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竹清走在前麵。不斷調整著自身的天賦領域,與地獄路中強大的殺戮意誌彼此對抗。
凝視著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以及四周滾滾而來的濃重紅霧。她很快就發現了,那些紅霧的出現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就像浪潮一樣,一波一波翻湧席卷,並非無休無止,其強度還在不斷變化之中。
而且,紅霧中冰冷凜冽的殺戮意誌,與那混亂汙穢的邪氣惡意,彼此並非同一陣營,同樣在相互消磨。
隻是比起那詭譎莫測的層層惡意,殺意明顯要霸道得多,以鎮壓般的姿態同時對所有異種能量進行壓製。
而惡意的侵襲目標就很明確單一了,就是衝著蜷縮在蘇誠懷裏的比比東去的。
朱竹清戰鬥經驗豐富,對於領域的開發更是極其深刻,見此情景也迅速做出應對。
風的特性本就變化莫測可剛可柔。
在過去,她為了追求最大程度提升自身的攻擊力與出手和移動速度,始終沒有在變化方麵花費過太多心思。而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該如何提升其威力,以及鋒銳度上。
但是此刻,她開始轉變思路了。
隨著時間流逝,領域中環繞的氣流也在出現變化。
不再像之前那般銳利,而是柔和蜿蜒,還時常穿插在紅霧之間,竭力對紅霧中的不同氣息進行引導,讓它們彼此內耗。
“竹清,用全身去感受。而不是隻用眼睛看,隻憑魂力驅使。去盡力感受源自血脈中的本能,然後相信本能,去服從,去融入。”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蘇誠的聲音。
朱竹清神色微動,迅速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沒有多問,直接將心神沉入武魂。
她心中明白,蘇誠所說的“血脈中的本能”,其實就是源於幽冥白虎武魂的戰鬥本能。
這個超越超級武魂的強大武魂血脈,同樣是她一直以來真正的底氣所在。
當她沉下心思,一點點將主導權交給身體之後,瞬間發現自己操控領域的難度驟降。
風的流動本就是很難控製的。或者說,很難預判它的後續演變。
她可以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微調,甚至將其凝聚成具備強大殺傷力的利刃,或是堅固的盾牌,卻難以從頭到尾將其完全掌控。
但是,當她開始以本能驅使,以魂力和精神力作為輔助之後,很快就覺察到了不同。
那些氣流不再是她手中的武器,而是她身體的延伸。
就連後續變化,都能在出招那一刻起便提前知曉。
相比於之前自己的引導,如今要花費的力氣明顯少了許多,而且效果更好效率更高。
朱竹清心頭泛起一絲喜悅。
不僅僅是對於領域和風屬性的掌控。殺戮本能、戰鬥本能,同樣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被她融會貫通。
蘇誠之前說得沒錯,這個地方,真的非常適合自己。
之前在殺戮之都中曆經磨礪,帶給她的提升確實很大。
但除了殺氣魂力以外,那裏更多的卻是汙穢惡意,需要消耗大量精力進行抵禦,以此來保證自身精神層麵的純粹。
在這地獄路上,她卻能夠徹底放開手腳去盡情感受。
因為這裏的殺戮意誌更加強大也更加純粹,沒有與那源源不絕的汙穢惡意彼此融合,現在都成為了她提升自己意誌和戰鬥技法的磨刀石。
