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舊事,太後垂下眉眼,喃喃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覓藍卻是心驚不已。

她沒有想到那個冷淡的少年竟然有這樣的過去。

他可是帝王,區區幼時的玩伴,真的能夠讓一個帝王銘記這麽多年嗎?

皇帝有心係之人,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心中有一個誰都無法取代的人。

還是一個死人。

覓藍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或許……年幼時的恩情,真的值得銘記一生。

她跟廣陵王不就是如此麽?

年幼的廣陵王剛回宮時,與其他的皇子格格不入,根本玩不到一起。

唯一的親生哥哥又生了怪病,終日閉門不出。

是以那時的覓藍也不曾見過太子殿下。但她記得,自己是真心喜歡六殿下的。

她覺得六殿下很可憐,於是對他噓寒問暖,為他烹製菜肴,在他受挫時在一旁寬慰。

她相信自己會成為廣陵王妃,終有那麽一日,會將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狠狠地踩在腳底。

直到那一天……那個溫柔如月光似的少年出現。

起初,她將他錯認成了六殿下。

那夜皓月當空,下麵平鋪著皓影,上麵流轉著亮銀,她捧著為六殿下豢養的青雀,欣喜地喚了一聲:

“殿下。”

纖細的少年轉過臉來,是她熟悉的五官卻又陌生至極。

仿佛有種流動的氣韻環繞在他周身,僅僅一眼,萬世滄桑,一切都已灰飛煙滅。

眼前隻有一人,隻餘一人。

使人如同看到千百年前戰亂之際,斷壁殘垣下孑然屹立著的、冷豔的貴族少年。

他抬了抬手,在那截冷白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圈一圈的佛珠串,顆顆白潤分明,有種聖潔的佛性。

忽然撲棱棱一聲,她手心裏捧著的青雀竟冉冉向他飛去,停留在少年修長的指骨之上。

而他不曾揮手驅趕,隻是垂下濃長的眼睫,靜默地看著這隻小生靈。

看著此情此景,覓藍方知,仙人臨凡是何等畫麵。

那副模樣,直讓人想化作他手中那隻青雀,被他如此愛憐地凝望著,哪怕下一刻就會死去也心甘情願。

“太子殿下。”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溫柔、純潔、神性。

原來,這就是他們將來要追隨的君王。

他抬眸看來,回以微微一笑,如皎月臨空,縱是千裏萬裏,都願意朝他奔走而去。

他將青雀交還到了她的懷中。

而後翩然離去。

覓藍癡癡凝望少年的背影,手中撫摸著青雀。

好像透過它柔軟的翅羽,觸碰到了少年冰冷的肌骨。

可惜,那隻青雀沒多久就死去了。

是秦威家眷帶進宴會的貓,撲殺了它。

咬住咽喉,一擊斃命。

臣子的家寵,竟然殺死了君王的愛物。

彼時秦威權重,光憑此事不能動他根基,卻也惹得官家震怒。

秦威親自解下甲胄,跪在庭下,負荊請罪。

皇後崔氏道,“將軍快請起吧。都是奴婢看管不力,當責。”

作為豢養雀兒的奴婢,她將被杖殺。

六殿下依偎在皇後的懷中,不曾多看一眼。

他淚眼婆娑,因為那青雀是從雛鳥時就陪伴著他,有著深厚的感情。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

可她呢,她也是從小陪伴著六殿下,在他的眼中竟然連一隻畜生也比不上麽?

就在她心頭恐懼,垂淚不止時。

是他,是那個少年,是他將跪伏在地的她親手攙起,清潤的嗓音徐徐流進她的耳廓。

“區區畜生耳,安能以人命相抵?想必將軍,亦是如此想法罷?飛禽之命,”他拔出匕首,交到秦威手上,莞爾道,“便以畜生之命相抵,愛卿以為如何?”

那貓兒通體雪白,血統高貴,頭上還端端正正寫著一個王字,甚得秦將軍青眼,對它的寵愛甚至超過了那名愛妾。

不論去到何種場合,都要帶在身側。

眾人屏息,秦威定定凝望少年片刻,額上青筋暴起。卻是穩穩接過了那把匕首。

他走向愛妾,揮袖刺死了那隻皮毛雪白的貓。

鮮血四濺,愛妾癱軟在地,眾人駭然。

唯有太子笑著看著這一切,灰綠色的瞳孔中寫滿了溫柔悲憫。

而秦威直到走出宴會,臉上的血漬都不曾擦去。

自此,秦家有所收斂。

從始至終,覓藍隻是癡迷地看著那名少年。

彼時她還不知,正是這位溫柔的少年,悄悄在青雀的腳上,塗抹了能夠使貓兒躁動的藥物。

是他主導了那一切。

彼時的她隻是在心中想,高高在上的月光,怎能沾染塵埃,被世俗的情愛蒙上陰影?

