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反應很快,眯起了眼睛說:“我說是貓了嗎?我沒有說啊,我就是覺得你的行為很可疑。這底下就算不是貓,也是別的見得人的東西。挖出來讓大家都看看,也好看清楚你的真麵目。”

周祥不虧是宅鬥中成長起來的,幾句話說得極具煽動性。

不僅跟著進來的下人,連周鳳年看林申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讓開,我來挖。”周鳳年眼睛微紅,推開一個挖坑的下人,自己拿起了鋤頭。

林申沒說話,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老木匠神色冷淡地站在一邊。

周鳳年陰沉地看了林申一眼,走到老木匠身邊低聲說:“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收了林申做徒弟,他這個人呐,特別不是東西。”

如果在這個院裏發現那隻肥貓的屍體,周鳳年肯定會發瘋。到時候,老木匠和林申都會被趕出去。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就無比舒暢,一邊的嘴角剛要勾起來。就見周鳳年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挖出來的坑。

“裏麵是什麽?”周祥低下頭往下麵看去,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坑裏扔了一塊布,包著一大塊東西。用眼睛看,也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周鳳年冷冷地說:“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一個下人趴在邊上把布包拿出來,布包上沾染了泥土,看起來髒兮兮的。

周鳳年扭過頭,死死地盯著林申:“這裏麵裝的什麽?”

林申淡淡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他和師傅呆在後院,一次都沒有出去過,一口黑鍋從天而降差點把他們砸死,他們招誰惹誰了?

“裝,你還在這兒裝。把包袱打開,看看裏麵裝了什麽,讓他死得心服口服!”周祥來了精神。

重頭戲來了!

在周祥的示意下,下人輕手輕腳地打開包袱,然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讓開,會不會辦事?”

周祥不耐煩,一腳踹開了擋在麵前的下人。

包袱裏麵是一包石頭,石頭外麵還包著不少青草。

周祥愣住了。

周鳳年看了一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不是我的愛貓是好。”

周祥眨巴幾下眼睛,狐疑的視線落在林申和老木匠身上。

老木匠哈地一聲笑了:“誰埋的啊?費了這麽大的勁埋了一堆石頭在這兒,這是閑得慌啊。”

周鳳年也很疑惑:“這不是你們埋的?”

“我跟師傅就是來幹活的,白天忙這忙那累得半死,晚上睡得跟死豬似的,哪有時間弄這種惡作劇?”林申冷冷地說。

“不是你們,那是誰弄的?”周鳳年生氣地問。

“我有一個猜測。”林申說。

“說!”周鳳年沉下臉。

這一切都透著古怪,很可能跟他丟失的愛貓有關,他很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我跟師傅是外人,外麵反而看得比較清楚。我們一直沒有出過這個院子,白天我們忙著幹活,隻有送飯的人會進來。當然了,有時候東家也會來看看我們幹活的進度。可以說,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隻要是在白天,就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周鳳年不耐煩地說:“你囉囉嗦嗦地說這麽多幹什麽?我隻想知道我的貓去哪兒了!”

“意思思,有人趁著我和我師傅晚上睡覺,悄悄把東西埋到了後院裏。至於你的貓在哪兒,在這兒埋東西的人肯定知道。”

林申說那麽多,就是為了把他和師傅摘出去。周家人怎麽鬥,跟他和師傅沒關係,反正他們就是來幹活的。他們幹活東家給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周鳳年又不傻,冷靜下來之後,也想到了一些疑點。他看向周祥,聲音涼冰冰的:“哥,後院是你提議搜的,你現在怎麽說?”

“我?”

周祥表麵上鎮定,心裏已經把林申罵了個狗血淋頭。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再傻B也知道完美的計劃出了紕漏。他百分之百肯定,林申在其中動了手腳。林申不會承認,他也不能跟周鳳年說實話,不然死的人就是他了。

“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把我的貓怎麽了?”周鳳年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也是好心,想幫你找到愛貓。。。”周祥一臉怕怕地往後麵退去。

“這個布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來的,看起來像是一塊桌布。”林申把注意力放到包石頭的布料上。

聽到這話,周鳳年臉色微微一變。他錯就錯在低估了林申的智商,還錯在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周鳳年也看到了,笑得陰森森地說:“哥,我剛才沒看出來,這好像是你房間裏的桌布?”

