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人找你,還是坐著馬車過來的?”何采波饒有興趣地看著林申。
林申無奈地說:“什麽都瞞不過你,客人過來找我幹活的。就這點小事,讓人傳來傳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被富家哥兒給包了。”
已經有人在這樣猜想了,擠眉弄眼的以為林申沒看見。他對人性了解得太透徹了,桃色新聞永遠跑得比腿快。至於當事人是什麽想法,根本沒有人關心。
“你師傅在家裏呆著,他手藝那麽好,人家不找他,跑大老遠過來找你。你騙騙別人就算了,連我也想騙?”何采波說著,拿出一個東西砸到他懷裏。
那是個熟雞蛋,表麵上還帶著溫熱的觸感。
“我幹嘛騙你,真是來找我幹活的,我師傅給他指了路,我不是在你這兒幹活嘛,暫時抽不出時間來。就這點事被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連我這個當事人都差點信了。”林申把雞蛋撿起來,作勢要還給何采波。
“給你的,你就拿著吃。一個雞蛋而已,別扔過一去又丟過來,再讓人看見了,傳出點風言風語出來,我可就當場認了,讓你跳進河裏也洗不清。”何采波一扭身躲開了,低笑道:“誰讓你長得溜光水滑的,有富家哥兒看上一點都不奇怪。我跟別人不一樣,我眼光毒著呢。別人都覺得你一輩子就這樣了,我不這樣想,我有一種直覺,你一定會有出息的。”
說完,何采波走了。
羅鳳湊過來,看到林申手裏的雞蛋,好半天沒說話。
林申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把雞蛋殼剝了扔進嘴裏。
羅鳳知道自己也沒有立場說什麽,隻是臉上的表情糾結了一會兒。該說的話,他已經說過了,林申有自己的想法,萬一林申就喜歡何采波這樣的,他豈不是多此一舉?
適應了之後,林申也不覺得時間難熬。他跟錢老六跟闃驢車早早地回到了家,去了打穀場等待著拉稻穀的驢車回來,他們把車上的稻穀卸下來。就可以去吃飯了。
也就是卸車的時候,錢老六告訴他,晚上在打穀場睡覺的人是陳二哥。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昨天東家先問了你,後來又問了我和老七。我們兄弟覺得太累了,就拒絕了這個提議。柳水生倒是想多掙一份錢,可惜東家不用他。他躺下去就能睡著,一睡著就醒不過來,天上打雷也不會醒,東西丟了都不知道。剩下的就是陳二哥,不知道東家跟他怎麽談的,他晚上果然去看場子了。”
錢老六往旁邊看了一眼,陳二哥正坐在一邊休息,脖子裏麵淌滿了汗水,看起來挺有男人味的。感覺到有人在看他,陳二哥麵無表情地看過來,錢老六馬上移開了視線,隻有林申還在看著陳二哥。
陳二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麵無表情地看著林申。
林申反而湊了過去,閑聊似地說:“陳二哥,你白天幹活,晚上還要守夜,一點都不累嗎?”
“還行吧。”陳二哥話很少,一幅不想跟他多聊的樣子。
錢老六扯了他一把。
兩個人走到一邊。
錢老六朝著陳二哥的方向呶呶嘴,小聲說:“他這個人就這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二十多歲了還沒有娶媳婦。”
林申笑了笑說:“沒人跟他關係好嗎?”
“沒有啊,他都是獨來獨往。別看他這樣,幹活可是一把好手,上山砍柴什麽的,輕輕鬆鬆能扛起很多柴。”錢老六說。
林申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他想問問錢老六,原主以前跟陳二哥的關係怎麽樣?
原主是個人渣,死得一點都不冤枉。俗話說,人死如燈滅。意思是,人死了之後,身後的恩怨情仇都一筆勾銷了。正所謂“我死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原主是安生了,他卻安生不了。有個人殺了原主,恨不到一定程度,絕對不會有殺心。那個人既然能殺原主一次,也就有殺他一次。畢竟在別人眼裏,他和原主是一個人。任誰被人這麽惦記著,夜裏都睡不安穩。
林申沒有問錢老六,因為他和錢老六的關係還沒有好到無話不說的地步,而且這樣問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錢老六要是反問他:“你自己跟陳二哥的關係好不好,你還需要問我啊?”