不過,隨著幾人不斷向前行進,朱竹清除了時刻警惕著前方黑暗中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以及四周不斷侵襲而來的戾氣惡意外,也開始分出小部分心神,關注著身後兩人的情況。
她心中有些疑惑。
比比東對於蘇誠未免有些太過縱容,也太過信任了。
雖然之前沒怎麽太多接觸過這位萬人之上的現任女教皇,但從一年多前那幾天的短暫觀察中,她也能感受得到,此人野心勃勃而且心胸狹隘。
心思絕對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光輝偉岸,眼底偶爾閃過的陰毒光芒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別說對於蘇誠這種半途加入武魂殿的外來魂師了,恐怕就算對那些同樣在武魂殿中土生土長的長老們,也是利用的心思居多,沒什麽真實情誼。
當然,朱竹清也隻是感到奇怪,順便思索著日後進入武魂城後該以怎樣的姿態在那裏立足,心中並沒有懷疑什麽。
無論怎麽看,以那兩人的身份、立場、陣營,彼此都不該如此親近。
隻當是因為蘇誠實力強悍,此時比比東又似乎受到此地的環境影響,導致狀態奇差,才表現得極度異常。
畢竟在進來這個地獄路前,對方都還很正常。
看著朱竹清領域的變化,走在後麵的蘇誠在心中暗暗點頭。
毫無疑問,過去她就擁有著極其豐富的戰鬥經驗。
畢竟在那段記憶裏,對方可是曾經真正修煉到了巔峰鬥羅的境界。
但是對於幽冥白虎這個武魂,卻算不上非常熟悉。
用封號鬥羅的修為,真正戰鬥過的場次,同樣也是屈指可數。
幽冥白虎所衍生出來的天賦領域,以及這個武魂本身,無疑是極端強大的。
至少在層次上遠遠超過朱竹清的認知。
所以現階段對她來說,需要做的並非急於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而是去融入,去學習,去不斷挖掘自己的血脈潛力。
蘇誠同樣了解幽冥白虎。
事實上,這本就是他最早深入挖掘過血脈本質的武魂。
對於這個武魂的潛力,他更是再清楚不過。
這根本就是為了戰鬥和殺戮而生的凶獸,戰勝一切,超越一切,直到衝破所有桎梏,獲得真正的自由。
至少在朱竹清到達絕世鬥羅修為之前,根本無需舍本逐末。
等到她真正掌握幽冥白虎武魂以後,才需要她去嚐試著超越本能,走到更高的層次。
幽冥白虎所衍生的風神領域,同樣與尋常天賦領域有所區別。
對一般魂師而言,領域技能最珍貴的地方在哪裏?
就是能夠為使用者提供適配自身戰鬥風格的最佳環境。
風神領域卻並非如此。
它並不營造戰鬥環境,或者說那重環境隻是附帶產生的。
它的本質就是提升使用者的力量與速度。
是類似於蘇誠劍道領域的那種極致攻伐領域。
包括之前朱竹清曾經使用出來過的那對風神羽翼,也不是魂技,而是領域特性,幫助她更加靈活地去進行殺戮和戰鬥。
眼見朱竹清已經有所領悟,蘇誠也放下心來,默不作聲跟在後麵。
在他懷裏,比比東柔軟的嬌軀還在不斷輕輕打顫,雙眉緊皺,口中不時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臉上還有紫黑色光芒閃過。
蘇誠運轉功法,向她體內持續輸送著稀釋過的先天之力,盡量消磨那些不斷被激發的羅刹神力。
同時嘴唇微動,蘊含靈魂之力的話音在她腦海中回響。
隨著他一直傳音安撫,懷中比比東的狀態似乎稍微好了一點。
但蘇誠也不敢大意。
眼下還隻是剛進入地獄路不久,等到臨近出口的時候,不知道對方還會不會有其他變化。
羅刹神力既然盤踞在地下血池中,能隨著血池流動而不斷追蹤,那麽在離開這裏之前,恐怕就很難脫離這東西的持續侵擾了。
還沒等幾人走出太遠,忽然一團紅雲從遠處飄**靠近。
紅雲速度很快,初見還不過巴掌大小,轉眼間便鋪天蓋地來到近前。