“是嗎?我不知道啊,你知道我隻在乎吃喝玩樂,對房間裏的布置一向都不上心,都是阿麽給我安排什麽,我就用什麽。再說了,我是幹大事的人,這種小事我都不在意的。。。”

周祥慌了神,眼神不敢跟周鳳年對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鬼話。

到了現在,周鳳年什麽都明白了。

他咬著銀牙說:“既然不是你,那就是你院裏的下人。來人,把他們全部抓起來,一個一個往死裏打,我就不信撬不開這些人的嘴!”

幾個強壯的下人撲上來,把周祥身邊的人擰在了地上,包括周祥最得力的侍人。

侍人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啞著嗓子大呼:“郎君求我,我是冤枉的。”

周祥擰著眉毛,一臉不滿地看著周鳳年說:“鳳年,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吧?小川是我的貼心人,我早晚要把他收入房裏的。說句難聽的,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叫他一聲嫂子。你這樣對他,把大哥的麵子往哪兒擺?”

“嫂子?就憑他也配?!”

周鳳年撩起衣擺上去就是一腳,惡狠狠踩在那個侍人的臉上。

侍人躲避不及,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再一看,隻見他的鼻子裏流出了兩管鼻血,模樣非常慘烈。

“帶走!”周鳳年冷冷地說。

他帶著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鳳年!”

周祥氣得幾欲吐血,忍氣吞聲地追了上去。

他是當大哥的,可他不得不忍讓著周鳳年,這就是周鳳年明知太守公子並非良配,也要削尖了腦袋嫁給那個混人的原因。

權利能夠帶來金錢,也能讓他高人一等。他是注定要嫁給太守公子的,周祥怕得不是爹和阿麽,而是周鳳年背後的太守公子。將來周祥繼續了周府,也要仰周鳳年的鼻息而活。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好險。”

人都走了之後,老木匠過去把後院的門關上,回來後小聲對林申說。

要不是林申當機立斷,背黑鍋的人就成了他們師徒了。

“害人之人不可能,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周家水太深了,還有這個周小哥兒,心機深沉且心狠手辣。。。”

說打人就打人,一點預兆都沒有。老木匠眼睜睜地看著,周鳳年一腳把人踩得隻剩下一口氣了。那個被人的下人,一句辯駁都不敢有。

“你跟他退親退得太對了,這是一朵帶刺的花兒。娶到家裏也安生不了,會把家裏攪合得天翻地覆。”老木匠小聲說。

林申把昨天晚上聽到院裏有動靜的事說了。

“我聽到有兩個人,一個人挖土,還有一個人應該是打著燈籠,光線十分微妙。我當時真沒有多想,半夢半醒以為在做夢。”

老木匠點頭:“你做得很對,要是我聽見了,估計聽了也是白聽,不會往深處想。我以為能多混一段時間,現在看來趕緊把活幹了,我們回家去。呆得久了,隻怕夜長夢多。”

林申忍不住笑了,看來師傅是真的怕了。

“笑什麽笑?趕緊幹活。”老木匠拍了他一巴掌,沒好氣地說。

“哎,幹活了。”林申連聲答應。

後院風平浪靜,前院已經鬧翻了天。

地上趴了一院子的下人,都是周祥院子裏的人。

不肯出賣周祥?