他會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
何采波過來了,笑著說:“還有一車就完事了,大家辛苦了。”
林申注意到,何采波來了之後,向來什麽事都不關心的陳二哥,竟然偷偷看了何采波好幾眼。
有沒有可能,陳二哥喜歡何采波?
林申仔細觀察了,發現何采波找陳二哥說話的時候,陳二哥的表情也很冷淡,不像是喜歡何采波的樣子。
回到家裏,老木匠已經吃過飯了。林申問他吃了什麽,他翻了個白眼,端出來吃剩下的飯菜,說:“這是我一個好友過來看望我,他給我做的菜,不比你的手藝差。”
“你還有好友?”林申笑著問。
“瞧你說的啥話,我就不能有好友了?老木匠沒好氣地說。
剛要轉身,老木匠一拍腦門,忽然又想起來了:“你看我這個記性,我差一點就忘記了,今天那個誰又來了,還給我留了東西,我放到你房裏了。”
話音剛落,林申已經不見人影了。
東西在炕上放著,上麵還放著擋灰塵的粗布。
光線有些暗了,林申點上了油燈。
一個盒子有些眼熟,揭開蓋子發現裏麵是點心,就他白天吃過的那一種。和蔣代真坐在馬車裏,吃的時候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點心是什麽味道也沒有嚐出來。
另一個包袱裏麵放著幾匹布,摸起來像雲霞一樣光滑。布很好,可惜不適合穿出去,做幾條內衣褲穿還行。
林申找到老木匠,把心裏的想法說了。
老木匠也沒有見過這麽好的布,他摸了又摸說:“都做成內衣褲也用不完,依我看還是做一件成衣給你穿。”
林申皺起了眉毛:“還是給你做——”
“要是有剩餘的布料再給我做,我的意思是先給你做。你總要出門見人的,有時候見的人身份高貴,你穿得太破爛,人家就會看不起你。你跟我不能比,我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穿得再好也沒人看。”老木匠樂嗬嗬地說。
林申聽得心裏難受:“要不然都不做,你不穿新衣服,那我也不穿。”
老木匠倒是提醒了林申,他應該給自己和老木匠準備冬季的衣服了。
“發了工錢,我就去扯幾匹布,給你和我做一套冬衣。我們都不會針線,還要找個人幫我們做。”林申說。
老木匠也很讚成,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
幾天時間過去了,
到了發工錢的日子,每個人都領了不菲的工錢,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羅鳳也很開心,站在路邊衝著林申招手。
林申走過去。
羅鳳親熱地說:“林三哥,你明天去趕大集嗎?”
又要到趕大集的時候了。
每到這個時候,不管有錢沒錢都會出動,沒錢去看個熱鬧也好。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太少了,趕大集是最熱鬧的時候,還有各種雜耍可以看。
“去,我要扯幾尺布做衣服。”林申說。
“我也去,我帶著我阿麽一起去。他好多年都不去趕大集了,我想讓大夫給他看一看,他的眼睛還有沒有治好的可能。雖然我阿麽總說,他的眼睛不用治了,但我覺得他還是想看見的。隻要有一點點希望,我都不想放棄。”羅鳳說。
“你阿麽聽到你這番話,一定很高興。”林申說。
他說不出安慰的話,什麽你阿麽的眼睛一定能看見,這種聽起來很美好,實際上沒有用的話,他不想說出來騙一個本來就絕望的人。
人不怕走到絕路,怕的是以為抓住了希望,結果走到底才發現還是一條絕路。
“那明天,我們一起去趕大集?”羅鳳神色忐忑地看著林申。
林申答應了。
“謝謝你。”羅鳳很高興。
此時,羅鳳已經到了家門口。
他讓林申等一下,也不管林申答不答應,飛快地跑進院裏。
“阿麽,你之前做的新鞋呢?”
