宰相看在眼裏何等揪心！
李天王又出主意，說水火無情，圈子善套兵器，套不得水火。孫悟空覺得有理，又依次去請火德星君、水德星君。結果火德星君的火具、水德星君派來黃河水伯的水盂統統被沒收。孫悟空一度將兵器全部偷出來，大家發狠圍攻，但依然是圈兒一亮，統統繳械，偷都白偷了。
獨角兕顯然是整個取經路上戰鬥力最強的一個妖魔（含法寶），搬什麽救兵，借什麽法寶都遠遠不是對手，但似乎也是最好說話的一位。他隻繳械，不殺人。從軍事角度講，繳械是比殺敵更難的一個動作。因為戰士都很珍視與自己生死相依的兵器，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很多戰士戰至最後一刻，身首異處，唯刀不離手。像獨角兕大王這樣大麵積繳械，繳完立即得勝回朝，不傷人毫毛的做法其實也很不尊重對手一把您當小雞兒玩兒呢！甚至孫悟空沒了棒子，他居然也放開鋼槍，跟猴子來了一段拳腳對練。這表麵上看符合武打槍戰片的套路—主角必有一場戲要丟了武器，跟敵方大boss比拚拳腳，最終悟到無棒勝有棒的境界，驚險獲勝。不過這才五十二回，獨角兕可不是什麽大boss，關鍵孫悟空最終也沒打贏他，所以兕大王純粹是逗你們這些弱雞耍耍而己。
沒辦法，他在這裏的目的本也不是傷人。但總之要過他這一關，靠所謂實力是沒指望了。
20.3請如來自己暗示主人公
官場上很多事，走對公途徑不通，那就隻能試試私人關係，尤其是找他老板最管用。好比您去投個標，具體負責的某內官監監工說您這可研寫得爛，不放過。雖然眾所周知他頭上有太監、少監可以命令他，但人家憑啥給您開後門？但如果您得知這位監工跟誰私交甚篤，請他在飯桌上說一說，沒準兒就通了。如果找到他老板效果最佳，但偏偏一個人的“背景”是最大的秘密，因為千百年來傳統價值觀是“學而優則仕”，一個人能身居高位自然是靠人品才華，而非私人關係。所以一個人就算靠私人關係獲得晉升，那也不能說出來，此事就成了最大的秘密。如果在官場上，有人願意點化，告訴您某人的老板是誰，那真是幫了天大的忙，比為您直接上陣拚殺都管用。
連敗數陣後，孫悟空找到了如來。如來派十八羅漢取他的至寶十八粒“金丹砂”去降魔。這金丹砂倒也有幾分厲害，化作漫天風砂，一度將獨角兕陷入深不見底的砂層。但不出意料的是，圈子一亮出來，金丹砂又成了兕大王的戰利品。
好了，肥皂劇不能再演了。降龍、伏虎二位羅漢站出來說，其實我們臨走時佛祖己經交代，金丹砂再被收，就去找太上老君。孫悟空得了此話，徑闖兜率宮門衛，又與老君撞個滿懷。而且孫悟空不直說遇到了獨角兕，而是闖入宮中到處搜看，發現老君的坐騎獨角青牛己經偷了金剛鐲下凡。這下老君當然跟著悟空下凡去降魔，過程簡單得令人發指：獨角兕將圈兒拋起來，老君一把接住，收工。
這麽虎頭蛇尾似乎描述了這降魔是個量子通信計算過程——本來妖魔變化多端，讓您不知所措（概率疊加不確定態），隻要妖魔的老板一被觀察到，未知的妖魔立即顯出原形（坍縮為確定態）。然而孫悟空找遍救兵，甚至天庭都查不出這妖魔是誰的坐騎所化，最終還是如來點破。畢竟這取經是佛祖的事兒，他再不開口，經取不下去了。但真的隻有佛祖才知妖魔底細？那當然，不然那些神仙場場被繳械，這麽忍氣吞聲都不戳破？開個玩笑，其實獨角兕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掩飾過身份。