那就打,打到肯說為止。

周鳳年往高處一坐,神色冰冷地看著下麵。

下麵一片鬼哭狼嚎。

周祥的臉色臭得要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院裏的人被打暈拖出去。

小川還沒有暈,但他也到極限了。屁股被打爛了,血水打濕了地麵。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虛弱又帶著期盼的目光看向周祥:“嗚嗚,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看在我服侍你這麽多年。。。”

有人受不住,哭嚎說:“我看到了,看見那隻貓跑進屋裏,之後就聽到郎君的痛罵聲。還看到郎君抱著一個東西出來,不讓任何人跟著。。。”

事到如今,周祥不想承認都不行了。

“那隻肥貓早就該死了,我正在房間裏睡覺。它突然跑進來把我嚇了一跳,我打了它一下,它還跳起來撓傷了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氣極了,就拿起一隻花瓶砸了它,誰知道它那麽不經打,當場就趴下了。”周祥說。

“哥,你好狠的心!你明知道我愛它如命,哪怕它闖了天大的禍,也有我這個主人在。你打它之前,能不能跟你打一聲招呼?”周鳳年的眼眶馬上紅了,站起來衝著周祥咆哮道。

動靜鬧得太大,引來了周濟夫婦。

周鳳年發了狂,揚言要捅死周祥。

周祥被他披頭散發的樣子嚇到了,也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指使幾個忠心的下人拚死攔著周鳳年,他奔出大門跳上馬車,轉眼間就不見人影了。

聽著前麵傳出來的動靜,老木匠搖搖頭:“這麽多動靜,也不怕別人聽見了笑話。”

“周神真不是東西,那貓十有八九是他弄死的。怕周鳳年罵他,想出來這麽一個殺千刀的主意。既教訓了他看不順眼的我,又甩掉了一口黑鍋。”林申琢磨了好一會兒,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

“你跟他什麽仇什麽怨,他要這麽坑害你?”老木匠說。

林申苦笑道:“我以前得罪過他。”

不止這個原因,隻在周祥知道為什麽。

蔣代真對他冷淡了許多,最近他去找蔣代真玩,常常下人告知蔣代真不在。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數多了他起了疑心。他使用了鈔能力,用錢買通了蔣家內院的下人,下人告訴他蔣代真常去找一個小木匠玩,小木匠叫林三郎。。。

下午,周鳳年又來了,抬著一個鼻青臉腫,趴在門板上的下人。

這個人正是小川,周祥的貼身侍人。周祥跑了,把爛攤子扔給他了,他含淚接下了收尾的重擔。

“就是這兒,我和郎君趁著天黑把貓埋進土裏了,郎君打著燈籠,是我刨的坑。”

“挖!”周鳳年一揚手,馬上有下人進來,照著早上挖的坑接著往下挖。

小川悄悄看了眼林申和老木匠。

天黑加上做了虧心事,小川心裏害怕,把包袱埋得很淺,一鐵鍬下去就挖出來了。可是,今天早上。他明明挖對了地方,然而挖出來是石頭。。。

還是那個坑,挖出來的還是石頭。

周鳳年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小川的頭皮陰戾地說:“你耍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我絕對沒有記錯地方,一定是這兩個動了手腳!”小川意有所指。

周鳳年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走向林申,直接問:“是不是你?”

“我是為了自保。”林申點了下頭,走到角落裏搬開了一塊大石頭,石頭下麵的泥土也有動過的痕跡。

發現坑裏的死貓之後,老木匠都驚呆了。

“就算要埋這玩意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吧?”

林申想得更多,他把貓抱出來放到一邊,隨手撿了幾塊石頭放進去,同時讓老木匠把邊上的野草割了,一起放在布包裏。另外挖個坑埋貓,以前的坑埋布包,來了個狸貓換太子。

小川呆住了,他沒想到他們想找的東西竟然在這麽近的地方。如果早上,他們搬開石頭看一眼,殺貓的黑鍋就甩出去了。

隻差一步!!

