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捂著嘴打了哈欠,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他困倦地靠在柱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周圍。夜晚有些冷,他不得不揣起了袖子。

林申和蔣代真坐在亭子裏麵,兩個人低低地說著話。不知道林申說了什麽,裏麵時不時傳出蔣代真的笑聲。

周鳳年站在暗處一眨不眨地看著亭子的方向。

亭子裏麵亮著燈,就像暗夜裏麵的一盞明燈,足夠外麵的人看清楚裏麵的人在幹什麽。不管裏麵的人在幹什麽,一舉一動都會反映到外麵的簾子上。

小桃不知道周鳳年在看什麽。

他等了又等,兩條腿都站得酸了,周鳳年還是沒有任何舉動。

“哥兒,他們在私會,你現在過去就抓住他們的把柄了。”小侍暗暗著急。

“然後呢?”周鳳年冷靜地問。

“然後就有把柄了啊。”小侍呆呆地說。

“蔣代真是不會承認的,他咬死了他們談得是正經事,我也拿他們沒辦法。而且蔣代真在有些人眼裏就是神仙,他跟人私會的事傳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周鳳年神色淡定。

“那我們就這樣看著?”小侍不甘心地說。

周鳳年沒說話,轉身往回走。

小侍欲言又止,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默默地跟在後麵。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房休息了。”林申不舍地站起來。

蔣代真沒說話,矜持地看著他。

“小桃。”林申挑開簾子,把外麵的小桃叫進來。

小桃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聽到呼喚聲,他拍拍臉讓自己打起精神。

“我送你們回去。”林申說。

“還是不要了,讓人看見了不好。”不等蔣代真說話,小桃急急地說。

蔣代真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小桃露出一絲苦笑,小聲嘀咕道:“又生氣了,我是為了誰?”

他拎起燈籠追上了前麵蔣代真。

林申拎起另一隻燈籠踏進了黑暗裏。

門前有一個黑影在走動。

林申抬起燈籠,試探地喊了一聲:“維維?”

“是我,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維維迎上來,屋裏馬上亮起了燈光。

老木匠推開半掩的房門,對林申說:“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和維維等你半天,我讓維維到屋裏等,他非要站在外麵等,搞得我也不敢睡覺。”

試想一下,有人在你家門口走來走去,你怎麽可能睡得著?

老木匠把梯子都送到門口了,林申自然而然地接過來:“嗯,迷路了。”

老木匠瞟了維維一眼,拿出兩個包袱說:“我把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就過去嗎?”

維維露出可惜的表情:“我過來找你們時,池子裏是沒有人的,現在過去就不一定了。”

老木匠明顯有些失望:“那還洗不洗了?”

“能洗,就是要跟大家一起洗了。玉子們都睡下了,現在去泡溫泉的都是莊子裏麵的人。你們不要拘束,莊子裏的人都很好,不會為難你們的。”維維安撫道。

維維走在前麵,提著一隻燈籠照亮。

林申和老木匠走在後麵。

林申一隻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扶著老木匠。這一次,老木匠沒有拒絕。

天空之中,星光暗淡。

彎鉤似的月亮掛在天邊,一片白雲飄過來。

林申和老木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維維帶著他們穿過寂寥的花園,走過幾道月亮拱門,一直走到頭是一麵牆壁。

“到了。”維維小聲說。

濃重的水汽撲麵而來,伴隨著輕微的水流聲。

正如維維所說,池子裏有人,但是人並不多。

林申和老木匠脫掉衣服坐進水裏。

坐在另一邊的男人立馬睜開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你們是那對木匠師徒吧?”

“是的,我們第一次來。”林申笑了笑。

男人直勾勾地看著林申,林申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好半天,男人感歎道:“沒見到你之前,我就聽說過你,都說你長得俊。今天見了你,我覺得你真俊啊。我要是有你一半俊,也不至於到現在也沒有娶到老婆。”

老木匠忍不住笑了。

林申謙虛地說:“光俊沒有用,沒有錢也娶不到老婆。”

“你有一樣就行,俊成這樣找老婆不成問題。我就不行了,我兩樣都沒有。既沒有錢也長得不俊,這輩子怕是別想娶老婆了。”男人又說。

旁邊的男人也說:“還好我家裏給我訂了娃娃親,我老婆家裏比我還要窮。我們明年就要成親了,訂親禮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到時間,我娶他過門了。”

這種說法非常拉仇恨。

同伴對他抱以老拳,打得他連連求饒。

隔壁是哥兒們的溫泉池。

跟維維一起泡溫泉的是一個阿麽。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享受著愜意的清閑時光。

回去之後,老木匠說:“泡溫泉確實舒服,我的老骨頭都泡鬆散了。”

林申說:“那明天再接著泡。”

維維帶著他們認認路,下一次他們就可以自己去了。

“你不走了?”

