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是驕傲的。
天才都有自己的驕傲，他們不屑被人掌控。
所以一定要奪回自己的另一半靈魂。
秦澤不了解司馬懿，但他就是能夠感覺到，司馬懿不會屈從。
有些人，哪怕不熟，但因為預感到那是可怕的對手，就會生出些許理解，甚至遠超對方的朋友。
司馬懿也同樣如此。
不過司馬懿現在的靈魂缺失，狀態很不穩定。
司馬懿內心盤算著一些事情：
“如果不是迷宮內一些規則衝突，我根本不可能突破迷宮到如今這裏。”
“換句話說，我連見到迷宮王爵的資格都沒有。”
“但現在，我與這個小子即將聯手……”
“我們勝算不大。不……不能說是不大，幾乎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可我們都很想試試。至少，我有脫身的手段。他想必也是如此。”
“這小子和柯爾在一起，且當時很可能看出了我的趨宜能力。或許是讀心，但現在應該無法讀心了。”
“他身上一定藏著我感興趣的東西。”
司馬懿手裏那如同白蛇一樣的繃帶，開始緩緩蠕動。
繃帶來自舊曆始祖創造的遊戲世界。乃是隱藏任務裏，白魔女的武器。
那是上個時代的存在，是縫合之神的死敵。
這繃帶的能力很強大，可以說是司馬懿的殺手鐧。
繃帶能夠作為肉身的延伸，也能變作某種強大的防禦。
可以說，得到繃帶的一瞬間，司馬懿就已經認為，自己有資格去越級挑戰天人境的存在了。
如今，異人級的弱者秦澤，走在自己身旁，司馬懿的確動了一些心思。
“迷宮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觸手遠比想象中要長，見到迷宮王爵，還有一會兒……”
“看起來，迷宮王爵是不會輕易離開王位的。”
“在這之前，我要不要先竊取這小子的記憶。”
繃帶緩緩蠕動，如同毒舌吐信，但一切都是無聲無息。
“竊取他的記憶，他的記憶裏絕對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先竊取他的記憶，然後修改他的記憶，讓他以為我沒有竊取記憶……這個過程或許會慢一點，但絕對值得。”
司馬懿一邊在內心構建某種行動的可能性，一邊帶著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殺意，與秦澤交流著：
“如果我要更改你的記憶，讓你忘記我的真身，你會同意麽？”
秦澤說道：
“你可以嚐試直接強行更改曆史，這種事兒你應該辦得到吧？”
二人還是並排而走，仿佛是同行者，是好友。
但秦澤內心活動絲毫不弱於司馬懿。
在發現這條觸手鋪成的道路見不到盡頭的時候，秦澤意識到，自己和司馬懿的並行，會持續很長時間。
人類是很有趣的。
當最大的強敵即將出現，迫在眉睫的時候……人類會同仇敵愾。
但當最大的強敵可能會晚點出現，沒那麽緊迫的時候，人類會選擇“攘外先安內”。
秦澤忽然在想，司馬懿發起這話的意思。
是分散自己注意力麽？
他要幹什麽？
“那需要消耗違和感，我已經消耗了很多，不足以支撐再發動一次。”司馬懿說道。
秦澤挑明道：
“你可以等違和感充足了再做，你應該很清楚，我不可能讓你窺探記憶。”
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最大的隱私，是比手機聊天記錄還要隱私的存在。
因為人類都是論跡不論心，而記憶，是可以看到內心活動的。
“你可以試試，如果你的繃帶觸碰到我的瞬間，我刀身上的火焰，會不會沿著你的繃帶一路燃燒。”
秦澤說完這句話後，微笑著轉頭，看向了司馬懿。
司馬懿瞳孔微微一擴。
這小子居然在戒備自己，且察覺到了自己可能發起的進攻。
有意思……
明明沒有放鬆警惕，卻又願意與我聯手對付第七值神。
這魄力還真是讓人著迷。
馮恩曼所寫的那本書裏，故事的主角是簡一一。
但其實——馮恩曼之所以有這種行為，都是因為司馬懿動了馮恩曼的記憶。
在司馬懿看來，將簡一一變成自己，是最有趣的事情。
而簡一一忽然消失了，於是司馬懿開始整蠱藍彧。
但現在，司馬懿似乎有了新的目標。
白色的繃帶終於安分下來，不再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蛇。
“我怎麽會攻擊你呢，我要取回我失去的一半靈魂，這個時候，能借助的任何力量，我都要借助。”
“雖然你的力量不如我，但誰知道你身上藏著多少底牌？”
“我們現在可是戰友。”
