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斷的雨水從特裏爾的天空落下，站在城門口的士兵神采奕奕的監視著每一個路過者——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檢視每一個進入特裏爾的人。能夠執行這一命令，死後前往神靈的國度，這是至高的榮譽。
然而，在因為雨水而顯得濕潤的空氣之中，兩道人影悄然走過了城門，他們大搖大擺的從士兵麵前走過，但是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剛才經過這裏。
“‘世界’先生，您究竟是在調查些什麽？”
奧黛麗小巧的鼻子動了動，嗅到了雨水之中的些許惡臭。半神的感官超乎常人，而這不是普通的醉鬼的嘔吐物和垃圾混合的氣味，而是另一種非天然的氣味。
奧黛麗用那翠綠的、宛如明亮璀璨的寶石一般的雙眼注視著周圍的場景，這裏是歡笑和淚水匯聚的特裏爾，然而在奧黛麗的眼中這裏的景象卻顯得和魯恩格格不入。
於是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身邊的“世界”先生，卻看見“世界”那褐色的眼睛之中卻閃爍著同樣訝異的光。
“世界”先生怎麽了？奧黛麗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她的瞳孔深處泛起了些許淡淡的金色，“世界”不由得外溢的情緒在奧黛麗的腦海之中頓時被非凡能力所解構。
追憶、驚訝、遺憾……但是在這複雜的情緒之中沒有“世界”先生對見到新事物的驚奇？這幅模樣就像是“世界”先生本來就知道現在特裏爾的這幅光景，而他的驚訝更像是他覺得這裏不應該出現這幅景色……
奧黛麗的心中湧現出了些許好奇：“世界”先生作為“愚者”先生的眷者之一，究竟來自什麽地方？
那特裏爾的景象和“世界”先生的異常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關係？
周圍的路燈換上了嶄新的金屬杆，而其中不再需要瓦斯來為燈火供能。一團又一團、一片又一片的燈光沿著奧黛麗的目光向著遠處不斷的展開，而在這些燈光的旁邊，是一座座、一棟棟的層疊的建築。
其中大部分的建築很高很寬、就像是一個個長方體一般堆砌在城市之中；房子的造型奇怪，像是一個個墓碑。過了許久，奧黛麗才看見“世界”先生回過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是？”
奧黛麗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指了指旁邊不需要瓦斯就能點亮的燈。
“電燈。”克萊恩開口回答，在他的眼中，這些路燈的基座之下的線路有著雷電在流淌，而在這個時代絕不應該有這樣的科技。
雷電與風是風暴之主的權柄，對於“蒸汽與機械之神”而言並非能夠掌握的力量——即使“完美者”權柄的本質是文明與科技，但在現在的這位蒸汽之神的狀態尤其不好的情況下，這樣的事情完全不可能發生。
那麽這樣看來……克萊恩摸了摸自己略微帶有些胡茬的下巴，一邊向著前方走著，一邊開口對著露出了清澈神色的奧黛麗解釋：
“這是利用雷電的力量給普通人供能的設施——和瓦斯燈相同，但是運用的雷電從神秘學的意義上來說是風暴之主的權柄。這不應該出現，風暴之主不會允許人類竊取神靈的權柄。”
奧黛麗睜大了眼睛，她意識到了什麽：“‘世界’先生的意思是……”
“沒錯。”
克萊恩肯定的回答道：“這是‘真理之神’的手筆——祂在對風暴之主和蒸汽與機械之神同時下手。”
高維，這就是你的“溫和”的手段？不和蒸汽之神神戰不等於不讓蒸汽之神和風暴之主神戰是吧？克萊恩略微咬緊了牙關，心中流露出了些許扭曲的神色，就像是戴上了痛苦麵具。
一邊的奧黛麗察覺到自己身邊在剛才沉默了片刻的“世界”先生流露出的些許複雜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對著“世界”說道：