那是一隻隻血紅色的蝙蝠,就像之前地獄殺戮場地麵上留下的那隻血色蝙蝠紋路的縮小版。
每一隻血蝙蝠的身長大約有一尺左右,但巨大的翅膀展開卻超過了一米。
上千隻蝙蝠匯聚在一起,飛快地朝著幾人俯衝過來。
血蝙蝠的雙眼之中紅光閃爍,露出尖銳的獠牙,口中發出“嘎嘎”的怪叫聲。
靠近之後,它們同時拍打著翅膀,帶來一陣腥風,向幾人迎麵吹來。
蘇誠沒有出手,也根本無需他出手。
風,是屬於幽冥白虎的權能。
巨大的白虎虛影閃爍,血盆大口豁然張開,獠牙如劍縱橫交錯。
虛影前方,朱竹清也在同時檀口微張,隨後深深吸了口氣,緊接著便向前吹去。
“咻——”
一道極端凝聚的氣流從她的紅唇之中如利箭般噴吐而出。
初時還不過小指粗細,轉瞬便化作猛烈颶風,衝入那股撲麵席卷而來的腥風之中。
狂風席卷之間,上千隻蝙蝠排列好的陣型,瞬間便被完全打亂。
下一刻,繚亂的氣流化作淩厲的風刃縱橫肆虐,在蝙蝠群的吱呀亂叫聲中,化作大片血霧落入下方懸崖之中。
在朱竹清強大的領域攻勢下,這群蝙蝠很快便損失慘重。
不過上千隻的數量還是太多,顯然不是一時半會能清理完畢的。
“不必理會它們,咱們加快速度。”蘇誠看了那些蝙蝠一眼,隨口說道。
地獄路的前半程就算是對朱竹清都沒有太大威脅,完全沒必要在這裏徒耗時間。
朱竹清聞言輕輕頷首。
隨後領域一轉,四周氣流被瞬間打亂,將蝙蝠群進一步吹散。兩人沒有耽擱,快速向前方衝去。
不過還沒等前進太遠,便出現了另一隻體型巨大的魂獸攔在前方。
那是一隻身長足有四米開外的巨大暗金色蝙蝠。
兩隻巨大的爪子就扣在窄路上,每一隻爪子都有一米以上的直徑,直接刺入石頭之中。
在他們身後大量血蝙蝠的尖叫聲中,那暗金色的大蝙蝠王緩緩張開一對翼展超過十米的巨大翅膀。通體閃爍著暗金色光芒,三個頭顱看起來異常猙獰。
蘇誠一眼就判斷出來,這隻暗金三頭蝙蝠的修為,大約在兩萬年左右。
“速戰速決,把它三個腦袋盡數打爆就可以了。”
朱竹清點了點頭,左臂紅色光芒亮起,隨後身形瞬間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了暗金色蝙蝠的正前方。
十萬年魂骨技——瞬移!
朱竹清身上那塊得自於小舞的十萬年左臂骨,其中一個技能就是瞬移。
能夠讓擁有者在百米範圍內隨意轉移,而且不需要任何緩衝時間,可以連續使用。
不過每使用一次,都會消耗她全部魂力的百分之一。
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朱竹清,三頭蝙蝠似乎愣了一下,完全沒有意料到對方竟會突然從前麵十多米遠的距離來到這裏。
朱竹清神色冷漠,並指如刀向前一斬。
極端凝聚的強大風刃瞬間劃過。
三顆看起來異常猙獰的蝙蝠頭顱,轉眼間便被直接切成兩半。
金色血液四散紛飛,朱竹清身形一閃,已經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隨著巨大蝙蝠瞬間身死,空中的數百血蝙蝠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嘎嘎亂叫著四散飛逃。
“走吧。”
蘇誠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多做理會的意思,與朱竹清對視點頭,示意繼續前進。
經過那隻暗金色三頭蝙蝠王以後,他們之後行進道路幾乎堪稱一馬平川。
除了持續席卷蔓延,不斷增強的紅霧之外,便再也沒有了其他阻礙。
又這樣走了很長時間後,他們的位置明顯相比最初時下降了許多,看上去通過的路程已然過半。
“奇怪……”
蘇誠心中有些疑惑。
沒記錯的話,路上應該還有個十首烈陽蛇才對。
是因為那家夥這會兒恰巧不在這裏,還是說那隻猛獸是專門留給指定人選的?
