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印歸湖扭頭看向司陣嗎,脫口而出道。
“你有尊重受害者家屬嗎?”司陣問道。
印歸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騙誰都好,不可以騙他們。無論是事實,還是感情。‘我能理解’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司陣認真道。
印歸湖很想輕笑一聲,卻還是忍住了,他很想反駁司陣,想反駁他:這麽高尚做什麽?能破案不就行了麽?哪來這麽多清規玉律。
但他還是沒有說,他不想頂撞自己的頂頭上司,他也確實氣走了受害者家屬,沒立場去反駁別人。
“注意自己在受害者家屬麵前的一言一行,你好好反思。”司陣說罷,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印歸湖在司陣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然後,乖乖地跟著司陣走了出去。
門外的丘耿崇見他們神色不對,打圓場道:“很晚了,我送你們去酒店吧。我跟慶塘市監獄打了招呼,你們明天下午可以去見見岑恭明,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慶塘市?”司陣疑惑道,“他不在本市的監獄了嗎?”
“噢,之前我們監獄位置不夠,就把他調到慶塘市了,等擴容後再把他調回來。”丘耿崇答道。
司陣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麽。
談話間,三人已經來到了停車場,走到了丘耿崇的私車旁。
印歸湖拉開車門,準備坐上去,卻發現司陣站在他身後,而沒有繞到另一邊去上車。
印歸湖感得有些奇怪,卻沒有深思。
直到,他的頭撞到車頂……卻發現,車頂是軟的。
是司陣,拿手擋著他的頭。
那感覺,特別怪異。
就好像,有人打了你一巴掌,又給你發一顆糖。
司陣像個沒事人那樣走到了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坐到了印歸湖旁邊。
印歸湖心裏卻堵得發慌。這算什麽?前一秒還不讓他做受害者家屬問詢,這一秒又這麽貼心地充當人肉防撞墊,這算是變相哄他嗎?
要不是看司陣長得帥,印歸湖早就抽他了。當然,不是因為司陣是他的上司,他才不敢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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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
印歸湖朦朧間聽到司陣的說話聲,還感覺到有人晃了一下他的肩膀。
印歸湖拿手臂擋住眼睛,“哼唧”了幾聲,意識還在混沌中。
一夜無夢,這對於印歸湖來說不可謂不新奇。不知道是酒店的床太舒服,還是司陣睡在他旁邊,給了他安全感。
印歸湖嘟囔道:“不是說下午才去牢裏看人嗎?”
“把半天時間睡沒,這就是你辦案的態度?”
印歸湖聽到了司陣語氣裏的冷硬,他的意識清醒了一些,也拿開了手臂,睜開了雙眼。
他看到司陣已經穿戴整齊,坐在他的床邊,此時,正皺著眉看著他。
不知道是睡意還未消散,人不清醒,還是被司陣的“美色”迷惑,上了頭。印歸湖忽然伸出右手,拿拇指撫上了司陣的眉峰。
司陣卻沒有後退,而是一把抓住印歸湖作亂的手,道:“如果你不想查案,可以離開協會。”
印歸湖徹底清醒了過來,他抽出自己的手,挑眉道:“司隊長,這是什麽意思?”
“我救了你,但不代表,我要對你的人生負責,”司陣看著印歸湖脖子上**出來的傷口,冷淡道,“你可以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給自己再來一刀,我不會阻止你。”
聽到這話,本該生氣的印歸湖卻沒有什麽反應,他隻是拉高自己的被子,擋住傷疤,道:“誰說我不想查案了?麻煩司隊長別盯著我,我要換衣服了。”
司陣沒有再說什麽,站起身來走開了。
印歸湖撩開被子,把自己的睡衣脫了下來,開始換上特案部的製服。他一邊“窸窸窣窣”地換著衣服,一邊問司陣道:“等下要去哪裏?”
“去岑恭明作案的地方。”
“這都過了七年了,那裏的東西還在麽?”
