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為雄蟲們準備的思想教育課程中又新加了一項“異獸認識課”, 葉萊的動作很快,尤其是當小寶石說清了其中的加課原因後——

以前生活在翡冷翠星球上的雄蟲們幾乎從來不關注天堂鳥社區之外的事情,就今天去參加服務活動的雄蟲, 他們很多蟲都不了解軍雌去異獸戰場意味著什麽,他們隻關注軍雌背後的軍功多不多、貢獻點夠不夠他們購買奢侈品……

“所以我想或許可以讓他們也去了解一下異獸戰場上真正的危險,隻有認識到危險,他們才會珍惜現在的安穩, 才可以認識到軍雌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多少。”

對於大多數軍雌, 顧庭還是有著一種純天然的好感,他並不希望因為保家衛國而陷入狂化的軍雌們被雄蟲們指著鼻子罵“怪物”二字。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這門“異獸認識課”就已經被安排了下來, 講課的老師同樣是一位早幾年從異獸戰場上退役下來的軍雌,隻不過這隻軍雌當年陷入的境地更加危險, 他所在的軍團遇見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巨大規模的異獸潮,黑壓壓一片的異獸衝了過來,即使是全蟲化的軍雌們也進入了一場苦戰。

那一次戰役中, 死在異獸口下的軍雌幾乎占據了整個軍團的五分之三,而這位被請來當老師的軍雌算是其中的幸運兒,他活了下來,卻也因為過於危機的情況而身受重傷, 在錯過了治療儀的最佳恢複時間後, 他隻能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一條手臂。

這堂課的最初引來了雄蟲們的一頓諷笑,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了解異獸的必要, 甚至還有一部分雄蟲無知到不明白異獸是什麽。

可當軍雌老師將一張張異獸戰場上留存的照片放出來後,大部分雄蟲們沉默了, 甚至還有膽小脆弱的雄蟲被那些過於慘烈的場景而嚇哭。

以前被圈養在天堂鳥社區中的雄蟲們並不傻, 他們隻是習慣於接受帝國給予他們的限製, 並且因為長年累月生活在一個有限的圈子裏而封閉了自己的視野。可當軍雌老師揭開那層偽裝和平的麵紗後,他們才真正看到了在翡冷翠之外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翡冷翠是被前帝國掌權者包裝起來的天堂,這裏被拔除了全部異獸的存在,於是便給雄蟲一種整個世界都安定的錯覺,但是在翡冷翠之外的星球上,依舊有異獸在某處肆虐著。

整個課堂從一開始的嘈雜變得安靜,軍雌老師一邊放著光屏上的照片,一邊娓娓道來那些他所經曆過的戰事。

顧庭不確定這堂課能夠給雄蟲們留下什麽,但至少這能夠令那些雄蟲們不再唾罵蟲化的軍雌是怪物。

改變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不論是烏比斯聯盟的諸位,還是靜待成果的顧庭,他們都期待著未來某一天,晨曦社區可以真正地對得起它的名字……

不過在這幾天的服務活動裏,顧庭和安迪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就目前顧庭有印象的所有雄蟲裏,安迪是難得清醒的性格,他因為是D級雄蟲而小時候遭遇過其他高等級雄蟲的欺負,因此安迪在成年後對於周圍的雄蟲們都保持著很遠的距離,幾乎從不參加聚會,總是獨來獨往的生活狀態。

安迪對於亞雌沒有什麽特別的偏愛,所住的屋裏僅留了兩個亞雌打掃衛生,他的生活比起其他雄蟲顯得簡約很多,而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他與狼蛛軍團的軍團長維的相遇。

“所以是你接受了他的約會申請?”顧庭好奇地問道,藍寶石似的眼珠亮晶晶的,充滿了八卦的意味。

安迪抿直著嘴巴,側臉卻微微發紅,“是的,但其實以維的等級和軍銜,他完全可以去申請其他高級雄蟲的約會。”

“那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約會了幾次,他雖然看著氣勢很可怕,但其實還是很溫柔的,所以當他向我提出締結關係的時候,我答應了。”

“可是你們現在……”顧庭摸了摸指尖,他知道安迪和維已經不再是伴侶關係了。

“我們分開啦。”

安迪神情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若是仔細了看,還是可以從他的眼裏看到懷念,“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維的,但他是A級雌蟲,除了我還有更好的選擇,更何況……”

安迪聳了聳肩,“之前他受傷回來,以我的等級甚至不能去承擔他的安撫工作,我這樣等級的雄蟲配給A級的雌蟲還是有些高攀了。”

“所以你們就分開了?”