司馬懿的笑容簡直堪比簡媽媽。真的隻是一瞬間……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
秦澤忽然覺得，司馬懿如果第二職業是演員的話，也許比大明星還強。
這也讓秦澤有些不適。對方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演的太用力過猛了麽？
一個笑容帶著幾分陰毒邪惡的人，忽然笑得這麽讓人如沐春風，反而會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司馬懿似乎猜到了秦澤的想法，解釋道：
“我已經更改了我自己的記憶和人格。”
秦澤停住腳步，不解的問道：
“什麽意思。”
司馬懿說道：
“現在的我，從小就被教育，要為人和善，要學會奉獻，要情緒穩定，要懂得感恩。”
“周圍的人都愛我，我也愛著每一個人。”
卷發少年連氣質都變了。
秦澤就有那麽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是看到了簡媽媽。
見鬼，這不是演技……而是記憶催眠。
不……不對，是記憶替換。
司馬懿看向秦澤：
“你真是一個優秀的觀眾，似乎已經看出了我魔術的秘密。”
秦澤說道：
“你竊取了很多種不同性格的人的記憶。用作替換？”
司馬懿點點頭：
“人的性格有先天的因素，但更多是後天形成。”
“經曆決定性格，而經曆本身，便是記憶。”
“所以改變我的記憶，就能改變我的性格。”
“現在的我，是很可靠的戰友。”
秦澤覺得有點起雞皮。
司馬懿到底竊取了多少人的人生？
司馬懿說道：
“不同性格的人，思考問題的角度不一樣，我也會經常切換記憶，變成不同性格的人，去思考同一個問題。”
“這會比較消耗時間，但卻能讓我很完美的解決問題。”
“現在你在懷疑我，且我因為失去了一半靈魂，導致可能某些地方會失控，那麽換成一個性格不偏激的，善良的我……或許會對接下來的戰鬥更有幫助。”
雖然說是切換了記憶，但顯然，司馬懿保留了當下的記憶的。
至少，司馬懿是記得——現在要去打值神的。
以及，司馬懿會提高某些記憶的權重，比如打不過就跑，比如關鍵時刻，切換記憶。
他對記憶的操控，或者說對自己能力和身體的掌控，達到了一個讓人驚歎的程度。
“你應該知道，不管你切換成什麽樣的人格，對我來說，我都會警惕你。”秦澤說道。
司馬懿聳肩：
“那是你的事情，如果戰鬥順利，我這樣的人格會很好的輔助你。”
秦澤不說話了。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同時距離迷宮王爵的王座，也越來越近。
……
……
巨大觸手的終點，便是迷宮王爵的所在。
無數觸手血肉凝聚成的腐敗的王座上，它是蹲坐在王座上的。
迷宮王爵的手裏，拿著一麵鏡子。
鏡子裏印照出它的麵容。
旋渦。
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臉，便是迷宮王爵的麵容。
照鏡子，看著自己那會瞬間讓人陷入迷惘的臉，是迷宮王爵經常做的事情。
它需要打發時間。
一旦看到自己的臉，就會被臉上的漩渦，拖入意識的迷宮裏。
陷入迷惘之中。迷惘是一種讓它很著迷的狀態。
也因此，它會用這種方式打發時間。
當然，對迷宮王爵來說，解除這種迷惘，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恰如此刻，它就很好的從迷惘裏解除，雖然看著鏡子，目光卻已經落在了巨大的腐敗台階下，兩個挑戰者的身上。
它與第六值神，分別代表著迷惘與混亂。
隻是作為值神，它將重心放在了擴建“護城河”，而非提升自我。
也因此，它成了所有人口中，最弱的值神。
可值神，也是神。
是當下這個時代，最為強絕的存在，是即便到了天人境，也不敢去挑戰的究極恐怖。
第七值神那如同人類一樣的身體，從王座上跳下，站在台階的頂端，張開雙手：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來到這裏了。”
“但你們要清楚，來到這裏，不是依靠你們自身的力量。”
“這個迷宮裏藏著我也奈何不得的大老鼠，它們總是會在迷宮裏咬一些奇怪的洞。”
“濁氣的上升，會讓我慢慢修複這些漏洞的。”
“而你們，兩個小老鼠，應該感到榮幸，已經很久很久很久……”
迷宮王爵微微俯身，俯瞰著九十九級台階之下的兩個人類：
“沒有人類可以見到我。”