抱著渾身僵硬的愛貓,周鳳年難過得掉下了眼淚。他看都不看林申一眼,帶著人揚長而去。

“他不會報複你吧?”老木匠擔心地問。

“貓又不是我殺的,他報複我幹什麽?相反,他還要感謝我,幫他找出了殺貓的凶手。”林申淡然地說。

“你把他們都耍了啊。”老木匠說。

“我要是什麽都不做,我們可能連工錢都要不到,就被人家趕出去了,是他們小看了我們。”林申說。

出乎老木匠的意料,周鳳年並沒有找他們的麻煩。之後的幾天,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過了幾天,周祥覺得周鳳年氣消了,厚著臉皮又回來了,賠了一隻更漂亮的貓給周鳳年。

周祥興衝衝地跑進後院。

林申正在雕刻衣櫃上的花紋。

老木匠慌張地看著他。

“我真沒想到,你還沒有這樣的心機,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周祥冷笑連連。

林申的手非常穩,堅持把花紋弄完了才直起腰來。他冷冷地看著周祥,笑著說:“想要陷害別人,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感覺很不爽是不是?”

“你找死!”周祥氣急敗壞,舉起拳頭就要給林申一下。

林申早就不是之前那個弱雞了,他經常幹活,上山下山地到處走,看著身上沒有多少肉,力氣比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大多了。

他一把抓住周祥的手腕子,冷笑著輕輕擰了下,周祥就疼得叫喚起來:“哎喲,哎喲。。。”

下人站在門口,聽到聲音想救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林申把他主子壓到了一邊的牆上。

“我可不是你們周家的下人,隨你怎麽打罵都不出聲。你敢動我一下,我出門就把你們周家的祖守十八代罵個遍,讓附近的人都聽一聽。”林申附在他耳邊說。

周祥疼得直冒虛汗,虛弱地說:“你,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我跟你說人話,怕放開你了,你就聽不懂了。你要是願意跟我好好談,我就放開你,你看行不行?”林申跟他打商量。

“行行。”

隻要林申肯放開他,周祥什麽都答應。

林申鬆開手,周祥立刻倒進了下人懷裏,用恨恨的目光看著他。

“誰給你的狗膽子,你敢這樣對我?”

“你看,我就說你聽不懂人話。”林申悉道。

周祥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你才不是人!”

林申抹了把臉,不想搭理這個智障,繼續幹他的活了。

周祥不死心,又開始嗶嗶。什麽話難聽,他說什麽。

說了半天,周祥的嘴巴都說幹了,林申不但沒有生氣,還用口哨吹起了一首曲調怪異的歌謠。

周祥這個氣啊:“你臉皮真是厚。”

“你也很堅強,一個人也很能說。”林申說。

這時,周濟來了。

估計是聽說周祥跑到後院搗亂,他得到消息就跑來了。

周濟瞪了周祥一眼,溫和地詢問林申一些問題,林申態度良好地作了解答。

周祥冷眼看著,覺得林申這個人真能裝。麵對他時,凶狠中帶著一絲邪惡。麵對他爹時,又像變了一個人。

周濟走時,用眼神示意周祥跟他一起走。

周祥嘴上答應著,輕輕撞了下林申說:“你真會裝啊,在我爹麵前乖得跟兒子似的。”

“我是什麽臉色,取決於你是什麽貨色。”林申頂了回去。

周祥又沒占到便宜,氣呼呼地走了。

老木匠說:“明天一過,我們就回家了。在此之前,不管他說什麽,你都當耳邊風。”

林申無奈道:“也不知道他什麽毛病,就盯上我了。”

周祥出門了,決定發動自己的損友們,一定要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辦法,好好教訓一下林申。

有人說:“這還不簡單?”

周祥連忙湊過去:“願聞其祥。”

“想個辦法把他勾出去,你讓一幫人埋伏在暗處,給他套上袋子再找,打個半死就跑。他連誰打的都不知道。”

周祥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

這幫損友給他出了不少主意。

他憋了一肚子的壞水,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家裏。

後院裏空無一人。

周祥吃驚地問:“人呢?”

