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現在的感覺很微妙。
這一刻，他像是把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完成了。
而且是忽然完成。
但如果仔細去想，這件事的完成，沒有任何意義。
王阿姨說過一段話：
“遊戲嘛，還是得自己去玩才有意思的。你看主播打完一遍，就約等於自己打完了，看個劇情cg，就約等於自己打完了，那不扯嗎。”
“在你沒有自己打通遊戲之前，你看到的所有，都不過是你腦海裏以為的推演罷了。”
“就算你知道了劇情，但你還是可能連第一個boss都打不過。”
現在的秦澤，就有這種感覺。自己已經知道了遊戲的劇情。
但知道了，也沒有意義。對於不是救世主的人而言，知道劇情，反而是一種束縛。
機械君王說道：
“接下來，我會安排你離開，你會記得與我們的談話，但不會記得如何來到這裏的。”
“對了，方便問一下，你的選擇麽？”
“我已經給了你鑰匙。”
“你可以選擇用這把鑰匙離開，你也可以選擇用這把鑰匙……去成為見到神的人。”
“我想知道，你要怎麽選。”
秦澤陷入了思考裏。這個問題，他沒有立刻回答。
在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比自己更像是救世主的存在。
論天賦，誰能強過簡一一呢？
論實力，誰能強過董事長呢？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資質擁有者。
如果這個遊戲到了這裏——自己已經知曉了全部劇情，那麽接下來，是不是隻要好好期待，救世主們能夠繼承姓白的，姓薑的，姓周的本事，力挽狂瀾就好了？
秦澤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確信，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我果然，還是很想自己打一遍。畢竟，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有一個很好的玩伴。”
秦澤想到了喬薇。
現在秦澤意識到，喬薇可能比自己更早認識自己。
喬薇認識的，可能是未來的自己。
但自己認識喬薇，還是源於遊戲。
“值神與墮落值神……兩個選擇，兩條路徑，我妻子已經選了去對付墮落值神，那麽我也不能拖後腿。”
秦澤想好了答案。
機械君王看向秦澤，也知道了秦澤的選擇：
“作為觀察者，我個人期待你的表現。”
“希望一切如‘媽媽’所言，你會是所有人裏，最能製造意外的那個。”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機械君王有片刻的恍惚。
他曾經的確認識一個，專門製造意外的人。
但他在最終的決戰裏，沒有相信那個人能贏。
這樣的恍惚一閃而逝。
機械君王很快恢複了絕對的理性：
“你該走了。”
秦澤說道：
“我還有一個問題。”
機械君王點點頭：
“說吧。”
“初代救世主的實力，如果已經強大到可以藐視我們現在的世界，那麽在不朽已經褪去了永恒的時代……他為什麽，不留下更多的資源？”
秦澤繼續問道：
“機械族的君王，你們的先祖零號，為何會選擇……將自己封閉起來？”
“明明他們都是能夠改變世界的大人物。”
機械君王說道：
“當你掌握了殺死鹿的能力時，你的眼裏不會隻有鹿，還會有森林。”
“當你覺得自己能統馭森林的時候，你的眼裏不會隻有森林，還有森林遠方的山丘。”
“當你翻越山丘，你會發現，山的那邊是海。”
“而當你終於征服了大海的時候，你才會明白，頭頂上的星空，是何等的浩瀚。”
“此時，還在瞄著鹿的你，大概不能理解，天上的星星，為何不降臨下來，將那隻鹿殺死。”
機械君王的話，讓秦澤連反駁都做不到。
他聽明白了。
初代救世主，從開辟其他世界開始，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而是神。
是真正的神，比自己聽到的外神，值神，乃至腐敗之神王神還要高的存在。
在這樣的存在眼裏，也會有屬於他們的苦惱。
他從其他世界，帶來了世界樹，又引來了王神的注意……
在無數普通人看來，這就是宇宙的究極。
可在這些層次本身看來，無垠的宇宙裏，還有無數這樣的存在。
臨襄市的一畝三分地，微不足道。
但即便是這樣的存在，也還是在每一個時代，都保留了一個叫百川市的地方。
