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垌市公安局法醫室內。
“這是第一名被害人,”法醫拉開冰櫃,掀起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布,道,“死者名叫唐婉詩,女性,二十三歲,死因是窒息。”
這名死者和印歸湖看到的屍體,都是年輕女性。二十出頭,如花似玉的年紀。
不同的隻是,這具屍體的血跡已經被擦拭幹淨。她緊閉著眼睛,躺在冰櫃裏。
這不禁讓印歸湖聯想到冰箱裏的凍肉。
死亡,奪走靈魂,奪去思想。隻剩下一具無用的軀體,徒勞地妄想留下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但是,到最後,都不過是化為灰燼。
丘耿崇看著屍體,道:“七年前那個案子,岑恭明殺害的都是男性,而這個案子,死者都是女性。有沒有可能,這兩個案子之間並沒有聯係,他們相同的地方,隻是巧合?”
“凶手對受害人的偏好不同。但我不認為這兩個案子之間沒有聯係,同樣是挖出肩胛骨,同樣是在中垌市犯案,不會有這麽巧。”司陣皺了皺眉,道,“就算凶手不認識岑恭明,也一定有受到他的影響。”
印歸湖看著屍體脖子上的勒痕,忽然道:“這勒痕,跟我們早上看的屍體不一樣。”
司陣也走到屍體旁邊,仔細觀察後,道:“確實,這個勒痕細一些。”
“我們的比對結果是,勒死死者的是1.0mm的魚線。”法醫說道。
印歸湖彎下腰,看向死者的手指。她的指甲裏,有紅褐色的汙垢。印歸湖問法醫道:“她的身上有凶手的DNA嗎?”
“有檢測到凶手的DNA,但是係統裏沒找到匹配的。”
“哦?”印歸湖繼續問道,“她身上有防禦傷嗎?”
法醫道:“有,她膝蓋都磨破了,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皮下出血,應該是被凶手按在地上勒脖子的時候,掙紮留下的。”
丘耿崇補充道:“案發地點已經確定了,是死者下班回家的路上,一段比較偏僻的地方,我們找到了她的血跡,凶手就是在那裏勒死了她,再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取肩胛骨。”
印歸湖沉默了一會,問道:“他上一次拋屍的時候,也有幫被害人裹上被單嗎?”
法醫道:“有,物證科在查被單的貨源信息。但是那種被單太常見了,發貨量很大,不要對這個報太大希望。”
“不,被單不隻是用來追查買家,還能用來推測凶手的心理狀態。”印歸湖打斷法醫道。
“凶手幫被害人裹了被單,也就是說,他不想讓被害人的這幅樣子被人看到。如果隻是為了不讓人發現,那麽,拋屍在偏僻地,這一點就已經達到了。”印歸湖捏住死者身上的白布,緩緩道,“凶手這是在懊悔,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被害人。”
“這麽殘忍地殺死被害人,他還會懊悔?”丘耿崇輕輕搖了搖頭,顯然,他覺得這種推論很荒謬。
“搭把手,幫我把她翻過來,看看後背。”印歸湖卻沒有回應丘耿崇的話,而是對法醫道。
印歸湖和法醫兩人合力把屍體翻了過來。
就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印歸湖還是要用盡全力,才能把嘔吐的感覺壓下去。
看來,一年的培訓時間,還是太短了。
印歸湖看到,受害人的背部,同樣是兩個巨大的血洞。因為從冰櫃裏拿出來,暴露在空氣中,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雖然看起來沒有上一具那麽新鮮可怖,那傷口,卻比上一具更加參差不齊,更加血肉模糊。
頭部,卻與之前看到的那一具不同,竟然沒有任何傷痕。
“這是?”印歸湖摸著屍體背部肉/洞裏一塊斷裂的骨頭,指尖隔著手套的觸感,沒有往常那麽清晰,卻還是能感覺到冰冷,他問法醫道,“他的肩胛骨斷了一塊嗎?”
法醫點了點頭,道:“對,盂上結節斷了,留了喙突在裏麵。”
司陣看著屍體,皺眉道:“他在進步。”
“他的作案模式從直接勒死,改成先用鈍器敲暈被害人,再勒死。還有繩子材質的選擇,他第一次用了魚線,發現不好操作,於是換了更粗、摩擦力更大的繩子。這都是為了更方便作案。”印歸湖看著司陣說道。
司陣與印歸湖對視了一眼,道:“還有這挖肩胛骨的手法。他不再猶豫,下刀更為果斷,挖出來的肩胛骨也更為完整。”
印歸湖眯了眯眼睛,道:“如果我沒猜錯,他用的凶器,是廚房裏最常見的剔骨刀。魚線,也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爛大街的貨。”
法醫點了點頭,道:“沒錯,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在死者身上用的所有工具,都是早就準備好的。他的犯罪行為,也早在他腦內模擬了千遍萬遍,他隻是,在實踐中發現不足的地方,再改進而已。”
法醫聽著印歸湖的話,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確實是很讓人毛骨悚然,這不就是,殺戮機器的自我養成麽?
印歸湖繼續問法醫道:“有性侵的痕跡嗎?”
法醫搖了搖頭,道:“沒有。”
印歸湖垂下眸,看著屍體上兩個巨大的傷口,道:“我猜,即將送過的那具屍體,你們不會再從她身上提取到凶手的DNA。”
法醫室裏的氣氛陷入了凝重中。
這時,丘耿崇身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破了這份凝重。
丘耿崇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道:“被害人的父親來了,你們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去問他。”
司陣聽到後,對印歸湖道:“你去做個問詢。”
印歸湖抬起了眸,一改沉重的神情,語氣輕快道:“收到,司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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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歸湖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發現裏麵的男人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著。他雙手叉腰,正焦慮地在房間裏踱步。
看到有人進來了,男人終於停止了踱步。
印歸湖轉身抬手想要把門關上,卻發現司陣也走了進來,並且先他一步去關門了。於是,他隻能悻悻地收回手,把伸到一半的手放到卷宗上,變成了雙手拿著卷宗的姿勢。
這是他第一次和司陣搭檔,隊長想要考察隊員的問詢能力,也無可厚非。
印歸湖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坐到男人對麵的位置上,道:“請坐。”
男人卻沒有聽印歸湖的話,坐到椅子上,而是快步走到印歸湖身邊,情緒激動道:“筆錄我已經做過很多次了?你們還要問什麽?”
印歸湖唇角勾出一個友好的微笑,道:“隻是一些簡單的問題,但是,對我們的破案會有很大的幫助,您先坐下,好嗎?”
男人從鼻子裏呼出一口氣,不情不願地坐到了印歸湖對麵,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還想知道什麽?”
印歸湖安撫男人道:“我們要了解被害人的基本情況,才能找出凶手和唐婉詩的關係。”
男人聽完印歸湖的話後,訕笑了一聲,說道:“能有什麽關係?你們覺得我的女兒會認識這種人渣嗎?!”
男人說著紅了眼眶,道:“你們知道她平時有多乖嗎?!她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一個人來中垌市打拚,上一次我見到她,還是過年的時候,沒想到這次……”男人哽咽了。
印歸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很能理解你的悲痛……”
“你理解個屁!”印歸湖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打斷了,“你有過孩子嗎?你怎麽理解?!”
印歸湖啞口無言。
“你們不去外麵找凶手,在這裏追著家屬問問題有什麽用?!”男人說罷,呼啦一下站起來,甚至撞到桌子,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他沒有再理印歸湖,大跨步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印歸湖歎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起還未打開的卷宗,準備離開。
卻聽到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司陣說道:“以後你不要再做受害者家屬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