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對於其他雌蟲是否加入烏比斯聯盟並沒有更多的想法, 因此他隻是對圖因斯、柯藍表示了知道,便打算讓阿瑞帶他去看一看那幾個已經被關起來的幕星之眼。

柯藍本也想跟著看看,但他一轉念想到自己已經脫離了幕星之眼, 倒不如幹脆一點兒, 往後也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然每一次回想起自己的過去, 他都有種窒息般的沉重感。

見小雄蟲走遠,麵帶憂鬱的雌蟲忍不住笑出了聲,“圖因斯, 蟲都走遠了,你怎麽還看呢?”

“我沒看。”圖因斯掩飾性地移開了目光,隻是不出幾秒又忍不住把視線追了過去。

從上次見麵後,那隻小雄蟲看起來似乎又清減了一些。

“他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雄蟲?”兩蟲在叛軍星艦上重逢後, 柯藍倒是聽見圖因斯偶爾幾次提起到一隻生活在翡冷翠星球上的特殊小雄蟲。一開始柯藍並不在意,但能從冷麵冷心的圖因斯嘴裏聽到某隻雄蟲的名字,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場麵了,這不免叫他留了一個心眼。

“嗯, 是他。”

關於顧庭的秘密圖因斯自然藏在了肚子裏,他僅僅同柯藍說過,他在翡冷翠醫療所中遇見了一位特別的小家夥。

“確實特別。”柯藍感慨, 至少那隻雄蟲待蟲接物的性格,放在整個翡冷翠上都是獨樹一幟的。

已經走遠的顧庭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又被兩隻雌蟲誇獎了一番,他揉了揉發癢的鼻尖,跟著阿瑞走到了關押幕星之眼的地方。

像是和剛才一樣,阿瑞等在了外麵。

那幾隻來自幕星之眼勢力的蟲均被五花大綁起來, 當他們聽到傳來的動靜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睜眼看了過去, 整齊地像是機器。

顧庭在進去的一瞬間與X對視。

X的神情木然得可怕,在顧庭看來,對方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似乎隻知道聽令於那位叫作格萊·幕星之眼的蟲。

X:“閣下,又見麵了。”

可能是很久沒喝水了,X的嗓音非常沙啞,像是粗糲的石塊在一起摩擦。

“嗯,”顧庭應了一聲,白白淨淨的小臉上一片從容,即使他心裏可能不那麽平靜,但臉麵上一定要裝出很沉穩的樣子,不然他怕一會兒問問題X不好好回答,“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是“我要”,而不是“我想”。

“什麽?”X偏頭,無機質的目光落在了小雄蟲的身上。

他想起了那天第一次見到顧庭的場景。

X作為幕星之眼勢力下的一把利刃,執行任務這麽多年來從未失過手,他曾經從天堂鳥社區內帶走了超過十個數的低級雄蟲,幾乎每一隻雄蟲即使再不情願,依舊會瑟瑟發抖地喝下來自幕星之眼的血液。

當那猩紅的血液進入雄蟲們的身體後,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但顧庭——一隻甚至沒有成年的小雄蟲,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成功逃跑了,這是X任務生涯中的第一次巨大滑鐵盧。

X目光沉沉,腦海裏浮現出了當天的詭異場景:那時候他連蟲翅都放出來了,按照以往的經曆,這隻雄蟲根本無力逃竄,可偏偏在他差點兒摸到對方的時候,有道看不清的屏障陡然出現,連帶著讓令他刹那間胸腔陣痛,後續更是失去了繼續追擊的能力。

甚至不止是他,連他身後的雌蟲也都因此陷入了昏迷。

這不應該……

X眯眼打量著眼前的雄蟲,如果是一隻精神力隻有F級的雄蟲,根本無力做到這一切,除非……

顧庭:“那天你們怎麽了?”

“忽然失去了行動能力,我的下屬們陷入昏迷。”

是和阿瑞所說的答案一模一樣,但顧庭仍然有疑慮,“為什麽?”