“是的,不適合,所以就分開了。”安迪不得不承認,他或許是有些喜歡維的,但是在現實麵前他也能理解雙方等級上的差距,既然存在難以跨越的溝渠,那倒不如幹脆分開,省得以後出了問題才後悔。

顧庭有些佩服安迪的果斷,如果換做是他自己,大概率是做不到這麽利索的。

“好了,時間到了!”安迪站起來,今天他們的服務工作已經結束了,“今天是誰來接你?”

“唔,”顧庭想了想那張專門被打印出來的表格,“應該是阿莫爾。”

“紅色頭發的那隻雌蟲嗎?他長得可真好看。”

“我也覺得……”

“安迪,那個蟲……我怎麽看著有點像是維?”

“啊!怎麽可能……”但那個背影,卻是很像。

兩隻雄蟲相伴走到門口,和安迪揮手再見後,顧庭就被阿莫爾拉住了手,至於那位雌蟲到底是不是維,大概隻有安迪自己知道了。

“誒!感覺小寶石有長高一點!”阿莫爾繞著小雄蟲轉了兩圈,抬著手臂在自己胸口處比了比,“我記得之前小寶石要到我下麵一點,現在都到這裏了。”

“真的嗎?”

顧庭還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在幾隻雌蟲裏,恩格烈的個頭最高,就他視覺估計保不齊是一米九甚至將近兩米,坎貝爾和葉萊差不多,應該是一米八多的樣子,但明顯坎貝爾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瞧著比葉萊壯一些,至於阿莫爾單看著清瘦高挑,但是放在雌蟲堆裏,阿莫爾可能也就剛剛夠到一米八的門檻。

顧庭有些高興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他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長得像是坎貝爾那樣,充滿了安全感與力量感,他甚至非常羨慕坎貝爾那身漂亮的腱子肉,尤其是從腰腹開始的條線弧度,試問誰能拒絕腹肌和人魚線呢?

但雄蟲似乎天生就很難養出更加強壯的身材,他們看起來總是單薄瘦弱,容貌清雋。

從雄蟲服務協會回來後,就到了給顧庭“開小灶”的時間,而這個想法最初還是坎貝爾提出來的。

顧庭換上了一套合身的作戰服,黑藍色的特殊材質貼身地裹在他的軀幹上,剛好掩住喉結的高領,以及整個包裹住手掌的袖子,腳上蹬著輕盈的短靴,正好顯露出了小雄蟲頎長卻瘦弱的身形、四肢。

阿莫爾也換了衣服,他帶著顧庭走到專門格鬥室裏,活動了活動手腳,招了招手,一雙紅色的眼瞳中散發著亮光,“小寶石,來吧!”

顧庭咬了咬舌尖,心裏緊張一閃而過,便赤手空拳衝了上去。

這是一場以教導為目的初級格鬥。

顧庭的身體在一步步變好,最為明顯的就是一周一次的身體檢查,對於這種變化喬伊無法做出確切的解釋,唯一能說得通的大概就是當小寶石與有狂化傾向的雌蟲接觸後,回來再檢查他的身體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好轉。

為了自己的身體,顧庭參加服務活動從不早退,同時坎貝爾也會夜裏偷偷給小寶石在床邊擺雅克斯之目。直到前幾天,顧庭身上的血痕逐漸淡化成了淺淺的肉粉色,甚至四肢邊緣處不仔細看都難以發現的時候,這門“格鬥課”被加上了日程,也算是進一步鍛煉小寶石的身體素質了。

格鬥室裏——

阿莫爾的格鬥技術都是在各種危險狀況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因此他的出招不比恩格烈那樣有一定的模式化,反而處處出其不意,是顧庭每一次都難以防備、預料的。

“小寶石,要小心哦!”