又或者,因為最開始遇到了那股強烈惡意,已經被默認算成一關?
這種猜測完全是合理的。
地獄路的考驗共用三關,而這種神祇打造出來專門用以挑選有資格接受神考繼承人的地方,通常都擁有一些機械的判定規則。
就像七聖柱一樣,最開始發布的考驗就極為機械。
除非確定了真正能夠接受神考的神位繼承人,否則都是按照規則進行。
所以說,地獄路完全有可能把最開始針對比比東的那重險境視作了一道關卡。
如此一來,擊殺那隻蝙蝠王就算是通過兩關。
再加上最後出口處強烈的殺氣與惡意,就算通過地獄路考驗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因為有比比東這個曾經通過了地獄路的人存在於隊伍之中,這地方直接默認把他們幾個給無視了。
蘇誠隻是心中轉念,便將這個問題給拋到了一邊。
那個十首烈陽蛇碰不碰到,其實都沒什麽太大影響,他也不需要那顆內丹。
來這個地方,一方麵是為了觀察羅刹神力的情況,找到解決比比東靈魂隱患的辦法,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磨礪朱竹清,提升她的感悟。
少一個阻礙,剛好還能省去不少麻煩,不是壞事。
隨著幾人越來越靠近深淵底部,周圍的氣溫開始變得越來越高。
四周的殺意與戾氣,也無時無刻不在快速增強,變得愈發霸道狂躁。
“蘇誠……”
這時,蜷縮在蘇誠懷中的比比東,喘息聲忽然變得有些急促。
蘇誠低頭看了她一眼。
到了現在,比比東的身上早已經是香汗淋漓,發絲黏在白皙的長頸上,顯得有些淩亂,就連蔽體的衣物都已經跟白皙的肌膚粘合在了一起。
她身上的教皇禮服本就細膩華貴異常,隨著香汗浸潤,看起來近乎透明,連內裏的雪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抱在懷中觸碰上去,簡直跟直接肌膚接觸也沒有什麽太大區別了。
“她……她沒事吧?”
直到這會兒,朱竹清終於有些忍耐不住。
神情怪異地看了看比比東,又看向正摟抱著她的蘇誠。
臉色遲疑,有些欲言又止。
“嗯?”蘇誠回過神來,一臉平淡地說道:“哦,沒事,我們繼續走吧,先離開這裏再說。她身上有點問題,等過後再跟你解釋。”
說到這裏,他又注視著朱竹清紅光顯現的雙眸,沉聲道:“你呢,還能堅持得住吧?”