“為什麽?”X勾了勾嘴,兩道從唇角延伸出有半指長的深紅色疤痕深深烙印在臉側,明明隻是最正常的說話,卻因為疤痕的存在而令他成為了一個有著詭異笑容的小醜,“閣下,這不該問我,而應該問你自己。”

幕星之眼對於伴侶的需求僅僅是低級雄蟲就可以滿足,因此多年以來,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幕星之眼也一直都挑精神力等級低微的雄蟲下手,但這並不代表X沒接觸過高級雄蟲。

在X的印象裏,他曾經在外星域的赫爾狄克星上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見過一隻罕見的野生雄蟲,那一次要不是他逃跑的快,可能直接被對方極高的精神力打壓成傻子。

看著眼前微微蹙眉的小雄蟲,X心裏大概有了一個猜測,隻是他將那種可能性咽到了肚子裏——這件事和自己又沒關係,沒必要多說。

顧庭試圖再從X嘴裏問出一些事情,但眼前的雌蟲卻像是鋸了嘴的葫蘆,再不曾開口。

知道今日大概要無功而返的小雄蟲抿了抿唇,心裏難免有些失望,他看了一眼X正準備離開,忽然藏在口袋裏的小紅蟲動了動。

顧庭一頓,還不待他說話,X皺眉,“索勳大人的血在閣下的身上?”

X麵上充滿了不可思議,詭異的小醜笑容變得更加扭曲。

“沒有。”顧庭搖頭,神情平靜。

“真不可思議。”顯然X不相信顧庭的話,他搖了搖頭,再一次閉嘴恢複了沉默,而同樣被綁在屋裏的其他幕星之眼就像是被按下了禁言鍵的機器人,整個過程中一言不發,甚至連目光都不待顫動一下。

與此同時,處理完手邊雜事的坎貝爾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他身上的猩紅色蟲紋幾乎纏滿了他的整個手背,“來了?”

“嗯。”在坎貝爾身後走來一隻身形高大的雌蟲,樣貌普通,可以說是毫無特色,可偏偏有一種極其凶狠的氣質。

“那剩下的你自己處理吧。”

坎貝爾起身伸腰,銀白色的睫毛蓋著紅色的眼瞳,隱約浮現出一絲倦怠和迷蒙,“我要去休息了。”

“好的。”

凶狠的雌蟲見坎貝爾轉身離去,這才慢吞吞地走到走廊盡頭的門前,揮手叫退了守在門口的叛軍,抬起的手挨著門扇僵硬片刻,似乎很難按下敲門的心思。

忽然門從裏麵被打開了,棕發的雄蟲皺著眉毛,頭還沒抬起來就語速很快地說道:“我現在是無罪的雄蟲,可以給我一份營養劑嗎?從你們攻上翡冷翠我已經將近一天沒吃東……”

安迪半晌都聽不到回應,他皺眉抬頭,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空白,“維……”

主星艦裏,坎貝爾行色匆匆,他疾步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身上的衣物,幾乎是在最後一件遮蔽物掉落在地板的瞬間,銀發黑皮的雌蟲從尾椎到雙腿開始出現變形。

原先巧克力色的皮膚下骨骼在躍動、戰栗,黑沉沉如同金屬的甲殼一點點出現,頃刻間八條烏黑亮麵、帶著纖毛的蟲肢出現,隨後雌蟲的身形拔地而起,他自下腹開始完完全全變成了蟲形的模樣——

坎貝爾半眯著眼,猩紅的瞳孔倒豎,銀白的長發批在肩胛之上,他的指腹輕輕滑過赤。裸的胸膛,落在了腹肌分明的巧克力色小腹上。

手掌撐平,掌心下肌肉的紋理分明,透過皮肉,嗜蟲的饑餓感一陣一陣地侵襲著他,那種叫囂著、催促著坎貝爾吞噬其他蟲類的欲望源源不斷,就像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淵。

坎貝爾舔了舔唇,尖牙抵著下唇,他迫切地希望有什麽東西來填滿他的小腹……什麽都好……隻要能壓抑住那恐怖的饑餓感就好。

雌蟲動了動蟲肢,八道黑亮的蛛腿撐在光滑的地板上,他的小腹上點綴著紅色的蟲紋,隨著隱秘的部位延伸出一截黑亮的蟲殼,身後挺著圓潤巨大的蟲腹,在背部烙印著沙漏狀的紅色印跡。

這是一種美豔且怪誕的驚悚感,隻要多看一眼,就可能被吸入到這場人外的盛宴之中。

坎貝爾**鼻尖,半蟲化後他的五感變得超脫凡想的敏銳,隔著牆壁與走廊,他在靜謐中嗅聞到了幹淨的青草味兒,很淡很淡,一般的雌蟲都會將其忽略,但對於此刻情況特殊的坎貝爾來說,那味道如同指引方向的引路之燈。

銀發的雌蟲動作極快,幾乎是一閃身的瞬間,就從房間裏出去,抓地力極強的蟲肢攀附在牆壁上,“唰唰唰”便蹬壁而上,銀白的長發倒撒在空中,微光輕晃,又被主人撈了回去,隻剩一雙溢著猩紅的眼瞳。