司陣沒有說話,似乎是不屑於回答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
於是,印歸湖隻好在去的路上,又問了一遍丘耿崇。
“那個倉庫還空著,沒有人敢租來用,裏麵還保持著原樣,但很多東西已經被清空,帶回物證科了,岑恭明的家裏人也沒有來領。你看看卷宗裏的照片,要是有什麽想看實物的,可以回局裏看。”丘耿崇道。
“好。”印歸湖翻開卷宗,開始把裏麵的照片,在腦內組裝成一個完整的犯罪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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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耿崇拿出鑰匙,蹲下身打開鎖,然後拉起卷了閘門。
陽光照射進倉庫裏,細碎的塵埃在空氣中飄**。
映在印歸湖麵前的,是一個空****的倉庫,沒有任何瓶瓶罐罐,隻剩下一張鏽跡斑斑的桌子,和幾個脫皮的木櫃。
丘耿崇走到倉庫的牆壁邊,打開燈。倉庫頂部的光管閃了幾下,亮了,雖然亮度不夠高,甚至比不上倉庫外灑進來的陽光,但也聊勝於無。
印歸湖閉起眼,卷宗照片中的物品開始一件一件歸位。
灰撲撲的倉庫,開始變得色澤鮮豔。
牆壁上的鐵鉗和鎖鏈也重新出現,上麵布滿著暗紅的血跡。
那張鐵桌上,也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人趴著,一動也不動。
印歸湖走到錄音機旁,他的指尖劃過一排磁帶,停在了中間某一卷上。他把那卷磁帶挑了出來,放到錄音機中,按下了播放鍵。
輕柔舒緩的音樂流淌了出來。
在這暗紅陰森的倉庫中,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但是,印歸湖像是沒有發現般,他跟著音樂哼唱了起來,心情愉悅地戴上了手套,穿好圍裙,拿起了剔骨刀……
他走到那個趴著的人旁邊,用手描繪著他肩胛骨的形狀。
太美了,蝴蝶骨是人類身上最美的一塊骨頭。
但是為什麽,他就沒有這麽美的骨頭呢?
別人有的,他也要有!
於是,他把手中的刀,紮向了那人的背部……
一刀,一刀,又一刀。
數不清多少刀後,他終於剔出了完美的蝴蝶骨。
印歸湖的手開始微微地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強度太大的體力勞動,還是因為興奮。
他把肩胛骨放到玻璃罐中,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也不顧自己的手仍鮮血淋漓,他抽出一根煙,點上,閉起眼滿意地吸了一口,再緩緩地噴到空氣中。
印歸湖看著手中沾染了血跡的煙,又轉頭,癡癡地看著玻璃罐中的骨頭,大笑了起來。他笑著笑著,又像是被嗆到般,開始劇烈咳嗽,咳了好久,他才平複了下來。
他的手不抖了,他的煙已經燃了一半。
他把煙頭按在那人的背部,按在那兩個血洞間完整的皮肉上,一股若有若無的烤肉香飄到的印歸湖鼻中……
印歸湖睜開雙眼,倉庫還是那個倉庫,縈繞在筆尖的血腥味和烤肉味已經消失了,那些暗紅色的器具,被剝離的蝴蝶骨,也消失了。
印歸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打開的卷宗。
上麵寫著岑恭明患有“粘多糖病Ⅳ型”。
這種病,是一種染色體遺傳病,多見於近親結婚的後代,沒有特效藥。
岑恭明的智力正常,但骨骼發育異常,脊柱後凸,形成駝背。
身體的缺陷,造成了心理的缺陷。
印歸湖看著卷宗裏記載的岑恭明職業,心領神會道:“他選擇當一名按摩師,是因為他對背部的迷戀。後來,簡單的觸摸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就選擇了殺人,取肩胛骨。他無法擁有健全的身體,就拿別人的來彌補自己。”
“那麽現在這個凶手呢?難道他也有粘多糖病?”丘耿崇道。
印歸湖搖了搖頭,道:“這種病並不常見。就算得了這病,也不一定會這麽偏激,用這種方法來滿足自己。”
“這裏有人來過,”司陣忽然道,“這裏除了我們的腳印,還有另外一組腳印。”
印歸湖聽罷,蹲下身來,認真地觀察起那組多出來的腳印,道:“周圍的粉塵比這腳印裏的厚很多,他不比我們早來多少。”
“嗯。”司陣點了點頭,他順著足跡的前進的方向,來到了一個木櫃前麵。
印歸湖也小心地繞開足跡,避免破壞證據,跟著司陣來到了那個木櫃前。
隻見到,那個木櫃上,有一個長方形的形狀沒有灰塵,大約是30cm×20cm的大小。
有人在這裏,拿走了某樣東西。
司陣問丘耿崇道:“這裏的東西不是都被物證科清走了嗎?”
丘耿崇道:“對啊,隻剩下這些大件。”
司陣聽完後皺起了眉。
印歸湖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如果東西都被清走了,那麽,就不會出現這個長方形。
如果有人放了東西進來,然後被另一個人拿走了,那麽,就不會隻有一組腳印。
邏輯對不上線索,案情開始變得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