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至,京北的氣溫有了小範圍的回升,隻是乍暖還寒時,很多人仍舊開著暖氣。

淳於清站在玄關處,手中拎著剛剛脫下來的外套,與坐在沙發上的雲檸遙遙相望,無聲的對峙著。

女孩兒端正的坐著,略顯稚嫩的臉上毫無表情,顯得無比疏遠。

淳於清第一次發現,原來這麽一張可愛的臉上沒有那些鮮活的笑容之後,竟然會如此冷漠。

雲檸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著,有一下沒一下的呼吸,仿佛隨時都會被憋死,身下的沙發像是著火了一般,燙的她隻想趕緊起身離開。

淳於清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雲檸的臉頰,又倏地收回,淡淡的問:“你認真的?”

“是。”

在淳於清沉斂的目光下雲檸如坐針氈,幹脆直接站了起來,視線飄向遠處,竭力假裝看不到他。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們好聚好散。”

淳於清垂著眼睫,頂燈直射下來,在眼下形成一片陰影,顯得整個人陰鶩深沉,低醇悅耳的嗓音,裹著絲絲啞意若有所思的重複了句。

“好聚好散。”

一口氣猛地提上來,雲檸才反應過來,最開始是自己逼迫他,實在算不上什麽“好聚”。

雲檸抿唇,有商有量的補充道:“之前確實是我不對,我們還是回到正常的生活吧。”

淳於清揚起眉尾,撩起眼瞼看向她,漆黑的眼眸中,翻滾著雲檸從沒有見過的情緒,又被極力的克製著,聲音冷靜到有些壓抑。

“和我在一起,不正常嗎?”

周身的溫度驟降,如芒刺背的灼燒感瞬間消失,連空氣都仿佛被凍住了一般,雲檸莫名抖了抖,明確的意識到,淳於清是在生氣。

他應該也是希望分手的,為什麽會生氣?

難道是因為一個大男人被甩,覺得丟臉?

應該是了。

淳於清那麽驕傲的人,向來都是別人對他求而不得,如果傳出去他被甩了,確實有傷顏麵。

想明白後,雲檸很體貼的說:“原本也沒幾個人知道我們在一起,外麵的那些傳言就隻當是謠言好了,反正也沒有正麵回應,就當沒有發生過,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關係。”

“之前的關係?”

淳於清隨手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抬腳走了過去,居高臨下的睨著雲檸。

幽黑深邃的眼眸隔著鏡片,綴著倏忽白光,透著一種暗藏鋒芒的危險,莫名讓人心裏發怵。

“作為你的前男友,還能回到之前的什麽關係?你會怎麽麵對我?”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縈繞著雲檸,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看到淳於清生氣,雲檸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到底有多過分,生怕淳於清一怒之下直接和自己斷絕關係,憑借著求生本能脫口而出:“我以後會好好孝順你的。”

淳於清:“……”

不知是不是雲檸的話太過荒唐,淳於清氣急反笑,不知是無奈還是苦澀,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

隨後輕輕頷首,嗓音嘶啞的說:“行,你不要後悔。”

不等雲檸回答,淳於清轉身離開。

重重的關門聲傳來,雲檸嚇得一激靈才回過神。

什麽叫,她不要後悔?她還有資格後悔嗎?

早知道會有今天,而且從出院開始,雲檸就設想過無數次今天的場景。

可他們終於徹底分手,雲檸還是會止不住的難過,雖然他們從沒有真正在一起過。

過去的幾個月裏,不過是她親手編製的一個美夢。

鼻尖的酸澀上湧,熱氣翻滾,她用盡全力憋了好久,眼淚還是不受控製的往下掉。

雲檸躲進房間給許慕倩打電話。

電話接通,雲檸哽咽著說:“倩倩,我分手了。”

聽出雲檸的哭腔,許慕倩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大聲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不敢。”

雲檸費力的憋著聲音,哽咽到斷斷續續的說不出一句完整地話。

許慕倩:“為什麽?”

雲檸一下下抽泣著:“我不知道,房間,隔不隔音?”

她剛剛分手時裝的那麽冷酷,哭聲絕對不能讓淳於清聽到。

雲檸扯過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許慕倩:“……”

張哲拿著手裏的文件,遲遲不敢敲門給老板送。

最近老板不知道是怎麽了?格外嚴肅且滿臉陰沉,簡直就是一個人形冷空氣製造機,隻要靠近他不僅隨時可能會被凍成冰雕,還要擔心會不會出差錯,直接丟工作。

之前老板雖然冷淡,但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隨時散發低氣壓。

難道是最近和老板娘的感情生活不和諧?

要是這麽說,老板娘確實很長時間沒來了。

李清赫遠遠走過來,就看到張哲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口發呆,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幹嘛呢?”

張哲回神看到李清赫,仿佛見到救星一般滿臉驚喜。

“李總,是要找清總嗎?”

李清赫點頭:“不找他,我過來幹嘛。”

張哲連忙把手中的文件遞過去,笑眯眯的說:“那麻煩李總把這份文件帶給清總。”

李清赫狐疑的看著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下文件,推門走了進去。

走進辦公室,李清赫渾身一顫“嘶”了聲,莫名奇妙的說:“你空調開的冷風嗎?”

淳於清沒有抬頭,隻是冷冷的應了聲:“什麽事?”