進了家門,羅鳳就急切地問。
“在繡筐裏。”阿麽摸索著走過來,張了張嘴剛要問他話。
“我把東西送給林三哥。”
羅鳳飛快地找出那雙黑布鞋,挾在腋窩裏往外麵跑去。
林申還站在原地等著,他看到吳大偉了。
吳大偉一身酒氣,嘴裏還哼著歌。原本踉踉蹌蹌的步子,迷離的醉眼看到林申時,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你怎麽在這兒?”
以為自己看錯了,吳大偉猛地搖了幾下頭。
結果,林申還站在那兒,他的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
林申猶豫了一下,抬起腳步朝著他走了過來。
“你別,別過來。”吳大偉看到林申就覺得身上疼人,他一臉驚懼地往後麵退去。
看到他這樣,林申體貼得沒有再靠近。對方都嚇成這樣了,他再走近過去,隻怕對方會嚇暈過去。
“行,我不過去。不過,我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林申說。
吳大偉不迭地點頭。
“你沒有再欺負這家人吧?”林申問。
“沒有沒有,知道小鳳跟你的關係,我就再沒有欺負過他們了。”羅大偉說。
林申張了張嘴,想說你誤會了。
後麵傳來腳步聲,一定是羅鳳回來了。
他覺得有些事沒必要讓羅鳳本人知道,隻要羅鳳跟他阿麽安安生生過日子就行了。
“你走吧,別讓羅鳳知道。”
林申對吳大偉使了個眼色,吳大偉貼著牆根溜走了。
但他沒有走遠,他就躲在門縫後麵偷看。
羅鳳拿了一雙鞋子遞給林申,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阿麽做的,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
“我也沒幫你們什麽。”林申小聲說。
“你拿著吧。”羅鳳眸光清亮,他好像什麽都知道,隻是沒有把話挑明而已。他把新鞋塞到林申懷裏,怕林申再塞回來,轉身就跑掉了。除非林申追到院子裏,不然是絕對不可能把鞋還回去的。
林申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他腳上穿的鞋已經很破舊了,用不了多久腳趾頭就該冒出來了,到了換新鞋的時候了。
他揉了把臉,遲疑地走到院子邊,朝著裏麵說:“鞋我收下了,明天我在這兒等你們去趕大集。”
等了一會兒,裏麵傳出來羅鳳的聲音。
“我聽到了,那就這麽說定了。”
林申挾著新鞋走了。
吳大偉看在眼裏,心想:羅鳳和林三郎果然有一腿!
“誰給你做的新鞋?”老木匠一臉好奇地問。
“羅鳳,也可能是羅鳳的阿麽給我做的,說是謝謝我幫了他們,可能我打吳大偉的事讓他們知道了。”林申說。
老木匠聽完了,不由一陣沉默。他還以為是林申的阿麽良心發現,看到這孩子過得不容易,給林申做了一雙新鞋。
林申的阿麽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為了林申跟人相親的事,還特意跑了那麽一趟,之後就沒有來過了。
林申試了下新鞋,高興地說:“大小非常合適。”
他問了老木匠:“去不去趕大集?”
老木匠擺擺手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年輕人去湊熱鬧吧。”
地裏的白菜長出來了,老木匠每天忙著澆水和間苗,忙得不可開交。
攤在地上曬晾的泥磚完全曬幹了,林申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收攏到一起。如果不去趕大集,他明天一天都會呆在家裏,先把地基挖好了,最好再做些泥磚出來,免得用得時候不夠。
老木匠看到了,認為他多此一舉。
“今天晚上不會下雨的。”
連續幾天,他都是這麽說的。
因為每天晚上,林申坐地裏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泥磚挪到屋裏,一趟一趟地挪,累得出了一身汗。白天挪出去,晚上再挪回來,他也不嫌累得慌。結果,幾天了,晚上都沒有下過雨。
半夜時,林申聽到了沙沙聲,那是秋雨落在地上的聲音。
一場秋雨一場涼,天氣越來越涼了。
隔壁傳來老木匠的咳嗽聲。
林申想,該給師傅做幾身厚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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