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起得很早,他早早地跟何采波打好了招呼,今天就是來拉稻草的。
一大垛的稻草全部拉完,光靠林申一個人可不行,好在林兵主動過來幫忙了。
自從上一次過後,林兵對林申的看法改變了很多,也願意用實際行動跟林申親近了,可能也有一部分是那個老黃牛的作用。自從林申有了房子又有了牛之後,村裏很多人都願意跟他親近了。都是一個村的,誰也不知道會求到誰,保持良好的關係沒有壞處。
林兵負責把稻草捆在一起,林申負責揉成稻草挪到板車上。自己家的活,也沒有人催促,幹累了就停下來。
將近中午時,何采波才姍姍來遲,打趣道:“你們速度挺快的,還有一半就挪完了。”
“是。”林申抹抹額頭上的汗水說。
何采波看了林兵一眼,笑著說:“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
林申跟他走到角落裏說:“我隻要一半就夠了,下剩下的給你家燒火用。”
“你太貼心了,你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想放手。”何采波笑眯眯地。
林申有些尷尬,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不好意思地說:“哥,我話已經說清楚了。”
“大白天的,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你臉這麽紅幹什麽?”何采波目如秋水,深深地凝視著他。
林申無奈之下,隻好舉手投降了:“你別逗我了,我以後都不敢見你了。”
“行了,你放輕鬆一些,我又不會吃了你,頂多是調戲你幾句。來我這兒幹活的人,哪一個沒有被我調戲過?喜歡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你這一個。”何采波正了正臉色,說起了正事:“今天出去,我聽說了一件新鮮事,覺得你應該感興趣。”
“什麽新鮮事?”林申心中一動,如果是跟他無關的事,何采波不會特意跑過來告訴他。
“關於蔣代真的,我出去打聽了一圈,才知道他有多出名。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兒,很多人都知道他這個人。”
說著,何采波看了林申一眼,林申沒有嫌他囉嗦,耐心地聽著他說下去。
“聽說他被登徒子撲倒在地,想來是受了點輕傷。”
林申的臉色馬上變了。
何采波瞄了他一眼,安撫道:“你先別擔心,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也許事實不是這樣,是那些人誇大其實了,他沒受傷隻是受到了驚嚇,也說不定。”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林申的目光帶著擔心,直直地看著何采波問。
“你不是喜歡他嗎?我這是在做好人好事。”
說完,何采波就走了。
林兵發現林申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奇地問:“何寡夫跟你說什麽了?”
“說了點事。”林申明顯不想多說。
林兵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會跟他有點什麽吧?”
林申動作一頓:“沒有的事,你多想了。”
“看你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事,我可告訴你啊,這個小寡夫風流得很,不知道跟多少人滾過小樹林,你可別被他迷得找不到北了。就算你喜歡他,爹和阿麽也不會同意你娶他過門的。”林兵警告道。
“我都說了沒有,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稻草都裝到板車上了,林申拉起來就走,林兵在後麵推著。
別看林兵在後麵推著,其實他一點也不輕鬆,還要看著板車上的稻草不要掉。
“還有,說他風流這話是從哪兒傳出來的?”林申的聲音從前麵傳到後麵,聽起來有些模糊。
林兵仔細聽了下才聽清楚,為了方便跟林申說話,他特意移到了前麵一點的地方,一隻手扶著稻草說:“大家都這麽說呀,你沒見他見到哪個男的都兩眼放光嗎?他恨不得貼到男人身上去。他是寡夫,屋裏沒有爺們,自然耐不住寂寞,喜歡在外麵勾三搭四的。我聽人說,他有好幾個相好的,今天晚上是你,明天晚上就又換了個人,幾個人互相不見麵,在什麽打穀場啊,小樹林啊,小山坡啊,滾來滾去的。”
林兵越來越來勁,說得跟真事似的。
林申心裏不舒服:“你親眼看見過?”