他尋著味道,由生理本能趨勢著自己前進。

另一邊,阿瑞將顧庭送到了小雄蟲房間所在的長廊門口,望著熟悉的場景,顧庭告別阿瑞後便準備往自己的房間去——他要在一個比較私密的地方好好研究、研究兜裏的小紅蟲。

此刻整個走廊都靜悄悄的,葉萊還在外麵忙著,顧庭回來的時候倒是和恩格烈、阿莫爾打了個照麵。

他們倆也都被葉萊委派了工作,幹活不說話的恩格烈還好,整個蟲不論何時都沉沉穩穩,最是叫蟲放心;但阿莫爾就是另一個極端,一邊幹活一邊將頭發揉成雞窩,甚至在看到顧庭的時候差點兒衝過來把小雄蟲撞飛,好在臨近被恩格烈提了起來。

顧庭知道他們有活要忙,便也沒多打擾,隻少說了幾句話,又把以前在星網上給愛神順毛的行為撿了起來操作一番,很快就安撫好了阿莫爾煩躁兮兮的情緒,連帶著那一頭紅色的頭發都服帖了不少。

有被安慰到的阿莫爾表示,他果然最喜歡的就是小寶石了,等小寶石成年,他一定立馬求婚!誰攔都不行!

想到阿莫爾之前抱著自己狂蹭的樣子,顧庭勾了勾嘴角,他把手搭在了門把手上,正準備推門進去,忽然感覺後脖子一涼——

像是什麽冷調的絲縷輕輕落在了他的後頸,順著衣服的縫隙落在領子下的肩胛之上,又冰又軟,如同上好的綢緞。

戰栗感自皮膚傳來,顧庭打了個寒戰。

他緩緩回頭,一束銀白的長發從上方垂了下來,隨著他轉身的動作而滑落在他的肩頭。

——是什麽……

視線順著銀白的發絲向上攀爬,顧庭看到了一團巨大的、悄無聲息地扒在牆角上的黑影,漆黑飽滿的蟲腹圓滾滾地藏在陰影下,蟲肢上菱形微弧的凸起隱約可見根根倒豎的纖毛,八條蛛腿抓著天花板,半撐著勁兒的姿態顯露出他小腹到胸膛上誘蟲的肌肉線條,濃濃的巧克力色散發著最醇厚的香氣,與那爛熟的漿果味兒幾近相融。

“坎貝爾?”

顧庭一愣,隨著他叫出對方名字的那一瞬間,盤踞在天花板上的半蟲化雌蟲蛛腿一挑,便“砰”地一聲落在了小雄蟲的麵前。

坎貝爾眼型狹長,猩紅的瞳孔裏閃爍著獸性的光,他舔了舔藏在嘴裏的尖牙,幾乎無限分泌出來的津液讓他的腹腔發出悲鳴。

明明一直都忍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會這樣呢?

空空的小腹在痛苦地**,淡淡的雨後青草味兒勾引著他全部的心神。坎貝爾微微俯身,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將小雄蟲困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下。

甜膩又水靈的漿果似乎已經被戳破了,紫紅色的汁水順著那隻“罪魁禍首”的指尖滴答滴答流了下來,蜿蜒而下,隱隱與淡青色的脈絡匯聚成一體。

顧庭被熏得腦袋暈乎,連帶著不受控製地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青草味的費洛蒙瞬間席卷整個走廊,在即將飄出去的瞬間,又被甜膩的果味兒包裹起來,攏得嚴嚴實實,一絲不曾外泄。

坎貝爾動了動蛛腿,圓潤的蟲腹末端是微微內扣、長著小尖的尾部,某種躁動在他的身體裏橫衝直撞,很快就衝破了束縛——

銀白且柔韌的蛛絲瞬間噴湧而出,深藏於雌蟲體內的本能操控著他的全部行為,很快層層疊疊的蛛絲沾滿了半邊走廊,他如同貪婪的巨龍試圖用蛛網困住自己的獵物。

小雄蟲也被一縷蛛絲纏著腰腹卷了過來,粘性的蛛網控製著他的行動,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雌蟲一圈一圈地將蛛絲纏繞成一個巨型蟲蛹的形狀。

