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在對付諸侯王割據勢力的同時,對怎樣獨攬中央大權也考慮了很多。在封建統治的政治生活中,官製改革始終是與整個政權的機構變動、職能轉化直接聯係。皇帝為了使自己的政治意願得以有效貫徹,就需要依靠國家政權機構的運作。對於政權機構的調整,必然直接從官吏製度的變化、改革入手,從而達到終極的目的。
這時,丞相這個官銜在漢武帝的腦海裏浮現。因為漢朝丞相的權力太大了,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是不對他們采取一定的措施,皇帝手中的大權將無法施展。
丞相是秦代官製,設有左右丞相,右丞相居上,左丞相居下。丞相的官印是金印,印紐上係著紫色綬帶,職責是“助理萬機”。表麵上,丞相要秉承皇帝旨意辦事,實際上是整個政權的負責人。
皇帝在宮廷內接見大臣,處理國政,稱為“內廷”;宮廷之外的事,都由丞相掌握,稱為“外廷”。所有國家大事的決定、法令的製訂、百官的管理,丞相無不參加,甚至有權斬殺其他官吏。
漢景帝以前的丞相,大多都是開國的功臣,例如蕭何、曹參、陳平等都是這樣。因此,皇帝十分敬重他們,百官更是對他們恭謹從命。當時的丞相實際上是朝廷掌握實權的總理大臣。丞相終身在位,必然導致皇帝權力的分散。
漢武帝即位後,竇太後要免衛綰相,他就順水推舟了。接著,他在建元二年(前139 年)和建元六年,相繼免去魏其侯竇嬰和功臣後代柏至侯許昌的相職。六年之中,輕免三相。
建元六年(前135 年)六月,漢武帝任命武安侯田蚡為丞相。田蚡有王太後為政治和權力背景,又結交諸侯來擴大他的權力基礎,所以權勢得以漸長,百官都對他趨迎奉承。田蚡身材短小,相貌醜陋,為人奸詐貪鄙,本屬缺德少才無功之徒,僅僅因為是王太後的弟弟而受封為侯,竊據相位。他所進言的政事,都是出於他豢養的賓客之謀。田蚡自恃有太後為靠山,非常驕橫奢侈。
他建有最豪華的宅第,占有最肥沃的田園,每天去各郡縣購買物品的車輛絡繹不絕。大量接受公卿百官、諸侯、郡縣的賄賂,家中的金玉、美女、狗馬、古玩器物不可勝數。
每次進宮奏事,他總是誇誇其談,一說就是大半天,所奏的事不準不罷休。因而他的奏請,漢武帝不得已隻好一一采納。田蚡還獨攬任官除吏的大權,根本不把年輕的皇帝放在眼裏。他所推薦的人,有的甚至從平民一下子便做到二千石的高官。
有一次,田蚡又拿來一大串任官的名單,漢武帝終於忍無可忍,問道:“你要任官的人有沒有個完?朕也想要任命幾個呢!”
竇嬰在竇太皇太後在世時,官居大將軍,封魏其侯,權傾朝野。當時,田蚡隻是一個郎官,對竇嬰極力巴結,說話、敬酒時總是跪著,恭敬如父。為此,竇嬰對他全力栽培。
竇太皇太後死後,竇嬰失勢,以侯爵閑居在家。朝中的官吏、士人都轉而去趨附新任丞相田蚡。竇嬰門可羅雀,隻有一個曾任過中郎將和燕國之相的灌夫仍然和他要好。
田蚡為相後,再不把竇嬰放在眼裏,反過來還要奪竇嬰的田地。灌夫是一個軍功卓著、性格耿直、嫉惡如仇的老將軍,他見田蚡如此忘恩負義,以勢欺人,心中憤憤不平。
在一次宴會上,灌夫借著酒勁,指桑罵槐地把田蚡大罵了一番。田蚡懷恨在心,便捏造罪名,串通太後,逼迫漢武帝於元光四年(前131 年)冬,將灌夫和救護他的竇嬰處死。田蚡以誅殺公卿進一步樹立了自己的**威。
田蚡害死這兩位漢朝的大臣,不久,他也死了。田蚡死得很奇怪。
據說他是害死了竇嬰和灌夫,這兩個屈死的冤魂不屈服於田蚡,他們在陰曹地府仍和他作對,直到把他也拉到閻王爺那裏。
一天,田蚡突然說渾身疼,身上如鞭子抽一般,疼得叫喚不已。侍從請來大夫,結果許多名醫檢查,連病情都診斷不清。急得他一百多個美人哭哭啼啼,宅府大院哭聲一片。
王太後聽說弟弟患病,許多名醫診治都不見效,覺著病得奇怪,頭一天還好人一個,怎麽會突然之間病到氣息奄奄?漢武帝問舅舅怎麽疼痛法,田蚡說隻覺渾身如人用鞭抽一般。於是漢武帝和王太後請來一位方士,讓給擺弄一下。
方士請下神來,神靈附了方士的身體說:“丞相曾殺害了兩位大臣,是這兩位大臣用鞭在他身上狠抽,報他們的一腔怨氣。”
丞相一聽,十分害怕。他懷疑方士胡說,查其是否是竇、灌二人的奸黨。結果,沒有幾天,他身上果如鞭抽一般地紅腫起來。一天,田蚡已奄奄一息,昏迷之中,連喊幾聲:“饒命!饒命!”便一命嗚呼了。
竇嬰和田蚡雙雙死去,對漢武帝來說,是一件好事。竇、田的鬥爭,其實也是竇氏勢力和王氏勢力的最後一次衝突。對漢武帝來說,不論竇氏掌權還是田蚡掌權,都會成為他獨裁的絆腳石。田蚡在位時,依靠其姐姐王太後,已表現出為所欲為的樣子。以後任用丞相,漢武帝便吸取教訓,為削弱相權做了心理準備。
田蚡死於相位,繼田蚡為相的是薛澤。薛澤是漢高祖時期的功臣廣平侯薛歐的孫子,漢景帝時被封平棘侯,漢武帝當然不好對他頤指氣使。於是,漢武帝說要用“文德”而改任公孫弘。
公孫弘出身貧苦,是放豬出身的讀書人,六十多歲才征為博士。這種老儒生升任丞相,對皇帝自然感恩不盡,唯命是從。
有一天,公孫弘奉漢武帝之命去赴宴。進宮後,一眼就發現漢武帝穿著不整,而且還沒有戴冠冕。他明白,自己還遠沒有和天子親切到這種程度,這一定是對方在嘲諷和鄙視自己。宴會開始後,他坐了一會兒便給漢武帝敬酒,漢武帝卻假裝沒看見,隻和別的官員談笑。漢武帝談笑完,又命宮廷內的樂手奏樂,舞女們也出來獻舞。
漢武帝沉浸在聲色中,忘了丞相公孫弘的存在。待到月上中天,漢武帝這才明白過來說:“丞相,你怎麽還在這裏作陪?”