或許這也是……屬於神內心的錨點。
“我沒有疑惑了。再見了，機械君王。”
“世界果然很廣闊，但那與我無關，我要去殺死那隻鹿了。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再迷茫。”
秦澤轉身離開。
在他離開後不久，周遭的光幕亮起，出現了女人的笑臉：
“他在埋怨你的不作為，我的孩子。”
“媽媽”的聲音出現。
機械君王說道：
“我從無恐懼，也從不迷茫。”
“媽媽”歎氣道：
“是的，你是機械族的王，你是絕對理性的化身。但其實……這個世界沒有條條框框規定了一個王該怎麽樣。”
“我來給你講講，零號的故事吧。”
……
……
舊曆世界，森羅迷宮。
無數腐敗的觸手交織成了王座。
就像是數以萬計的蛇，糾纏在一起，然後凝聚出王座的形狀。
粟業已經忘記了這是迷宮的第幾層。
他隻知道，和前麵的迷宮不同，這一層迷宮的壓迫感暴增。
而腦海裏的囈語，也越來越強烈。
那不是墮落值神的囈語。
他聽過墮落值神的囈語，與此時腦海裏的囈語不一樣。
【踏上王座吧，我的另一半，現在，你已經來到了迷宮的終點。】
【恭喜你，你是第一個抵達終點的人，你才是迷宮的主人。】
【現在，坐上王座，去對迷宮發號施令吧！】
那聲音是自己的聲音。
就像是自己的靈魂，在指引自己，朝著不遠處那滿是腐敗觸手交織而成的王座……邁進。
如果根據直覺行事，司馬懿會本能的想要登上王座。
他還是能靠著僅存的一半靈魂，意識到——
那個王座絕對不能攀登。
“吵死了！吵死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可以預見的是，自己離真正的迷宮王爵，已經沒有多遠的距離了。
這一層不是迷宮的終點，但由於距離很近……
失去一半靈魂的副作用開始明顯加劇。
掌握自己另一半靈魂的迷宮王爵，已經開始試圖操控自己。
“決定權還是在我手上！第七值神！”
截至目前為止，粟業已經通過了許多關卡。
且近乎每一關，都拿到了失去的東西，其中半數以上的關卡，都得到了額外的補助。
如果說秦澤是異人的巔峰，那麽粟業，便是鬼神的巔峰。
秦澤隻要回到現實世界，就能突破到鬼神境。
而粟業隻要回到現實世界，就能成為天人境的強者。
但最麻煩的地方也在於此，如果這樣回去，很可能以後連睡覺都不安生。
失去一半靈魂的代價過於沉重。
沉沒成本，導致粟業不願意放棄。
就在粟業開始發出某些癲狂的怒吼時……
他忽然大腦裏浮現出很多信息。
那是迷宮的布局圖。
【先遣時代裏，有一個很強大的家夥，叫時間與空間之神。】
【他的遺產被我繼承，也因此，我擁有了強大的森羅迷宮。】
【我乃迷宮之主，但現在，我的孩子，你願意繼承我的力量麽？】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擁有了你一半的靈魂，這難道不是意味著，你的一半，歸屬於我，我便是你的另外一半麽？】
【我知道你很抵觸。你需要明白，捏死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可諸多螞蟻裏，你也是極為特別的。你的能力我很欣賞，為表誠意，現在你可以前往迷宮的任何地方！】
【我已經知道了你內心的迷茫和憎惡。】
【去殺了他吧，他就在那裏等你！這是我倆融合之前，我的一點誠意！】
粟業忽然看到了這樣的畫麵。
秦澤拿著鑰匙，轉動了門。
第一次他在場景裏看到了鑰匙這樣的東西。
隨後，秦澤出現在了長長的走廊裏。
那是一條巨大觸手鋪設出來的走廊。
走廊的長度幾乎無限。
但眼下，粟業是可以看清楚的，在走廊的盡頭，是迷宮王爵。
是舊曆時代最恐怖的存在——值神。
“他要幹什麽？挑戰值神？”
“這小子瘋了嗎？不會是被機械族灌了一點雞湯，就以為自己可以弑神吧？”
“還是說……歐冶子給他的道具，是足以弑神的道具？”
疑惑，讓代號司馬懿的英靈殿強者，從靈魂缺失的混亂裏，反而找到了一種平靜。
這個時候，粟業才變得更像司馬懿了。
他嘴角凝出笑容。
“第七值神，恐怕也很好奇，為什麽這麽一個連鬼神境都不是的小子，敢挑戰它！”
“它忽然給我開放權限，是為了讓我在迷宮裏狙擊這小子！”
“嗬嗬，真有趣，想要讓我當試金石麽？”
“那你猜猜，我到底會怎麽做？”
邪惡的笑容再次浮現在司馬懿臉上。
這種惡作劇誕生時的快樂，讓他從巨大的缺失裏，找到了自己的核心。
遠在真正的迷宮王座之上的第七值神，微微皺起眉頭。
它當然不覺得，兩個螻蟻能做什麽。