“那我們現在需要調查‘真理之神’究竟在做些什麽嗎？祂畢竟是‘愚者’先生的盟友。”
克萊恩轉過頭，看著在雨中顯得有些昏黃的燈光照拂著奧黛麗的側臉，緩緩點了點頭：
“需要調查。”
“我不能確定這位‘愚者’先生的盟友究竟想要做什麽。在‘愚者’先生需要盡全力去麵對阿蒙的時候，我們就需要去調查任何有必要調查的事情。”
克萊恩注視著奧黛麗翡翠色的雙眼，不知道在告誡奧黛麗還是在告誡自己：“在神話生物的觀念之中，兩者之間的合作永遠是利益至上而非友誼。”
……
“你最近也信了那個、那個想要前往星空的……硬要說的話那可算是邪教！”
一個穿著普通衣物的青年對著一邊的同學說道，神色之間帶有些緊張之色，而他的同學則是搖了搖頭：
“主不在乎。”
“我信仰的依舊是‘真理之神’——這並不是邪教，不是嗎？祂不過是真理之神的化身。”這個被詢問的同學神色肅然的說道：
“或者按照教會的定義來看，我所相信的不過是一種思想，這為什麽會是邪教呢？”
“雖然官方沒有表示，但蒸汽教會將這個定義為邪教了。”他臉色怪異的說道：“啊，蒸汽在上，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但是我一直追求的是真理不是嗎？”這個同學聲音大了一點，看到一邊坐著的人們對他們側目，隨即就平複了下來：“呼，抱歉，我有些激動。”
一邊信仰蒸汽的同學同樣退讓了一步，沒有繼續和自己的夥伴爭執。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感到心癢難耐，但這一次還沒有等到他將自己的目光從書本上挪開，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的正裝，神色嚴肅的青年就用中指和食指輕輕的扣了扣桌麵。
這聲音雖然輕巧，但是卻讓剛才爭執的兩人同時抬頭，看向了這個青年。
青年胸口的金屬銘牌上麵閃爍著鋒利的光；銘牌上麵赫然寫著這樣幾個字：“圖書館管理員：高維·塞西爾”。
然而，讓兩人頓時不敢開口的則是兩個原因，一是他胸口的那枚鎏金的徽章，這枚徽章代表著這個學校的校長的身份。
二則是祂的名字和長相：這是特裏爾之中的第二位皇帝，代替“帝皇”掌管塵世之間的一切權力的執政官。同時，祂也是一位真正的地上天使，是“帝皇”的同鄉、真理的眷者。
“在圖書館請保持安靜——如果想要討論的話，旁邊有討論室。”高維推了推自己眼眶上架著的金絲眼鏡：“討論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你們可以去那裏。”
皇帝陛下怎麽會在這裏……信仰蒸汽的學生張了張嘴，看著一邊自己的同伴則是對著校長執著而尊敬的詢問：
“先生，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問題？你說。”高維略微審視了一下剛才的這個學生：“來吧，按照圖書館的規矩——我們可以去旁邊的討論室。”
兩個沉悶，一個輕快的腳步聲響起，三人的身影愈行愈遠。離他們比較近的幾個人輕輕的抬了抬頭，其中的一個推了一下臉上戴著的單片眼鏡。
“……有趣，祂選擇從信徒和錨開始腐蝕蒸汽之神，讓我猜猜，這是準備讓蒸汽之神的錨偏移？”
“或許，我也需要加快我的布置了。如果克萊恩準備等到接近末日再和我決戰，那我的勝率將低到一個很難描述的程度；隨著詭秘之主的意誌逐漸衰弱，他對於‘源堡’的掌握會逐漸增強，最終對我產生絕對的位格上的壓製。”
“但是克萊恩應該不會這麽做，人性是他最大的弱點，他是萬萬不會放棄這顆星球上的人選擇這樣的方式晉升的。嗬，他的人性疑似有些太多了。”
“現在父親應該很難在我和克萊恩之間做出抉擇，這樣看來，先做出角逐的反而可能是‘命運’……按照‘命運’的隨機性，說不定第一個舊日反而是‘光之鑰’。”
阿蒙在自己麵前的桌子上的筆記紙上緩緩的書寫著文字，祂一邊思考，一邊在自己麵前的紙張上麵寫著一行行的文字：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萬門之門；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門扉；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打亂、重組，然後挨個測試。