公孫弘聽後,馬上磕頭告退。回到他自己府中,當即氣得口吐鮮血,卻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公孫弘躺在**,難以入眠,因為他已明顯感到自己的命運正如皇帝手中隨意操縱的玩物,什麽時候天子厭煩了,就會把他摔碎到地上,再踏上一腳。
第二天,有下屬的郡國到丞相府匯報工作,丞相公孫弘看完之後,歎息道:“你們先回去吧,過幾天我批後就給你們消息。”
來人一走,他馬上就穿上朝服,坐轎直奔皇宮。他要把上書親自交給漢武帝。這時的公孫弘已失去了以往由丞相直接控製地方長官的職權,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已經毫無價值。他想稱病辭職,過一段安安穩穩的生活。但是,見了皇帝後,他就不再說出自己心裏的半句真話,仍叩著首說:“卑臣願在有生之年為皇帝效犬馬之勞。”
“難得你一片忠心,為獎賞你的功勞,以後有什麽重大的文書,就直接送我這裏好了。但要牢記住,你的丞相之位是誰封的。”
公孫丞相返回家中,身子便軟成一團。不久,公孫弘便憂勞成疾,一命歸西。後來,禦史大夫李蔡為相。漢武帝覺得李蔡符合自己的標準。可惜這位丞相沒把握住自己,隻利用權勢多取了一點,被漢武帝得知後,定罪入獄,受盡了刑罰,終因抵擋不住酷刑而自殺。
後來又有趙周為丞相。因列侯獻酎金成色不足,分量不夠,漢武帝便以不敬罪奪爵106 人,再遷怒於丞相趙周,冤枉趙周說他知道列侯所獻酎金不合規定,故意不奏皇帝處理,包庇列侯不重視宗廟祭祠,將其下獄治罪。趙周被迫在獄中自殺,落得和李蔡一樣的命運。
太初二年(前103 年),公孫賀做了丞相。公孫賀是將門之子,與漢武帝有舊交。漢武帝為太子時,公孫賀為太子舍人,經常從侍左右。漢武帝即位,提升他為太仆。
公孫賀開始時不願意接受丞相印綬,因為前幾位丞相已經留下了前車之鑒。於是,他向漢武帝叩頭流涕說:“臣本是邊地騎馬射箭的粗人,才能低下,不足以承擔丞相重任,陛下免了吧!”
公孫賀講得如此誠懇,哭得這樣傷心,漢武帝和左右的官員都被感動得傷心落淚。漢武帝說:“把丞相扶起來吧!”公孫賀聽說是扶丞相起來,跪在地上死也不肯起身。漢武帝令出必行,不管公孫賀如何涕泣,起駕回宮了,公孫賀這才不得已當了丞相。
出宮時,左右侍從問他為什麽不肯當丞相?公孫賀說:“當今皇帝賢明,賤臣不能稱職。從今以後,我的身家性命危險了!”果然,公孫賀一家,後來在“巫蠱”之禍中被滅族。
漢武帝後期唯一免於一死、得以善終的丞相是石慶。石慶任丞相期間,漢朝正南征兩越,東出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漢武帝還大興禮樂,巡狩封禪,治國大事都沒有人向石慶匯報。形同虛設的石慶丞相哪敢計較,隻是俯首聽命而保全自己性命。
元封四年(前107 年),關東出現大批的流民湧進長安,眾官商議如何解決。漢武帝認為石慶年老而又膽小怕事,特令丞相告歸。如此重大的國事,竟不讓石慶參與,石慶深感慚愧,上書自責說:“臣已年老,不能理事,願交出丞相印綬,告老還鄉,為賢士讓路。”
“現在流民進京,事多繁雜,你想想,這個時候你能安心還鄉嗎?”
石慶任丞相,唯有謹慎過人,別無方略,從來不管事,漢武帝也不準他管。可一旦他表示辭職不幹,皇帝卻不準,他隻好又老老實實地待下來。
漢武帝見他又老實了,便原諒了他。
漢武帝通過削弱相權,鞏固了自己大權獨攬的神聖地位。改變了漢室政權原來屈君伸臣、君弱臣強的權力結構,從而使得他擺脫了相權對自己的抑製,完成了他走向皇權專製統治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