妖魔化為人形不是難事，保留動物原形特征的恰恰是在暗示來曆。當年太上老君解化老子之名，騎青牛過函穀關，連凡間都人盡皆知，而且這隻青牛特征還很明顯一缺了一支角，也就是所謂“獨角兕”（其實兕不是牛，而是《山海經》中的上古靈獸，本來就隻有一隻角，但《西遊記》誤解成缺了一隻角的青牛）。獨角兕大王顯露這麽明顯的特征，是生怕別人認不出他。其實一開始孫悟空就說漏過嘴。兩人首場對陣，他兩個戰經三十合，不分勝負。那魔王見孫悟空棍法齊整，一往一來，全無些破綻，喜得他連聲喝采道：“‘好猴兒！好猴兒！真個是那鬧天官的本事！’這大聖也愛他槍法不亂，右遮左擋，甚有解數，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個偷丹的魔頭！’”
“鬧天官”當然是指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偷丹”？眾所周知，兜率宮就是偷丹的總基地呀！兩位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一高興沒忍住把對方身份說破了。那為什麽後來孫悟空又假裝不識妖魔，眾神也絕口不提，甚至玉帝裝模作樣查了半天，也不說破？其實如來解釋了原因：“那怪物我雖知之，但不可與你說。你這猴兒口敞，一傳道是我說他，他就不與你鬥，定要嚷上靈山，反遺禍於我也。”是啊！佛祖是玉帝最親昵的奴婢，青牛老司機也算是太上老君最親密的仆役，皇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也不能隨意開罪宰相的司機吧！那既然如來都不開罪，李天王這幫人又有誰會多嘴呢？
但這經畢竟是要取的，如來又施巧計，在派十八羅漢持金丹砂去降魔時，特意留降龍、伏虎二位走在後麵交代。當時孫悟空就發現隻有十六羅漢，鬧將起來，降龍、伏虎才趕上來告訴他是佛祖特意交代，但現在不能說破，若金丹砂再降不了魔才說。這樣一來，就顯得佛祖並非孫悟空一來，就立馬戳穿，相對緩和一些。
所以過這一關的關鍵不在於法寶、神通，也不在於孫悟空盡心打探出妖魔的“背景”一因為根本無需打探，大家一看他那支缺角早就心知肚明，關鍵在於誰來說破。孫悟空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繞了一大圈，敗了無數陣，甚至一度被打哭，就是不說！這就是混官場的情商。這西天取經是您佛祖的項目，我們這些小蝦米才不會幫您背這麽大黑鍋，還是您自己說出來，該得罪青牛得罪青牛，該得罪老君得罪老君吧！
20.4太上老君才是竊國大盜
如來說破青牛是太上老君放的路障，是不是把老君得罪得很慘？按理說是，那他就得付出相應代價，既是補償老君，也是對老君放行取經團的感謝。既然又是補償又是感謝，得有點幹貨。其實，奧秘就在他這個所謂“金丹砂”裏。
眾所周知，太上老君是宇宙第一煉丹術士，他的主業就是煉製金丹。金丹砂”是個什麽？不就是煉製金丹的原料嗎？您拿金丹砂去打煉丹術士的司機，怎麽不拿肉包子打狗的飯盆呢？篇末，獨角兕回兜率宮，眾神入其洞府取回各自兵器，但沒有專門交代十八羅漢有沒有把十八粒金丹砂取回。很多分析者認為沒有，如來就此送給老君了，是一種巧妙的行賄手段。其實取沒取那十八粒反而不重要，因為就算取了肯定也是十八粒空殼，裏麵的砂己經給青牛帶回去了。就好比我給您十八張銀行卡，辦完事兒再把卡還給我。不少人更直接地指出，這金丹砂還不是什麽砂，就是錢！
我認為作者確實也帶了此意，十八羅漢下砂時用了一首詩：
世界朦朧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
不比囂塵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
此砂本是無情物，蓋地遮天把怪拿。
隻為妖魔侵正道，阿羅奉法逞豪華。
手中就有明珠現，等時刮得眼生花。