“拿了工錢走了。”下人答道。

活幹完了,錢也到手了,林申和老木匠都很輕鬆。周濟是個厚道人,考慮到林申受了委屈,還給了他們一些賞錢。

錢袋子鼓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讓周府的馬車把他們帶到集市上,後麵的路他們再想辦法。

這兒的集市比不上大城市,卻也十分熱鬧。附近雖然有商鋪,一些生活用品也能買到,但到底比不上集市的東西齊全。平時見不到的東西,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而且價格比平時要便宜不少。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平時有想買的東西,就攢到大集上買,為了省下幾個錢。

因此,集市十分熱鬧,有賣野菜的,也有賣野兔子的,有賣穀子的,還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隻聽鑼鼓聲當當一響,附近的人全圍了上去。

一個赤膊大漢捶了幾下胸口,然後往地上一躺。有人把一塊石頭壓到他胸口上,當場挑了兩個觀眾上去驗明真假。觀眾紛紛挽起袖子,為了爭兩個名額,差點發生流血事件。

證明石頭是真的之後,一人高高地舉起錘子,砰地一聲砸到石頭上。石頭應聲而裂,碎成了好幾瓣,底下的人卻安然無恙。

赤膊大漢站起來,抖落了一身的石頭渣子。

“好!”

觀眾反響熱響,叫好聲不斷。

林申扔了一個銅板過去,街頭藝人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林申轉身走了,沒有看到一個小孩指著他,大聲對父母說:“看,那是三叔!”

“在哪兒?”林嶽瞪著眼睛看過去,林申早就不見人影了。

隔著不遠是一個耍猴的。

幾隻猴子一個接一個,第二個踩在下麵一個的肩膀上,成功地勾到了最上麵的果子。

耍猴人喂猴子們吃了棗子,又開始表揚群猴翻跟鬥。看這個的,大部分是孩子,大人都是陪著孩子來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孩子們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的笑聲。

看完了耍猴,林申和老木匠來到賣糧油麵的地方。擺攤的都是附近的農民,把自己家多出來的米麵拿出來賣,好換點錢供家裏人生活所需。

老木匠背著手走過去,立刻有人招呼他:“老人家,你看看我的麵。。。”

“我的麵好,你給個好價直接拿走。”

“我的米好,你看看雪白雪白的。”

家裏沒有米也沒有麵了,兩樣都需要買。

老木匠從頭走到尾,心裏麵大概有數了,又折返回來跟人講價。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買了半袋子麵和半袋子米。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麽把東西帶回去。

老木匠不慌不忙地轉了轉,揪到了一個熟人。

這個人叫張驢子,因為他家裏養了驢,村裏人都這樣叫他,叫著叫著沒人知道他真名叫什麽了。

張驢子是來擺攤的,他編了些竹筐什麽的,還有他老婆做了一些鞋墊子。不管賣多賣少,好歹能補貼家用。

老木匠跟張驢子說好,張驢子走的時候也帶上他們。按規矩,他們給張驢子三個銅板,算是坐車的車費。

張驢子答應得很幹脆,反正他也要回家。有人坐他的驢車,他還有銅板掙,何樂而不為?

老木匠走累了,坐在張驢子的攤位前不走了,讓林申自己去逛一會兒。

“看到那根香了沒?這根香燃到底,你就得回來。張驢子要收攤了,咱們也該回家了。”老木匠說。

為了計時方便,也為了宣傳自己的香,有人在中間的台子上插了根香。一根香大概是一個時辰,現在那根香著了一半。也就是說,一個小時後,他要回到這個地方。

林申滿口答應著,轉悠到了花鳥魚那一塊。

有人捉了知了過來賣,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保存的,知了的外殼還沒有蛻,而且知了也是活著的,在木桶裏爬來爬去的。

還有人在賣魚,魚全身都是金黃色,看著就很喜慶。

林申奔著幾個花壇子就過去了。

在這個吃飯都吃不飽的年代,愛花的人顯得格外珍貴,偶爾有行人路過,也隻是看了幾眼就走掉了。

蘭花,牡丹花等等,凡是林申知道名字的花都有。他想找的是白藤或者紫藤,可惜這兒都沒有賣的。

一個花農說:“有是有,就是種得不多,這玩意長起來很大,好看是好看,就是費地方。你要是真想要,我幫你打聽打聽。”