話音剛落,顧庭就看自己眼前的蟲不見了影子,隨後身後傳來一道破風之聲,他下意識彎腰抱著腦袋一滾,餘光裏見阿莫爾的拳頭砸在了他原來站著的位置。

顧庭根本不敢停下來,翻身起來立馬蹬腳,卻被紅發雌蟲利索躲開,反而被握住腳踝反手提了起來。

“噗哈哈哈……”阿莫爾笑出了聲,他手臂搖了搖,被他倒提著腳踝的小雄蟲也晃了晃,他道:“感覺小寶石好像重了點。”

“那應該是我長個子了。”被另一手提著腰放在地上的顧庭捋了捋碎發,他無奈道:“阿莫爾,我總是跟不上你的速度。”

荒星長大的阿莫爾在打架這一項“技能”上都是硬碰硬練出來的,他的速度顧庭望塵莫及,每一次隻能完全憑借著本能去躲閃。

他拍了拍衣服,感慨道:“每一次你攻擊過來,我都是靠本能去反應的。”

“小寶石的本能也很厲害,至少我是沒見過幾隻蟲的本能可以達到這種程度。”

顧庭一愣,他笑了笑,“那我也就是剩本能了。”

“可是你沒有發現自己躲地越來越快了嗎?”

“嗯?”

被阿莫爾這麽一說,顧庭又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訓練,似乎他的速度確實在每天的格鬥中有一些不明顯、卻能夠感受出來的進步。

顧庭喜歡這樣的變化,至少這能說明他在一點點地成長,天生無法選擇性別,但他從來都不想成為坎貝爾他們的拖累。

每天的格鬥訓練隻安排了四十分鍾,前期階段裏小雄蟲進步很緩慢,但隨著時間的累計,他的體能也在以一個比較緩和的速度增長著,再加上有針對性的專門訓練,顧庭的體質等級憑借外力勉強提高到了B級末尾,但是再想進一步,卻猶如登天,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他已經很滿意了。

到了這個時候,顧庭才發現他的群友們會的東西總是多種多樣——

坎貝爾擅長戰鬥,尤其是近身戰,那淩厲的身子挽著匕首的刀花時就像是一道殘影,他完全繼承了蜘蛛蟄伏在暗中的特性,幾乎每一次出招都令蟲防不勝防;但除了格鬥,坎貝爾對於處理各種政務也很擅長,尤其是當顧庭第一次看到坎貝爾戴著一冷金屬色調的眼鏡框坐在書桌前批複文件的時候,那種強烈的對比感令每一隻蟲都會炫目。

那是一種沉冷中帶著**的氣質,以顧庭曾經作為人類的審美來說,很絕。

葉萊在烏比斯聯盟內屬於文職蟲員,在更深的接觸後,顧庭知道葉萊當年也是一位軍雌,主要負責處理數據庫,但因為容貌出眾而被一隻高級雄蟲看上,葉萊不從,於是雄蟲利用自己的特權攪黃了葉萊的工作,最後內心不忿卻又無路可走的葉萊直接選擇了去荒星發展,這才遇見了坎貝爾他們,成立了最初的烏比斯聯盟。

比起戰鬥,葉萊更加喜歡處理各種文縐縐的文書,他喜歡尋找過去帝國律法上的漏洞,也熱衷於去補齊那些漏洞,修整出更加適合當前星盟狀態的規定,因此和葉萊在一起的時候,往往都是他和顧庭相互商量著,兩蟲埋著頭翻閱各種典籍,再一條條進行完善。

至於恩格烈也是軍雌出身,他與竣蜓少將阿萊是至交好友,但因為最初理念不同,恩格烈早早就離開軍團、去往荒星,他非常擅長機械製作,而烏比斯聯盟中大一半的機械製品幾乎都有恩格烈的手筆。

最初始顧庭很羨慕這一項技能,而恩格烈也大大方方表示了他有教導小寶石的意向,隻是在一周後兩隻蟲同時放棄了——恩格烈是一位好老師,但顧庭在機械這一方麵完全不開竅,好幾次要不是恩格烈動作快,從小寶石手下製作出來的小玩意兒差點兒直接爆炸。

再說阿莫爾,他在某種層麵上可以說是戰鬥狂,和顧庭訓練的時候總是束手束腳,等他閑了時不時就要去和其他雌蟲打架。自建立星盟後短短一個月,顧庭就無數次從周圍的雌蟲嘴裏聽說過阿莫爾的名字,且對紅發雌蟲的評價基本都是“戰鬥瘋子”、“打架厲害”、“看著就躲遠點兒”雲雲……

對於顧庭來說,星盟建立後他的生活非常地充實,翡冷翠上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新的政權取代了帝國的存在,而新的規則製度也一點點被蟲們熟悉。

不過最令顧庭驚訝的是雄蟲的變化——他本以為那將是一場漫長的改變,但是在第三個月的時候,雄服會中有幾位雄蟲的態度與最初時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改變,最直接體現在他們參加服務活動時對待軍雌的態度。

當有了一點變化後,這些變化也會在大環境下影響著其他雄蟲的改變。

除此之外,索勳也成了顧庭周圍的常駐蟲口,在無數次改口教育失敗後,顧庭已經徹底放平心態了,即使出門在外被索勳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媽媽,他也能麵色平淡地“誒”一聲,然後帶著自己的好大兒迅速離場。

顧庭:問就是還要麵子!