“無情物”“逞豪華”“明珠現”，這些都是說錢的黑話，關鍵一拿出來就讓人“眼生花”，這不是錢是啥呀？說穿了佛祖是**裸地花錢過關。其實這個問題無需糾結，送丹砂和送錢沒有本質區別，隻是說錢更俗一點，何況作者本來就是想揭露這幫人庸俗的一麵。不過說起來還真不是佛祖主動行賄，而是老君索賄。
獨角兕大王套完大家的兵器，居然和孫悟空來了一段拳腳對練，其實是在耍猴，眾神圍著看了還鼓掌喝彩。我說懂不懂看猴戲的規矩你們？鼓了掌就要給錢呐！兕大王這不己經舉著圈兒在向大家吆喝：“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了嗎？在下這裏叫“金【山兜】山金【山兜】洞”，金兜啊！夠各位大人裝的哩！所以獨角兕大王既不吃唐僧，也不傷害任何一位陣上之敵半根毫毛，每次套完兵器就停手，還耍猴戲給你們看。這哪裏是什麽教養好，根本就是吆喝著您給錢呐！那，佛祖，我們給您出差這麽辛苦，出差費都還沒報，不可能再給您墊這麽多錢，我還是到靈山來找您自己給吧。
獨角兕這一難，堪稱道教集團發力最狠的一關，連金剛鐲這樣的至寶都用出來了。其緣起很清楚，必是車遲國一篇，取經團摧毀了道教在一國的統治，並且很不禮貌地讓道士吃屎喝尿。這仇必須得報！你們不是正搞取經嗎，我們就設這麽一卡，要你們好看！李老君，這一關就拜托您啦！
道友請放心，貧道己經派出最親信的老司機獨角青牛下凡設卡，還帶了我的至寶金剛鐲，管教禿驢哭爹喊娘！
眾道友無不為老君的無上仙法喝彩，並暗自慶幸自己加入的這個集團有這樣的好領導，對仕途前程更添一份信心。
然後呢？然後他就這樣當著滿天神佛的麵索賄成功了。
《西遊記》中索賄本不罕見，如來派文殊去辦理烏雞國王成佛事宜，文殊便先行索賄，不成後狠毒報複國王。取經團到了靈山，阿儺、迦葉二位尊者也向取經團討要“人事”才肯傳經，還嫌“人事”少了，克扣了經文數量。乍一看作者在抹黑佛教，這多醜陋的腐敗行徑啊！那當然，作者自己是文官，他當然抹黑太監咯。但禿驢索要點小花差算個屁呀！牛鼻子那圈兒一套就收了漫天的金丹砂，您數得清嗎！
往深處講，私臣集團雖然貪婪，但掌握的公權力畢竟很少，危害有限。文官口含天憲，自居正義，攬盡天下大權。像太上老君這樣公然放行取經團，任憑玉帝割讓道教利益給佛教，本質上是將公權力切到私臣集團的盤子裏，然後任由他們啃噬，目的隻是為了私人撈一筆。這種腐敗，比太監、宮妃收紅包辦點後宮瑣事根本不在一個量級。這一篇講了半天的偷，和尚全是小偷，但偷點米飯、衣服，又哪裏比得上太上老君這個竊國大盜啊！
太上老君顯然暗喻了明代宰相這個群體。宰相是權力的塔尖，當這個角色開始出現腐化，無疑標誌著一個政權己經開始墮落。更令李春芳揪心的是，明朝“學而優則仕”的機製最為完善，到李春芳的時代，宰相己無一例外是三鼎甲、庶吉士出身。但這些讀書人的頂尖精華要素卻也有人鑽到錢眼裏，大肆貪汙受賄，說嚴重點就是斯文掃地，這對於一個以文化傳承的民族而言意味著什麽？亡國亡天下的瑟瑟金風似正輕吟著佛號拂過李春芳的麵頰。
“生當宰相，死諡文正”曾是傳統文官的最高價值追求，但每當一個政權腐化，官員追求當宰相的直接動機就從建功立業變異為追求權力撈私利了，由於宰相手中的權力巨大，他們一旦貪起來可就不是小數，嘉靖朝可以說正是一個宰相貪腐開始擺上桌麵的腐化時代。
張璁雖被定性為奸臣，但其實頗為清廉。夏言是鬥倒了張璁的大忠臣，反倒有一點微腐敗，不過這個小小的黑色幽默隻是大貪腐時代的墊場表演。嚴嵩可謂既貪且奸，他兒子嚴世蕃更是登峰造極。裕王朱載屋（嘉靖帝第三子，即後來的隆慶帝）連續三年沒有領到俸祿，最後湊了一千五百兩銀子給嚴世蕃，嚴世蕃才通知嚴嵩傳令戶部補發歲祿，還得意地說：“連皇帝的兒子都要給我送錢，你們誰還想不送錢就辦成事？”這種索賄的層次比後宮那幫不男不女的不知道高到哪兒去了。