雖然阿蒙知道克萊恩大概率做了反占卜和祈禱的防護措施，但祂隻要能夠抓住萬分之一的機會，阿蒙就能借此找到克萊恩的本體。
不過是另一場捉迷藏罷了，和追逐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時候類似——阿蒙的分身神色悠然的猜測著尊名，筆尖在紙上摩擦出了沙沙的聲音。
而在一邊的討論室之中，高維推開門轉身坐在了椅子上。兩個學生坐在了高維的麵前，神色嚴肅。
“說說看，你們遇到了什麽問題——放心，雖然我是‘真理’的使者，但是這裏允許任何的信仰。無論是‘帝皇’、‘真理之神’還是‘蒸汽與機械之神’都是我國的正確信仰。當然，如果你們信仰現在記錄在案的邪神的話建議你們自首。”
祂溫和的開口，看上去頗有些慈眉善目；然而這兩個學生卻不敢多說什麽，過了半晌，剛才那個主動提問的青年才開口說道：
“我在前些日子皈依了‘真理之神’，雖然不是從祂的教會傳遞的信仰，但是這些描述也在‘真理之神’的第一句尊名之內。”
“說說。”高維平和隨意的說道，祂在開口之間就讓周圍無形的壓力消散了許多，序列一層次的“安撫”被祂悄然釋放，讓兩個青年的心理壓力減輕了不少。
“萬物之數，聖光之神；引領文明的審判之星；真理與智慧的化身。”——這就是“真理之神”宣布在外的尊名。
“我曾經也是‘蒸汽與機械之神’的虔誠信徒。但是在蒸汽教會之中逐漸宣揚起了一個理論。”
這個青年沉默了片刻：
“萬物皆數——一切都能夠被數字衡量，無論是神靈權柄的分化還是文明的進程。代表著數的神靈會隨著文明的進程給我們帶來應有的時代潮流，這一切都會在短短的十幾年裏發生。”
“第三代差分機的研發、魯恩的鐵甲艦、弗薩克的飛空艇，這些發展都代表著這一次時代潮流即將到來。我們已經征服了陸地和海洋，而下一步則是天空。”
青年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許希冀：“星空——人類應該征服天空、邁向星空。特裏爾的科學院已經證明了我們生活在一個‘球’上，而我們的星球之外的是什麽呢？”
“神靈將為我們帶來真理和知識，引領著我們邁向星空——祂是邁向星空之神，但是對於這位神靈的身份我們也從未有過了解。”
“我們其中的一部分認為‘邁向星空之神’是‘蒸汽與機械之神’，因為蒸汽之神在上個時代曾經迭代過自己的尊名，從‘工匠之神’更改為‘蒸汽與機械之神’。”
“而另一個猜測則是‘真理之神’，這個猜想認為‘邁向星空之神’是‘真理之神’的化身，因為‘真理之神’忽然屹立於大地，成為了倫堡這個原本有著真神的國度的神靈。”
青年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不過，我認可第二個猜測。”
“真理永遠對任何人敞開大門，不過追尋真理的道路必然流淌著鮮血。”高維輕笑：
“但你的猜測可能是錯誤的，因為‘真理’從來都是要讓人自己去發現的，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神靈不是。這是真理之神的教典上的內容，看來你在信仰之前沒有做好調查。”
這個青年的臉頓時漲紅。
看著青年還準備說些什麽，高維卻打斷了他的話：“不過——你們的這個假說很有趣，這未必不是主交給世人的考驗。我會向神靈確認一下這件事情的源頭。”
祂聳了聳肩膀：“你們可以暫且等待，最多三天我們就會下發新版的注意事項的。”
……
在聽完了克萊恩的話之後，奧黛麗緩緩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世界’先生。”
“那麽，我們現在需要做些什麽？我們直接展開調查嗎？”
克萊恩看著語氣之間有些躍躍欲試的奧黛麗，輕輕點頭：“說說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