他隻需要永遠那樣完美無暇地掛在天邊、供人瞻仰。

所以不論他身邊有多少女子,隻要沒人能夠走進他的心中,她都能夠忍受。

她想要看到那樣的官家。

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那樣的過去,她不曾參與的官家的過去。在手臂上刻字,也要銘記與之相處的時光。

竟然有這樣的人,悄無聲息地闖進了他的生命之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那個人為什麽……

不是自己呢。

指甲深陷入掌心,微微疼痛傳來,覓藍垂下眼簾。

……

轉眼到了宮中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每到這個時候,宮女們都可以聚集在一起,到河中放燈許願。

“呀,遲遲,你這劍穗倒是精致。”

“是要送給哪個小情郎呀?”

有個小宮女見到遲遲手中把玩的東西,打趣道。

今兒日子特殊,大家便也沒有平日裏那般拘謹。

遲遲把玩的,正是上次說答應要送給小侍衛的劍穗。

結果上回那麽一折騰就忘了。

把東西揣好,遲遲吐了吐舌頭:

“不告訴你。”

那人“切”了一聲,混不在意地扭身走遠了。

遠遠地她的聲音傳來:

“前邊是廣陵王殿下的畫舫,每年燈節,殿下都會在湖邊撒金葉子,今年也不例外。”

“去得晚了,可就沒有了!”

遲遲做了個鬼臉,看向那烏壓壓的人群。

哼,聚在一起跟看猴似的。

不過聽到有金葉子可以撿,她還是緊跟著過去了。

遠遠就看到,湖中心停泊著一座華麗的畫舫。

不愧是皇族子弟,當真氣派。

她看到船頭立著一人,廣袖華袍迎著夜風烈烈飄動,貴氣逼人。

即便看不清臉也能感受到那股恣意瀟灑。

一輪明月緩緩從他身後升起,照得天地間一片瑩白,美不勝收。

遲遲“哇”地驚歎一聲,好想讓娘親也來看看……

正這麽想著,那畫舫逼近了岸邊,似乎撒金葉子的儀式就要開始了。

船頭立著的,是一個少年,相貌俊美,烏發以明珠玉冠高束,玄黑錦緞上的暗紋奕奕流光。

幾名如花似玉的侍婢捧著碟子,簇擁在他身側。碟子裏邊盛滿鮮花、美酒、燦燦的金葉子。

他修長白皙的指節輕叩著欄杆,居高臨下掃視過湖邊眾人,唇角勾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遲遲卻宛若被雷劈中。

小……小侍衛?!

作者有話說:

下一本《媚驚春》

茯苓是陸良權的愛妾。

她喜歡陸良權,不在乎名分,隻想對他好,發誓這輩子都陪在他身邊。

她一直以為,即便他心裏的人不是她,也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

直到那夜雲雨過後,男人在耳邊低語,

“茯苓,去陪楚王一夜。”

她回過頭,撞進一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眸,裏麵沒有半分溫情。

那一刻,茯苓大徹大悟

原來這個她從小就戀慕的人,本性薄情殘忍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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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一襲紅紗蜷縮在他懷中,染血的指尖從他手心墜落,死前隻留下一句,

陸小燈,你是個無心之人,你別哭

眾人隻看著,那位從生下來起就沒哭過的陸大人,

抱著懷中沒了氣息的女子,

指骨**到泛白,生平第一次哽咽出聲,

淚水大顆大顆,滾落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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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有絕色美人,

王孫貴族為她一擲千金,

狀元郎為她終身不娶,

儲君為她空置後院,

沒有人知道,無數個寒冷雪夜,

那位權傾朝野的陸大人曾孤身一人,守在黑暗之中,

聽著隔牆傳來的歡聲浪語,生生捏碎手中扳指,

鮮血淅淅瀝瀝,沿著指縫滴落,直至天明

#他此生再也不會知曉,為何那時,她讓他不要哭#

心狠手辣瘋狗病嬌權臣x前期軟弱美妾後期冷豔風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