“既然見到了神，那麽，膜拜我吧。”
巨大觸手的盡頭，是一片廣闊的天地，像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地麵形成的廣場。天地的中心，是九十九級的台階。
台階之上，是迷宮王爵與他的腐敗王座。
而台階之下，秦澤與粟業，都陷入了困境之中。
他們終於來到了迷宮王爵的麵前。
穿過了需要舍棄一切的迷宮，終於見到了這個時代最強大的生物。
可迷宮，根本沒有結束。
相反，迷宮才剛剛開始。
在看到迷宮王爵那張臉的時候，二人就已經進入了幻覺的世界裏。
迷宮王爵不肯走下台階。
它傲慢的睥睨著兩隻闖入自己王座附近的小老鼠。
但卻又謹慎的，不肯走下台階。
台階才是他最後的護城河，是迷宮的核心。
外圍的迷宮，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難以跨越的挑戰。
舊曆者們想要挑戰迷宮王爵，絕大多數，連外圍的迷宮都無法突破。
但即便突破了外圍的迷宮，也還有更為強大的迷宮等待著他們。
這才是迷宮王爵的究極手段。
九十九級的台階，無人可以攀登。
迷宮王爵不會走下台階。
它不相信兩隻小老鼠可以爬上台階，但也害怕走下台階，會被殺死。
它既傲慢，又膽小。
“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在，讓我來欣賞你們的迷惘與困惑吧！”
秦澤與粟業，二人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站在第一級台階前，駐足不前，如同雕塑。
因為此刻，二人的意識，都飄向了別處。
……
……
四月初三，丁巳月己卯日。宜理發，裝修，沐浴，開業。
也宜結婚。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身體健康還是不適，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在臨襄市郊外的西山大教堂內，作為證婚人的神父，麵容慈祥的看著秦澤。
而秦澤身旁的喬薇，麵帶嬌羞，影子裏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東西。
他這一次，毫不猶豫的說出了我願意。
沒有任何提示與幹擾。婚禮的進行也很順利。
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
人有時候會做這樣的夢，在夢裏，你撿到了錢，很多很多的錢。
然後你會忽然想，這是不是在做夢啊？
這個時候，你開始做一些事情，去印證事情的真實性。
最終，你發現這不是夢，你開始快樂的數錢。
可這本質上還是夢，當夢醒的時候，你悵然若失。
因為你真的有一刻以為……那不是夢。
秦澤現在就是這樣的，困在了這場夢裏。
在晚上，回到友科新城小區，準備和喬薇進行夫妻行為的時候……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等，這是夢？這是夢吧……”
九十九級台階之下，秦澤的手指動了動。
可也僅僅是手指動了一下。
因為夢裏，喬薇說道：
“是不是又和之前一樣，覺得好像一切太順利了？”
“覺得眼前的事情不真實？”
秦澤點點頭。
“沒事的，親愛的，你該醒醒了，你呀，就是遊戲玩多了，總覺得現實世界缺乏些刺激。”
“現在，你該玩玩我了哦。”
喬薇挑逗的看著秦澤。
這個時候，秦澤恍然。
“是啊……現實世界，本該就是這樣的才對。”
森羅迷宮的終點，台階之下，秦澤徹底不再動彈。
迷宮王爵轉過身去，覺得有些無趣。
它重新坐回到王座之上，準備小睡片刻。
可就在這個時候，本該徹底陷入沉寂的秦澤，忽然間動了。
九十九級的台階，就像是鋼琴的黑白琴鍵。
秦澤就像是那個演奏者。
他的腳步狠狠踏在了台階上，演奏出了弑神的曲目。
迷宮王爵猛然站起。
它不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因為秦澤還是那副迷惘無比的樣子。
這小老鼠，絕對沒有擺脫迷惘的狀態，絕對還困在看見旋渦後的意識迷宮裏。
可在這種狀態下……小老鼠居然爬上了第一級台階。
而旁邊的另一隻小老鼠，還站在原地。
但兩隻老鼠的中間……
白色的繃帶，將二人連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