但它難得的，有些佩服那個失去了靈魂的人類。
……
……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哪怕隻是暫時的。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有真正的友誼，那玩意兒多了，反而是弱點。
秦澤對此說法不屑一顧。
但當司馬懿，從這條觸手長廊裏忽然出現，且表明了合作的意願後……
秦澤還是認真的思考起來。
“我失去了一部分靈魂，我必須要殺死迷宮王爵。”
“即便你不在，我也會這麽做。”
“但既然你來了，且你從機械族裏得到了某種饋贈……那麽我們或許可以聯手。”
“我可以給你做一些輔助。”
司馬懿認真的說道。
這是一個充滿了宿敵感的人，秦澤眼裏，司馬懿的威脅程度遠不如五神，但潛力恐怕不在五神之下。
他不會說，我憑什麽相信你這樣的話。
因為對麵是司馬懿，這樣的人，如果要用到什麽計謀的話……
自己根本來不及察覺，記憶或許就已經更改了。
司馬懿直接了當，沒有隱瞞自己的意圖。反而讓秦澤覺得，對方確實有些誠意。
“我的確有弑神的手段，你未必對我有價值。我可以一並殺了你。”秦澤冷靜的說道。
司馬懿一隻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巴掌覆蓋在自己半邊臉上，隻露出另一邊的臉，顯得掙紮而扭曲。
囈語又來了，他的狀態很不好，但還是能夠邏輯清晰的闡述利弊：
“沒有人知道迷宮王爵到底多強，我如果輔助你，你很清楚，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記憶的改變意味著什麽！”
“你的底牌或許很強大……但你敢百分百保證，就一定可以打敗這個時代最強的存在之一麽？”
“你很清楚，我不願意與你聯手，但因此，這聯手才有必要！”
距離越近，靈魂的牽引和拉扯就越強。
司馬懿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條理清晰的與自己對話。
秦澤大感意外。
司馬懿說道：
“我失去了一半的靈魂，而迷宮王爵，正在用這一半的靈魂牽製我……”
“但這也意味著，我可以反過來影響到它！”
“而且，我也擁有了一部分控製迷宮的權限。這便是我的價值。”
“如果你不能答應合作，那起碼……別在背後捅刀子！”
顯然，司馬懿也有自己的底牌。
秦澤最終點頭說道：
“說好了，這次聯手，隻存在於你我的記憶裏。”
司馬懿笑道：
“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那麽也可以讓我更改這段記憶。”
秦澤沒有說話，隻是邁步向前。
走過司馬懿身邊的時候，他放緩了腳步。
司馬懿與秦澤，意外的並肩而行。
無限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秦澤的手裏。
而司馬懿的手裏，也出現了奇怪的繃帶，像是蛇一樣，爬滿了他的手臂，將其纏繞。
二人並排而行，殺氣驚人。
“這便是你在端午裏得到的東西？居然是一件道具？”秦澤問道。
“這不在我們的合作範疇裏，我不會問你，你手裏的刀是怎麽回事，你也不要問我身上的東西有什麽作用。”司馬懿拒絕回答。
秦澤認同這個說法：
“我們有一定可能性，會直接死在值神手裏……”
“但如果我們真的殺了值神，到時候你我該如何自處？”
司馬懿笑道：
“要麽拚個你死我活，要麽各自逃離戰場。”
“如果我們真的活下來了，我想，大家會更好奇，回到現實世界裏，日曆上會發生什麽。”
“畢竟，舊曆者的曆史裏，沒有屠神的。”
這句話，反倒是讓秦澤冷靜下來。
漫長道路的前方，就是第七值神了。
舊曆者曆史上，沒有屠神的人。
秦澤很清楚，自己和司馬懿，絕對不可能靠現有的力量，打敗值神。
他之所以敢前往迷宮深處……
不是對自己自信，而是對那位救世主自信。
“如果麵具真的可以借由日記，召喚出那位存在……那麽一切就有可能。”
“但如果無法召喚出來……恐怕我就得利用歐冶子給的懷表逃跑了。”
“至於司馬懿……他估計和我一樣的想法。”
兩個人敢挑戰值神，不是真的覺得自己能打贏值神。
而是……都有把握能跑掉。
秦澤猜到了司馬懿的想法，司馬懿也猜到了秦澤的想法。
二人就像是在玩具工廠時一樣，心照不宣，互飆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