一大早被請過來,齊亮臉上還掛著惺鬆的睡意。聽到蔣代真的話,他吃驚地睜圓了眼睛。

林申淡定地說:“我突然發現,你這兒還挺有意思的。特別是你家的溫泉,泡完了整個人都很放鬆。我打算在這兒多住幾天,你不歡迎嗎?”

“歡迎,我歡迎。”齊亮反應過來,使了個眼色讓下人們都出去。之後,他喝了一口茶,壞笑道:“屋裏沒有外人了,你老實跟我說,真沒有別的原因?”

蔣代真睨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齊亮眼睛一亮,覺得自己說到點上了。他屁股挪了挪,把自己挪得離蔣代真更近一些,眉飛色舞地說:“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那個小木匠不一般。當然了,那個小木匠長得也很俊。除了沒有錢以外,他各方麵都很完美。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蔣代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談不上喜歡,他長得確實合乎我的胃口,這一點我也承認。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以後注定要嫁給一個門當戶的人。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有錢的長得不好看,沒錢的倒是長得英俊。”

齊亮跟周鳳年走得近,蔣代真當然不會對齊亮說話。他這邊剛交完心,說了什麽話就會進入周鳳年的耳朵裏。

人與人相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讓齊亮以為他是看上林申的臉,隨便玩一玩好了。

齊亮深有同感地點點頭:“你說得太對了,我家裏上次給我安排相親,那個人胖得像是吹起來的,年紀還不到雙十,長得比我爹還老,把我惡心得飯都吃不進去。我阿麽還一個勁地跟我說,他家有多麽有錢。我一想到以後要嫁給這樣的人,我就覺得後半輩子完了。”

蔣代真附和道:“誰不是這樣?我家裏也給我安排了相親,我那幾個表哥,你們也都清楚是什麽德性,一點本事沒有,就靠著祖蔭過活,吃吃喝喝再逛逛花樓,我怎麽可能點頭同意?”

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

正說著,外麵傳來壓抑的哭訴聲。

齊亮皺了皺眉,叫來自己的貼身小侍,問:“外麵出什麽事了?”

小侍憋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是豔鈴,他不小心得罪了周哥兒,周哥兒給他一巴掌。”

齊亮好奇地問:“豔鈴怎麽會得罪鳳年,他到底幹了什麽?”

小侍搖搖頭,一臉為難地說:“主子,你還是自己去看吧,我說不好。”

齊亮站起來走了,他的小侍也跟著。

小桃麵部漆黑,嘴唇緊緊地抿著。

蔣代真問他:“誰惹你了,你看起來快要氣炸了?”

小桃表情複雜,壓低聲音說:“豔鈴長得有點像你。”

第一次見麵,小桃就發現了豔鈴長得有點像蔣代真。豔鈴性格活潑,小桃沒事就愛找他說話聊天。

就在剛才,小桃和豔鈴站在院門口說笑。周鳳處帶著他的小侍進來了,周鳳年突然發火,說豔鈴見到他不打招呼,當場一個巴掌甩過來。

小桃本來想求情的,周鳳年淩厲地掃了他一眼眼,眼神裏麵滿滿地惡意。

小桃突然明白了,周鳳年就是故意這麽做的。因為豔鈴長得像蔣代真,周鳳年抽豔鈴的巴掌,就相當於在抽蔣代真的巴掌。

周鳳年完全不在乎虐仆的名聲會不會傳出去,他就是要抽蔣代真的耳光,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蔣代真繃著臉走出去,站在門口和周鳳年對視一眼。

周鳳年活動著手腕,眼珠子涼津津的。像是泡在冰水裏麵的玻璃珠子。他陰陽怪氣地看了齊亮一眼,要笑不笑地說:“代真還走不走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

齊亮不明所以:“不走了,他還要再呆幾天。”

豔鈴還在哭,半邊臉腫得高高的。跟另外半邊臉形成鮮明對比。

“豔鈴很老實的,他哪做得不對,你把他打成這樣?”齊亮的心腸還是很軟的,看到自己人被打成這樣,他心裏也不好過。

“我打就打了,還需要什麽借口?不過一個下人而已,你要是覺得吃虧了,可以出個價錢把他賣給我。我花大價錢把他買下來,想怎麽打就怎麽打。”周鳳年看著蔣代真,露出一個殘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