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歸湖坐在司陣的副駕駛位上,摸著自己脖頸處的大號創可貼,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為了掩蓋傷痕貼的這塊東西,令他有些不舒適。

司陣用餘光瞥了一眼印歸湖,開口道:“我讓蒙校希查過衛尋的資料。”

“嗯,”印歸湖隨口道,“怎樣?”

“他在家長、老師中的風評很好,都說他人很善良,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司陣道,“唯一可疑的是,他有一個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在最近失蹤了。”

印歸湖驚訝地瞪大了眼,他側過頭望著司陣問道:“你們懷疑是他做的?”

看起來這麽膽小怕事,這麽純良的一個人,平時不聲不響,一幹就幹票大的?

司陣對印歸湖大膽的想法感到無語,他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們懷疑‘天秤’帶走了他的女朋友,以此要挾衛尋幫他們做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衛尋的本性也不壞。

印歸湖又想起了丘耿崇,忽然覺得自己身邊的朋友,都會因為自己,而遭遇各種各樣的不幸。

這種不幸,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是,發生在自己親人和朋友的身上的不幸,這讓人更加難以接受。

司陣和印歸湖進了特案部,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但是,他們要是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那麽,繼續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

印歸湖歎了一口氣。他很少歎氣,隻是,這一係列的案子真的讓他感到很無力。

“不用想太多。”司陣安慰印歸湖道。

印歸湖的狀態不對,連司隊長都能一眼就看出來。

“好。”印歸湖笑道,“不過你們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衛尋肯定不知道你們已經發現他是‘天秤’的人。”

司陣的眼角抽了一抽,喉結動了一動,他想再說什麽,最終卻還是沒反駁印歸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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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來到了最新的作案現場,濃重的血腥味衝鼻而來,司陣也不由得皺起了眉。

痕檢正在拍照記錄,還有提取環境樣本。

現場很明顯沒有經過收拾,血液流了一地,還有一些噴濺到了牆上,餐桌上甚至有一個玻璃杯上殘留了血手印,也沒有被擦去。

凶手根本不擔心自己的指紋被采集,印歸湖敢篤定地說,那個杯子上肯定還有凶手的唾液。

死者是一名四十五歲左右的婦女,屍體被拋棄在地板上。她大腿上的褲子被剪開,裏麵的肉被剜走了一塊,傷口血肉模糊一片。

與前幾個案子不一樣的是,死者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肋骨被鋸斷了幾根,裏麵的心髒沒有了,隻剩下一個孔洞,淌著血液。

印歸湖和司陣正在觀察著現場,忽然一名穿著白大褂,提著工具箱,戴著橡膠手套、一次性頭套和鞋套的人越過封鎖線,走了進來。

是法醫到了。他來到屍體旁邊,打開工具箱,拿出器具開始提取物證。

過了一會兒,法醫忽然開口道:“咦,這兩個傷口很不一樣。”

還在觀察血液噴濺痕跡、重擬犯罪現場的印歸湖轉過身來,問法醫道:“怎麽不一樣?”

“創口麵積和形狀不一樣,作案的工具不同,”法醫道,“具體結果要回法醫室解剖測量。”

說罷指了指腿部的傷口,道:“以我的經驗,這個傷口是類似廚房砍肉刀造成的。”

又指了指胸口的傷口,道:“這個傷口,切麵很平整精細,看創麵應該是手術刀切割的。”

“所以,心髒這個位置,很可能是有外科背景的人做的?”印歸湖問道。

法醫點了點頭,道:“不僅是這樣,丟失的心髒上下靜脈也切除了充足的部分,完全可以用來當心髒移植手術的供體了。”

印歸湖看了司陣一眼,發現他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畢竟法醫這話,可不是什麽好消息,這起案子可能涉及到了器官販賣。

兩人思考著缺失的心髒代表了什麽,司陣和印歸湖耳麥裏蒙校希的聲音響了起來:“司隊,小湖,聽得到嗎?聽得到嗎?”

“聽得到,你說吧。”印歸湖道。

“受害者的詳細資料協會傳過來了,要念給你們聽嗎?”蒙校希道。

“念。”司陣道。

“胡麗梅,C級,2018年10月份進入的協會,是初級監察員,主要負責調解工作。”蒙校希道。

“進入協會之前她做的什麽工作?”司陣問道。

“全職家庭主婦,沒有參加過社會工作。她是協會登記在冊的特殊能力者,當初是監察部缺人,才找上她的。”蒙校希道。

沒有參加過社會工作,那麽她的人際關係應該是很簡單的。協會也肯定調查過她的背景,才選中她。

“她的家裏有什麽人?”司陣問道。

“她在家裏排行第二,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她的父親已經過世了,母親71歲,還健在,老公在食品廠上班,兩人生育了一對姐妹,姐姐現在在會計師事務所實習,妹妹剛上大學。”蒙校希道。