在最後一絲光源即將消失的瞬間,坎貝爾伸手從顧庭的口袋邊沿掠過,反手將一團水紅色的小東西扔了出去,下一刻蛛絲繼續覆蓋,將全部的一切都遮擋在了隱秘的蟲蛹之內。

——啪嘰。

小紅蟲被狠狠地砸在了冰冷的牆壁上,又“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要不是它本身就質地特別,這一下估計得給砸死。

它顫抖著,來自雌蟲的威脅感過於強烈,即使它算得上是幕星之眼的一部分,但分支夠不上本體的強大,隻能在這種時刻蜷縮成球,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稚嫩的聲音不住喊著“媽媽”,卻都被擋在了這一方天地之內,不曾叫其他蟲發現。

與此同時,德爾加格雅的港口上,黑漆漆的地下室裏巨大的長蟲渾身一顫,他全身都睜開了黃橙橙的眼睛,凶戾的光瞬間綻出,卻因為被束縛著而無能為力,隻能瘋狂地撞擊著被嚴重腐蝕的牆壁。

格萊·幕星之眼帶著一眾雌蟲匆匆趕來,麵上焦急,“為什麽又突然發瘋了?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有好轉嗎?”

穿戴醫療製服的蟲們試圖靠近,卻被那胡亂扭動巨大蟲尾抽了出去,在落地的瞬間就噴出一口血,那其中隱含的力道可想而知。

索勳對小紅蟲的恐懼感同身受,對於“媽媽”的渴望也與日俱增,他瘋狂地撞擊著牆壁,連帶著身上的鎖鏈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在那巨大的掙紮力道下,連接著鎖鏈的暗扣一個個被崩開,在格萊的嘶吼中叮叮當當散落一地。

終於,在最後一聲“當”後,肉紅色的長蟲掙開了全部的束縛,他陰沉沉地眨著布滿全身的眼睛,在格萊目眥盡裂的神情下從地下室衝了出去。

——他要去找媽媽。

……

主星艦的私蟲長廊上——

黑暗擁擠的小空間內令顧庭的感官變得更加敏感,朦朧之間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抱了起來,上半身埋在一個柔軟的懷抱裏,而冷硬的蟲肢則輕輕鉗製他的小腿——他像是一個玩具熊被主人摟在了懷裏。

鋪天蓋地的睡意侵襲著他的神經,鼻腔裏的果味兒濃鬱,甜滋滋地像是打翻了水果籃,將那黏糊糊的汁水糊滿了全身。

顧庭覺得很舒服,全身所有的疲憊似乎都在一瞬間被清掃地幹幹淨淨,那種舒暢令他沉醉於懷抱的溫暖,忍不住像是小寶寶似的鑽了鑽,將自己的側臉完全貼在了巧克力的肌理之上。

淺淺的吐息落在了深色的皮肉上,雌蟲胸膛微顫,當他抱著懷裏的“玩具熊”後,忽然遏製住了腹腔中的饑餓,甚至對於原先小腹渴望被填滿的渴求感也逐一降低。

他側頭蹭了蹭小雄蟲的發頂,如同懷抱寶藏的巨龍,蜷著蟲肢縮在巨型的蛹中陷入了休眠。

安靜的長廊盡頭,銀白的蛛絲纏繞在天花板與地麵之間,交錯的蛛絲在中央匯聚成一張巨大的網,並被懸掛在半空中,在蛛網的中央則是被層層黏住的蟲蛹,似乎隨著誰的心跳聲而一動一顫。

星艦外,忙完手頭工作的葉萊回想著喬伊的話,準備去確定一下小寶石好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與坎貝爾有關。隻是等他走到別墅裏,僅看到站在窗前冷著臉的維和不說話的安迪。

葉萊:“坎貝爾呢?”

“他要回去休息。”維道:“早十幾分鍾前就走了,我看他狀態似乎不是特別好。”

“回去?”葉萊神經一跳,在十分鍾之前,他才剛剛接到阿瑞將小寶石送回主星艦的消息。

“怎麽了?”

同樣剛剛進來的恩格烈和阿莫爾都看到了葉萊皺眉的樣子,還不待說什麽,就見一向優雅著稱的金發雌蟲快速往外跑,還一邊跑一邊喊道:“快點!我怕坎貝爾和小寶石遇在一起!”

恩格烈、阿莫爾對視一眼,二話不說追了出去。

看著眼前一幕的安迪皺眉,“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先過去看看。”維隱約知道坎貝爾的習性,也知道這幾隻雌蟲對於那個小雄蟲的在意,倘若真的出事了,恐怕才不好交代。

——畢竟黑寡婦蜘蛛可是會吞食雄性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