李清赫把文件放桌子上,隨意的坐下來,翹著二郎腿說:“私事,你知道的。”

淳於清依舊沒有抬頭,鏡框上綴著冰冷的光,投射在他的頰邊輕微晃動,語氣輕飄飄的:“我不知道。”

李清赫嘖了聲,耐著性子解釋:“雲雲的病情現在也穩定了,你們也該分手了——”

淳於清垂著眸子,嗓音低沉的打斷他:“已經分了。”

李清赫詫異的挑眉。

“沒想到你動作還挺迅速,我還想囑咐你委婉一點提分手。”

淳於清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聲音不帶絲毫情緒:“她提的。”

李清赫倏地瞪大眼睛,緩了許久,才恍然大悟的說:“畢竟是小孩子,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淳於清慢悠悠的轉著指根的戒指,眼神晦暗不明。

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淳於清驀然想到什麽,沒再和李清赫多說,起身回家。

書房裏的很多書,都是從老宅原封不動搬來的,連布局擺放都和老宅的書房一模一樣。

淳於清的目光在書架前逡巡,最終定格在角落的一本與周圍經濟學書籍格格不入的書上,是一本完全不像是會出現在他書房的書。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淳於清抬手取下,隨意的翻看,書中夾著一張粉粉嫩嫩的信紙。

是雲檸初中時,被自己發現並扼殺在搖籃裏的那封情書。

雲檸前段時間的表白仍曆曆在目,如果按照她說的,那這封情書,應該也是寫給他的。

淳於清坐在書桌前,腰背挺得筆直,打開信紙的手,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鄭重。

展信閱:

如果你打開了這封信,便是打開了我充盈著豐沛情愫的心。

請不要驚詫於我為什麽會喜歡你?

我把它歸結於宿命,命運般的相遇,命運般的開啟一段新的生活,你奇跡般的進入我的生命。

仿佛我喜歡上你才是最理所應當、毫無懸念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隻知道在我情竇初開的那一刻,心底便刻上了你的名字。

想和你擁有波瀾不驚的愛情,想永遠陪你看流年的風景。

我們之間纏繞著各種牽絆,是我所堅信的一生都斬不斷羈絆,我們本該是屬於彼此的,這一生都不會變。

或許現在的我談論一生為時尚早,你也許不相信,但我會用一輩子去實踐、去等待。

無論你現在能不能看到我,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看到我想一輩子和你走下去的決心。

淳於清倏然合上信紙,果然小孩兒的話不可信,更何況還是一個小沒良心說的話。

雲檸把握著時間,眼看著過了飯點,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下去,才慢吞吞的回家。

她抬手撥了撥臉側碎發,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下神情,嘴角甚至掛上了一絲笑意,悄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就和之前一樣,沒什麽可緊張的,遇到了不過是平靜的打個招呼。

雲檸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才推門走了進去。

她目光平直的開門,換鞋,直到掃到餐桌前的淳於清,差點沒繃住。

他是在等自己吃飯嗎?為什麽要等自己吃飯啊?之前明明都是自己等他,而且一般他加班回來的晚,自己也不會等啊。

男人抱著雙臂靠在椅子上,桌子上是已經放涼的晚餐。

淳於清掀起眼皮看向她,臉上沒有一絲煩躁,語氣平靜的說:“吃飯。”

雲檸亦步亦趨的走過去,嘴巴張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吃過了。”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抬眉看向她,雲檸連忙補充道:“都是一些清淡易消化的東西,而且已經吃過藥了,我現在可以照顧自己。”

“……”

淳於清收回目光,自顧自的拿起筷子吃飯。

尷尬的氣氛讓雲檸無所適從,她盯著桌子上的菜,觸不及防的說了句:“你什麽時候搬走?”

話說出來,雲檸連呼吸都停了。

天呐,她剛剛說了什麽?

她竟然問淳於清什麽時候搬走?明明他才是戶主。

“我,我,我是說……”

雲檸趕忙擺了擺手,瘋狂找補,卻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個字。

“你在趕我走?”

淳於清夾著第一口晚餐停在半空,突然就不餓了。

雲檸的眼神慌亂的四處瞟,一時不知該看那裏,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那什麽……我的意思是,這裏距離淳於集團挺遠的,老宅離得更,更近一些。”

她撓了撓耳後的頭發,幹巴巴的說:“我是關心,不想你太奔波。”

磕磕巴巴的話說到這份上,雲檸閉上眼睛徹底放棄抵抗,如果能回到幾分鍾之前,她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剛剛的自己,怎麽說話就那麽不過腦子。

房子是淳於清買的,當初讓他搬過來,也是她主動提的,現在竟然要趕人家走?

雲檸把臉埋進掌心,欲哭無淚。

“算了。”

淳於清放下筷子,沒有看她,語氣也聽不出任何情緒:“劉叔已經習慣了這邊的交通,沒必要換來換去的。”

雲檸如釋重負的放下手,尷尬的笑著:“說的也是,京北的交通確實挺那什麽的,既然習慣了還是住這裏……。”

話說完,雲檸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跑回自己房間。

淳於清唇線緊抿,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麽,視線落在左手中指的戒指上,忽然蹙眉取了下來,隨手放到一邊,起身回房。

不一會兒,緊閉的房門再次打開,淳於清闊步走了出來,把那枚戒指重新握進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