“好,我們去她家做一個問詢。有其他需要我們注意的嗎?”司陣問道。

“暫時沒發現,胡麗梅和她身邊的人都是良好市民。”蒙校希道。

“保持聯絡,有新的發現及時通知我們,”司陣道,“把她的家庭住址發給我們。”

“好的,發你手機上了,案子已有的信息也發過去了。”蒙校希道。

印歸湖一邊看著手機上的信息,一邊和司陣走出了現場。

走到了電梯裏麵時,印歸湖忽然開口說道:“司隊長,我覺得可以讓蒙校希開始篩查凶手了。”

司陣有些驚訝,卻還是問道:“你有方向了?”

“現場沒有經過收拾,‘白狐’知道我們的偵查進度,也知道凶手的DNA已經暴露,”印歸湖頓了頓,道,“‘白狐’不會再出手了,我已經出了看守所,進入他的遊戲中。”

“你是想直接篩查食人者,不管‘白狐’了?”司陣問道。

“‘白狐’也不是我們能管的吧。”印歸湖望著司陣,道,“協會隻是拿我當誘餌。協會當黃雀,‘白狐’是螳螂,我是蟬,蟬怎麽管螳螂?”

司陣皺起了眉,卻無力反駁印歸湖的話。

協會沒有透露任何關鍵信息給他們,說是因為印歸湖是關聯人物,說是為了計劃的順利進行,所以要保密。

司陣知道嚴會長有一個“獵狐”計劃,但是,到目前為止,他隻知道自己會作為最後收網行動的負責人。

“暫緩問詢,先回總部。”司陣說道,他也同意印歸湖的觀點。

這起連環殺人案中,已經出現了四名受害者,確實該開始篩查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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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陣和印歸湖回到了總部,他們推門走進二樓會議室的時候,裏麵的蒙校希和衛尋還在奮力敲擊鍵盤,尋找有用線索。

“問詢這麽快就做完了?!”蒙校希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來問道。

“我們沒去。”司陣道。

“哎?為什麽?”蒙校希驚訝道。

“我覺得可以試著篩查凶手了,”印歸湖對蒙校希道,“你先說一說還有什麽最新的消息我們要知道的。”

“好,”蒙校希馬上進入了工作狀態,他說道,“這起案子依舊是有人匿名報警的,報警的人很謹慎,在報了長租公寓的地址之後就掛斷電話了,接警員沒能追查到他的所在地。”

“市裏公安局調查監控了嗎?”司陣問蒙校希道。

“他們去查過了,公寓一樓的監控被動過手腳,刪除了案發前一小時的片段,而且刪得很幹淨,根本沒可能恢複。”蒙校希道。

“案發場所的人員排查呢?”司陣問道。

“都篩過一遍了,保安、物管、房產中介,還有經常出入公寓的其他人裏,都沒有可疑人員。”蒙校希道。

“天秤”不僅做事謹慎,而且有能力也有反偵察的技術。

這大概是他們特案部有史以來,遇到的最難追蹤的凶手。

因為“天秤”是一個有條不紊的組織,而不是一個有情緒有弱點的人。

“楊桂紅呢?她的背調做得怎樣?”印歸湖破天荒牢牢記住了受害者的名字。

蒙校希頓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上一個受害者,因為兩個案子發生的時間間隔太短,上一案的背景調查都還沒開始,他們就又出外勤了。

“這個衛尋在找,”蒙校希轉頭喊衛尋道,“咋樣,有挖到什麽料嗎?”

“沒……”衛尋唯諾道,“楊桂紅的身份背景很簡單,就是一普通的超市收銀員。她的老公有家暴行為,兩人在鬧離婚,居委會工作人員上門調解了四次,調解記錄裏說,她的兒子也很叛逆,經常離家出走,但這些都好像跟這個案子都沒什麽關係。”

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線索,太難了。

不過,這也正是側寫師存在的意義----通過犯罪現場、受害人的生活軌跡,去繪出凶手的心理畫像。

“你怎麽看?”司陣問印歸湖道,他看著印歸湖,期待印歸湖說出自己的見解。

“食人的心理誘因有很多,”印歸湖猶疑道,“但是我覺得這個案子的誘因是自然食欲。”

這聽起來很像是人話,但是在場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惡寒。

自然食欲驅使下的食人行為非常罕見,而且一般出現在食物極為匱乏的環境中。

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通常發生在大饑荒的時代。但是,現代文明社會哪裏還會這麽缺乏糧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