不過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裏,顧庭發現水晶和索勳之間的聯係非常直觀——偶爾他給水晶喂完血液後,索勳也會在短時間內恢複清醒,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但也足夠顧庭了解到一些幕星之眼的內部故事。

格萊·幕星之眼利益為上,他重視索勳也僅僅是因為這個兒子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他早早就替索勳尋找可以當做“養料”的雄蟲,也是為了一個藏在幕星之眼家族內、頗有些虛無縹緲的傳說——作為雅克斯的仆從蟲種,幕星之眼甚至與雅克斯有著血脈上的聯係,而雅克斯具有扭轉顛覆和詛咒祝願的能力,因此每一位幕星之眼都深信全蟲化越趨近於雅克斯形態的高級雌蟲,同樣也可以獲得雅克斯的能力。

——而索勳就是全蟲化基本上與原始種雅克斯最相似的雌蟲。

不過柯藍和索勳對此嗤之以鼻,他們的雌父格萊以吞噬伴侶為代價,確實成為了幕星之眼內最強的雌蟲,但也絲毫沒有觸摸到雅克斯的任何的能力——最接近原始蟲種雅克斯又如何?最後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索勳來到翡冷翠星球的幾個月後,幕星之眼根據某些痕跡也發現了這個消息,於是格萊不停地向星盟發送見麵申請,坎貝爾在拒絕了對方十二次以後才終於答應,那一天沒有其他蟲知道坎貝爾和格萊在辦公室裏談了什麽。

直到天邊暗沉,正好路過走廊的顧庭看到從辦公室中出來的格萊一下子佝僂了很多,像是經曆了一場暴風雨的洗禮,即使看到他也閃躲著眼神,不複從前的姿態。

自那之後,格萊·幕星之眼重新回到了德爾加格雅港口,他就像是忘記了索勳的存在,整日閉門不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幕星之眼內的雌蟲再也不能將低級雄蟲當做是自己“營養品”。

“所以那天你們到底說了什麽呢?”已經十八歲的顧庭趴在桌子上問出了自己好奇許久的疑惑。雄蟲寶石藍的眼睛灼灼地盯著鼻梁上架著鏡片的坎貝爾,他不由得感慨道:“每一次看到你戴眼鏡,都覺得又好看又奇怪。”

抬筆留下自己的簽名,坎貝爾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解釋道:“適當的威脅以及能力的展示,足夠讓他知道該怎麽做。”

顧庭眨了眨眼,忽然道:“坎貝爾,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銀發黑皮的雌蟲一愣,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是第一次有蟲誇讚他的外貌。

他搖了搖頭,“第一次。”

“那你真的長得很好看。”

顧庭眯了眯眼,這三年以來他依舊和坎貝爾同住,隻不過因為他的四肢逐漸抽長,在他十六歲的那一年坎貝爾幹脆重新換了一張新的大床,也就是那天他倆合住的小秘密終於被其他幾隻雌蟲發現——葉萊氣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了,而阿莫爾則喊著自己也要加入,至於恩格烈羨慕地看了一眼,隻對顧庭道下次也可以去他房間。

但顧庭還是習慣了躺在坎貝爾身邊的感覺,舒服且非常有安全感,每一次第二天醒來都神清氣爽,連以前關於蟲母的夢境也一點點減少,直到顧庭十七歲後,他再也沒有做過那些夢。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坎貝爾他們除了平常的訓練,幾乎是要把顧庭往壞了寵,現在整個星盟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不是首領,而是之前被首領抱在懷裏、現在被首領帶在身邊、黑發藍瞳的小雄蟲。

被再一次誇讚的坎貝爾頷首,“謝謝。”他起身將散落在身後的銀發束起來,對顧庭道:“現在我們該走了。”

“好,”已經長成為青年模樣的雄蟲笑了笑,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溫柔與俊美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我很期待這一次的出行。”

——這是星盟成立三年以來,烏比斯聯盟首領第一次組織的星域巡遊。

是巡視自己的國土,也是震懾遊走的星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