“那倒沒有,有人看見過,說得繪聲繪色的。”林兵咧嘴一笑,臉上的笑容很是耐人尋味。
“別人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時候連親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他家就他一個青壯年,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他要是再不潑辣一些,就會有人欺負上門了。他也是逼不得已,不得不用潑辣武裝自己。我倒覺得,他就是嘴上花花。為人還是很本分的。”林申悶著頭拉車,繩子深深地勒進他肩膀的肉裏,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林兵在後麵聽得清清楚楚。
一對夫妻生出來的都是哥兒,背後就有人指著他們說:這家絕戶了。所以,像柳水生和袁荷花這樣的,才會生了一個又一個,隻要生不出來郎君,就一直生下去。
何采波是家裏唯一的青壯勞力,年幼的孩子加上上了年紀的公公婆婆,他沒有扔下孩子和公婆再嫁,獨自一個人撐起這麽大的家業,在林申看來已經很了不起了。他是郎君,他都能體會到養家的艱難,更何況何采波這個哥兒了。
何采波的身份注定,他有淚要往心裏麵流,在外人麵前永遠都是彪悍的。隻要他稍微露出軟弱的一麵,就有聞著血腥味的鯊魚湊過來。
他嘴花花,跟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別人都以為他在外麵有野男人,到底有沒有隻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沒有,他也會默認有。名聲是小事,一家人的生活才是大事。讓人以為他背後麵有人,那些想打他主意的或者盯著他家財產的,才不敢輕舉妄動。
“你還說對他沒有好感?”林兵的關注點還是這個。
在他看來,有人拿出萬貫家財上門,林申都看不上。他不怕別的,就怕林申被豬油蒙了心,真的跟一個寡夫好上了,那才叫想不開呢。
“這是兩碼事,我隻是看不慣你們在背後這樣說一個人。你們都沒有親眼看到,隻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就武斷地覺得他不是好人。要是有人扯謊話騙人,你們就上這個人的當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流言可以殺人,說話之前一定要慎重。。。”林申嘀嘀咕咕地說了很多,林兵是個粗人,聽得暈頭暈腦的
他撇撇嘴,對於弟弟的說教不屑一顧,林申的話就像耳旁風,從他左耳邊進去又從右耳邊出去。在他看來,弟弟就是讀書讀傻了。外麵都那樣傳小寡夫了,他還堅信小寡夫不是那樣的人,真是太天真了。
卸下稻草,林兵就要走,說是周子楚做好飯了,他就不在這兒吃了。
見他豎持要走,林申也沒有攔著。隻是做出一大塊瘦肉,讓林兵帶出去吃。林兵沒有客氣,高高興興地提著肉走了。有這麽多肉,夠他一家三口吃幾頓好的。他家裏不比林申家,過幾天就吃一頓肉,他家的生活還是很節儉的。這就是他願意來幹活的原因,林申不會讓他白幹的,總會想辦法補償他一些。
吃過飯,林申才有時間處理肩膀上的傷口。
被繩子磨掉了一大塊皮,流了一點點的血。他跟老木匠借來了燒酒,咬著牙往傷口上麵倒。古代的酒度數都不高,老木匠最愛喝的燒酒也不例外,倒到傷口上麵不算很疼,忍一忍就過去了。
林申懷疑老木匠之所以沒有攢到錢,是因為他的錢都拿去買酒喝了。
這時,老木匠走進來,看到他用酒澆完傷口,就把衣服放下去了。
“我看你心情不好,吃飯的時候比平常少半碗。”老木匠說。
林申看了看窗外說:“明天有大集,我過去看一眼,有什麽需要買的,全都買回來。”
“再買些糧食,冬天要來了,不太好出門了。”
知道他有心事,老木匠也沒有多問。
林申答應了,還是沉默地看著外麵。
老木匠走了,讓他自己靜一靜。
林申有點不高興。