“沒問題。”朱竹清點了點頭。
雖然此時她的眼中也開始泛起濃鬱紅光,卻是被殺意所激,心智沒有受到擾亂,體內魂力流轉也極為正常。
蘇誠能看出她的狀況,知道不是在逞能,但還是提醒道:“把握好分寸,不要急功近利,能被自己掌控的力量才是屬於自己的力量。強求外物,沒有任何意義。”
“我明白。”
繼續走了接近一個時辰過後,他們終於快要抵達出口。
窄路兩旁的深淵中,暗紅色的**翻滾流淌,明明是血液,卻擁有著宛如岩漿般的溫度。
此時,兩旁散發著濃鬱血腥氣的暗紅色**,距離他們所在的窄路隻有幾十米的高度,空氣的灼熱程度已經令朱竹清身上的衣服都開始散發出淡淡的焦味。
不過這種溫度,對幾人來說倒無法造成太大影響。
蘇誠和比比東的身體素質不用多說。比比東身上的汗水,也與溫度沒什麽關係,她是精神太過迷亂,才導致身體不斷冒出虛汗。
就連朱竹清,因為服用過仙草,寒暑不侵的緣故,對於這種溫度同樣無懼。
大約千米之外的出口看起來非常明顯。
白色的光芒凝聚成一片橢圓形的光幕,那裏就是幾人此行的盡頭所在。
不過在那出口之前,還有一片血紅色的湖泊攔住去路。
直徑足有千米的湖泊之中盛滿血漿,氣泡翻湧。
凝若實質的邪氣惡意繚繞其間,還有更加強大的殺戮意誌衝天而起。
冰冷、陰沉、汙穢、邪惡……
種種惡意殺意,比最初進入地獄路時的那片紅霧何止強盛了數十倍。
此刻別說神智錯亂滿麵青紫的比比東了。
就連朱竹清,也是身畔血氣翻湧,難以抑製的殺意戾氣透體而出,雙瞳之中血光凜冽,周圍風神領域幾乎完全化作一片暗紅。
到了這裏,就必須要蘇誠出手了。
哪怕朱竹清擁有風神羽翼,能夠飛躍這片湖泊,也決不能讓她繼續下去。
且不說就憑她之前的殺氣積累能否成功跨越過去,就算真能挺過殺意戾氣的衝擊,到時候離開後也會被附著上殺神領域,這是蘇誠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他隻是希望以殺戮之都的戰鬥,以及地獄路中的殺戮意誌,完全激發幽冥白虎武魂的戰鬥潛力,但並不希望朱竹清的天賦領域性質出現變化。
說實話,如果不繼承修羅神位,他覺得殺神領域遠遠不如朱竹清自身擁有的風神領域。
“竹清,跟在我的身後。”
朱竹清聞言沒有開口,默默走了過來。
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需要全力抵抗這個地方那股強大的殺意侵襲。
“抱住我。”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雙手臂無聲環繞在了他的腰跡。
下一刻,極端豐挺柔軟的觸感出現在了後背。
蘇誠享受般地發出一聲輕歎,嘴上讚道:“竹清,你的身材又好了不少。”
剛一說完,他就感到身後氣息瞬間暴漲,腰間衣衫劃破,五根利爪抵在肌膚之上,冰冷殺意若隱若現。
蘇誠見狀連忙閉嘴。
隨後神色一正,五行領域疊加著劍道領域同時環繞周身。
濃鬱的先天之氣升騰浮現,與此地神力彼此碰撞,發出“嗤嗤”的聲響。
施展出先天之力以後,未免遲則生變,蘇誠不敢有絲毫耽擱。
在透明的劍氣包裹之中,整個人化作一道劍光淩空奔襲而去。
在淩厲的劍氣破空聲中,下方血色琥珀瞬間掀起陣陣巨浪,激起極端強烈的殺戮意誌隨之沸騰。
不過隨著他的離去,暗紅色的修羅神力像是失去了目標一般,並沒有像以往針對通過地獄路的考驗者那樣,向著他攀附凝聚,化作殺神領域。
而是逐漸平息下去,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寧靜。
但與此同時,卻有另外一大股凝若實質的紫黑色惡意邪氣,像是不甘心一樣尾隨而去。
下一刻,劍光與紫霧同時衝入到了出口的白色光幕之中。
……
比比東孤獨地站立在一片泥濘的沼澤中,無數殘花敗柳枯枝爛葉散落其間。