最終，嚴嵩被徐階妙計扳倒，嚴世蕃被斬首。抄沒嚴世蕃家時，抄到黃金三萬餘兩、白銀二百萬餘兩、玉器八百七十五件、字畫三千二百軸、錦鍛四萬匹，其它珍寶服玩如象牙、犀角、玳瑁、瑪瑙價值又數百萬，僅金銀就相當於好幾年的國庫收入。後來錦衣衛又從嚴世蕃在京師和老家的地下掘出十餘個各深一丈（約3.3米）的窖藏，存滿白銀。這些窖銀最初連嚴嵩見了都嚇了一跳，喃喃道：“多積者必厚亡，奇禍！奇禍！”錦衣衛調十艘大船來運，居然還顯得很吃力！
不過嚴嵩真正最令傳統文人難過的還不是貪腐，而是他以宰相之尊投身在後宮私苑充作帝王的私奴。小說中太上老君很少在第九重天的靈霄殿上朝，更多時間卻在三十三天的兜率宮煉丹，有人分析說這是太上老君在道教中地位比玉帝高的證據，您看三十三天比九重天高多啦！其實兜率宮並非道教概念，恰是佛經中佛祖轉世為人之前在兜率天的住所，現在住著正在準備轉世的未來佛——彌勒。佛教概念顯然暗喻了玉帝的私宅，也就是嘉靖帝所建龐大西苑的最深處。玉帝隻是在第九重天的靈霄殿上朝，並不是住在這裏，他恰恰才是住在三十三天最高的離恨天。而太上老君並非住在最高的離恨天，他才是在玉帝家裏工作——也就是所謂的私奴。這正諷喻了嘉靖帝極少在正殿（靈霄殿）勤政，隻愛在西苑深處（三十三天）煉丹修道。嚴嵩身為宰輔，不但不規勸，反而也投身在西苑丹房（兜率宮）陪著他煉丹，可恥啊！
徐階雖因扳倒嚴嵩，被曆史定性為良臣，然而尷尬的是，徐階的貪腐數額比嚴嵩要大。紅孩兒一篇我們己經講過徐階在鬆江欺行霸市的醜態，徐家僅被海瑞查處的非法田產就有24萬畝，是嚴嵩的十幾倍。
不過嚴嵩、徐階加起來又都不及張居正的零頭。張居正入閣不久，就收了剛退休的徐階三萬兩重賄，請他罩著徐家在鬆江大肆開撈。張居正自己也要送禮，主要是李太後和馮保。馮保是個太監，最愛金珠美玉，後經查實張居正送給他的就有黃金三萬兩、白銀二十萬兩、夜明珠九顆、珍珠簾五副。但馮保還不是普通的太監，而是太監中的藝術家，張居正常為其搜羅名貴的琴、筆、扇，當然還少不了名家字畫，甚至搞到了傳世丹青第一名畫《清明上河圖》！給馮保的賄賂中，藝術品這一個板塊就更難估價了。至於給李太後的賄賂，由於她最終沒有倒台，所以詳情不知，但估計比馮保隻多不少。
張居正表露了他想在老家江陵（今湖北荊州）擁有一座巨宅的心願，很快有人響應。江陵地方官請張居正私人出錢營造一座府第，資金不足部分由地方政府補助。張居正說怎麽好意思讓你們花那麽多錢，而且我規劃的這座大宅耗資十萬兩，江陵財政根本無法負擔嘛，還是我多出點吧，我派錦衣衛來幫工，算我出的資。所謂幫工就是指幫你們把賦稅收上來，好投到工程中，張閣老的家鄉一時“鄉郡之膏盡矣”。見江陵縣如此賣力，省領導豈甘落後，湖北布政使、巡撫、巡按禦史紛紛規劃給張居正建宅。張居正說房子太多我住哪兒？不如按我“一條鞭法”的精神，折現吧。不是開玩笑，真的是折現，領導們沒有修，把建房成本折成現銀送給了張居正。
張居正倒台後，錦衣衛僅在江陵大宅就抄出黃金萬兩、白銀十餘萬兩。不要嫌少，因為重點不在江陵，而在北京，尤其是他幾個兒子家。而且張居正似乎對貴金屬興趣小點，他更喜歡占地，真不愧是封建地主階級！張居正為相十六年，兼並了良田八百萬畝，是嚴嵩的幾百倍，而且這還隻是他本人名下的，幾個兒子的還沒算。
當然，這三位都是東窗事發，其巨額貪腐才大白於天下，相信某些人隻是沒有被揭露而己。明末宰相被發現是巨貪漸成常態，離王朝的覆滅也就不遠了。什麽？您還要問，太上老君這個大貪官到底是嚴嵩、徐階還是張居正？對不起，我趕時間，你們三清一好像說反了—你們三貪一起上吧，我李某一並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