說是談戀愛,他和蔣代真連經常見麵都做不到。而且,經常是蔣代真跑出來見他。他可能連蔣家的大門都進不去。像今天這樣,知道蔣代真那邊出了事,他連簡單的探望都辦不到。這邊也沒有手機,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知道對方的情況。
還有禮物,蔣代真什麽都有,擁有的東西價格昂貴。他想送蔣代真禮物,哪怕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錢,買來的東西可能入不了蔣家人的眼。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他好像隻能占蔣代真的便宜,給不了蔣代真任何東西。
在鬱悶中,林申睡著了。
老木匠喂了牛和羊,打著油燈進來給林申蓋了被子。
“好好去大集上玩玩,家裏有我照看,別急著回來。”老木匠樂嗬嗬地說。
林申很早就起來了,簡單地做了一頓早飯。吃過早飯,他還要喂牛和羊,被老木匠催著快走。
告別了老木匠,林申踏上了大路。
今天起得晚了,張驢子的車已經走了。
林申也不著急,沿著大路往前走。路上都是趕大集的人們,大部分跟他一樣都是靠兩條腿走路。他碰上了林兵一家,林兵拉著板車,車上坐著周子楚和孩子。既然碰上了,那就搭個伴一起去。
周子楚比之前老實多了,至少不會偷瞄林申了。孩子對林申很親近,見到林申就嚷嚷著要抱。
林兵沉下臉:“你想上天啊,好好的板車不坐,非要你小叔抱?”
孩子癟著嘴,看樣子像是要哭了。
“沒事,我抱一會兒,抱累了再讓他坐板車。”
林申摸摸他軟乎乎的頭發,把他從板車裏撈起來。孩子高興地笑了,親熱地摟著他的脖子。
林兵是愛孩子的,可他不太會表達,關心孩子的方式就是吼孩子。導致孩子跟他並不親近,反倒是林申見孩子的次數不多,每次都不忘給孩子帶點好吃的,有時候是一塊桂花糕,有時候是一個小小的紅果子。時間久了,孩子自然願意跟他親近。
周子楚一個人坐在板車上,他也想下來步行,被林兵吼了:“上次走著去的,誰的腿都走腫了,你還想跟上次一樣?”
說完,林兵就埋著頭往前走。
林申笑了笑說:“我哥這個人嘴硬心軟,明明是關心你的話卻不會表達。嫂子,你要多擔待。”
周子楚愣住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有林兵在,他擔心跟林申搭話了,林兵又會大吼大叫。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臉上掛著一絲苦笑,安安靜靜地坐在了板車上。
林兵嫌他多話,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耳朵卻紅了一隻。
林申歎了口氣,他隻能幫大哥幫到這兒了。林兵和周子楚才是夫妻,過好過壞都是他們的事,他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偶爾提點一兩句。
有一句話說得好,鞋子穿在別人腳上,舒不舒服隻有別人知道。
說大集不遠,走到地方時,饒是林申的腿也有些酸澀。
“大哥大嫂,我去那邊看看。”
打了聲招呼,林申就急急地走了。
周子楚看了一眼,耳邊立刻出現林兵的吼聲:“看看看,你就知道看,趕緊把孩子抱下來,我找地方把板車放好。”
扭過頭,對上林兵暴怒的眼睛,周子楚慌忙低下頭,溫順地抱著孩子下了板車,站在路邊老實地等著。
他再去看林申,林申已經消失在擁擠的人群裏了。
林申急著去看蔣代真,他要想辦法進入蔣府,最好能親眼看到蔣代真是不是安好,不然他無法安心。
昨天晚上,他睡到半夜就醒了,後來怎麽都睡不著了,不來確認一下蔣代真的情況,他可能會一直惦記下去,做什麽事情都無法專心。
蔣府離這兒不遠,穿過一個平民區的胡同就到了。隻隔著一條馬路,胡同的東西兩麵卻是截然不同的情景。一邊是富人居住的街道,高門大戶,門口的石獅子氣派無比。一邊是掙紮在溫飽線上的窮苦人家,吃了今天這一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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