無論那些花朵,曾經是多麽的絢麗多彩,如今也早就化作腐屍,已然看不清它們的本來麵目。
上方黑壓壓的雲層無邊無際,遮蔽晴空不見天日。
幽深的濃霧籠罩四周,刺鼻的腐敗臭氣令人幾欲作嘔。
比比東有些茫然地向四下看去。
毒蛇歡快嘶鳴,紅信噴吐,幽黑的眼珠閃爍著詭譎狡詐的光芒。
蜘蛛窸窣遊走,身上斑斕的紋理瑰麗鮮豔,是這片死寂之地中唯一的色彩。
在這充斥著腐臭毒氣與破敗花枝的泥沼,似乎隻有化作它們中的一員,才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環境越是汙穢,它們便生長的越是絢麗,生機越是凋零,它們就越是歡快。
比比東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身軀。
原本華麗珍貴的教皇禮服,此時早已殘破不堪。
白皙的手臂之上,也一點點出現青紫發黑的片片烏斑,看起來異常醜陋。
隨後她若無所覺地將手放下,向前邁步走去,心海慢慢沉寂。
這個地方,原本大概是一片廣闊無邊的花海。
從那偶爾穿插豎起的枯枝之中,也能略微猜測出過去的繁盛景致。
隻是春夏短暫,秋冬綿長,花葉凋零枯萎後,便再也沒有了重開之日。
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化作這樣一片了無生機的腐臭泥沼,直至成為了毒蟲蛇蟻們的樂園。
漸漸的,那死寂般的寧靜感,仿佛浸透了她的身軀。
就連以往那些深入骨髓的苦楚,都逐漸變得麻木。
不隻是那些痛苦的回憶。
就連嫉妒與仇恨,欲念與妄執,都似乎得到了平息。
偶爾才會有稍許刺痛傳來,似有似無地在心海中泛起點滴波瀾。
她惘然站立在泥沼中央,蛇蟲嘶鳴也已經漸漸消逝退去。
而她自己,似乎也要如同那些曾經絢麗的花朵般,一點點枯萎,一點點沉淪。
然後陷入泥沼,變得惡臭腐敗……
“喂,這是你的東西嗎?”
這時,一道溫潤的男子嗓音,帶著陣陣暖意,傳入了她的雙耳。
這個聲音好熟悉……
過去的記憶紛至遝來。
地底密室絕望的黑暗中,曾有人挺身而出為她揮劍……
遍布奇珍異草的美麗山穀中,自己也曾滿腔歡喜地親手摘下了一朵被心血浸染的花朵……
那人是誰?
當時自己為何絕望,又因何喜悅?
自己與他,曾經發生過什麽嗎?
可是為什麽全都忘記了呢?
比比東茫然抬頭,看到一個年輕男子正站在她的麵前,向她伸出一隻手掌。
在那掌心之上,星輝閃爍的圓形光點,宛如一顆蓮子熠熠生輝。
蓮子清澈純淨,與這裏的死寂破敗景象格格不入。
“……”
比比東眼神中帶著些茫然,又帶著些渴望。
她遲疑地伸出手掌。
但是當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泥濘汙垢,又有些自慚形穢,瑟縮著不敢抬頭。
站在麵前的男人沒有說話,隻是唇角帶笑,麵帶鼓勵地看著她。
逃離苦難傷悲,追求幸福喜樂,乃是一切生命的本能。
縱然身處黑暗,也總是渴求希望與光明。
咬了咬嘴唇,比比東鼓起勇氣,顫抖著伸出手掌,向那枚蓮子摸去。
就在彼此觸碰的一刹那,她忽然渾身劇震,瞳孔驟然放大。
那點蓮子般的星輝也在同一時刻大方光明,照徹了整片泥沼。
下一刻,一根根花莖從淤泥中鑽了出來,然後快速地舒展生長,開出蓮花朵朵。
汙穢泥濘一點點褪去,變成大片湖泊。
花香四溢,浸透著她的肺腑。
很快,那一朵朵蓮花又再度凋零,化作蓮蓬落入清澈幽深的湖水。
然後星光閃爍,水麵上又有新的蓮花生長而出,舒展盛放。
蓮花蓮子交替往複,由一化十,由十化百,層層疊疊遍布了整個清澈水麵,將蘇誠和比比東完全淹沒。
花海之中,隱約傳來低啞的抽泣之聲,然後逐漸變成歇斯底裏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