林申感激不盡,還問了他的家庭住址,發現他住的地方跟林申不遠。

時間不早了,林申才告別花農,來到張驢子的攤位前。

老木匠正在幫張驢子收攤,用布一包就把東西扔上了驢車。旁邊還站著一個人,鼻青臉腫嘴裏還在罵罵咧咧。

林申湊過去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個人是林河。

“二哥,你咋變成這樣了?”

林河委屈得差點掉眼淚了:“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設的套,說我錢掉了,勾著我去了小胡同裏。我剛剛伸出手要錢,一個布袋子就從天而降。。。”

林河也來趕大集了,媳婦和孩子都在家裏頭,他是一個人來的。當時,他正在一個賣布的攤位前,有人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一扭頭,看到了一個穿著體麵的男人站在他後麵,攤著手心裏的一大把銅錢,和氣地問:“這錢是你丟的嗎?”

林河條件反射地摸了下口袋,剛想說不是他掉的錢,但他轉念一想,錢都送上門了,他沒理由拒之門外啊。

轉了轉眼珠子,他說:“是我掉的,謝謝你啊。”

他伸手去拿錢,那人把掌心一合,認真地說:“這錢是我撿來的,見者有份。既然這是你的錢,我把錢還給你了,你總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我。”

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了,林河忙說:“你想怎麽樣?”

“我們找個地方商量一下,你得給我多少錢。”那人推著他走了。

進了胡同,迎接林河的不是錢,而是一個大布袋。

他被罩在裏麵,也看不見打他的人都有誰,反正不是一個人。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之後,那些人轉眼就消失了。

他疼得絲絲吸氣,揭開頭頂上的布袋子,他破口大罵。

打人的這幫人,還不知道打錯人了。林申和林河是親兄弟,長相有幾分想像,一點都不奇怪。他們美滋滋地領了錢,周祥坐在馬車裏,笑得直打滾:“林三郎,就憑你也配跟我爭?滾你丫的,老子弄不死你?”

林河手裏抱著那個布袋子,吸溜著牙花子說:“還落了個布袋,這頓打也算沒白挨。”

廢話不多說,幾個人坐上驢車。

張驢子套好驢車,沒有急著揮鞭子,瞄了林河好幾眼。

林河頂著紅眼珠子問:“你看啥?”

張驢子伸出手,直勾勾地看著他:“給錢。”

林河眼神亂:“先欠著,下次一起給你。”

“下次又下次,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你已經坐了我的車好幾次了,次次都說欠著,下次再給。我怕再欠下去,就欠到你進棺材了。”張驢子嗡聲嗡氣地說。

他也不想這樣,實在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家裏有好幾口人等著吃喝呢。欠個一兩次還行,誰家都有揭不開鍋的時候,可林河臉皮實在太厚了,一直蹭他的車坐,而且一分錢不願意出,就欺負他這個老實人,他不想再慣著林河了,今天這錢必須給。

“我這次出來沒帶錢——”說著,他斜了林申一眼。

老木匠冷眼看著:“我看到你掏錢買東西了,口袋裏麵裝了不少,你兜裏應該剩下不少,不至於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林申的手都摸進兜裏了,聽到這話又縮了回去。他能管林河一次兩次,不能次次都管。林河明明有錢,卻賴著不給,這種行為不能支持。

“不給錢就下車。”張驢子過來扒拉林河。

林河急了,把心裏話都喊了出來:“老三,你剛幹完活手裏有錢,先借給哥幾個。等哥有錢了,馬上就還給你。”

林申一臉為難:“我買米麵了,家裏快揭不開鍋了,坐車的錢還是我師傅給的。”

“你這個白眼狼!”惱怒極了就化為了憤怒,林河張嘴就罵。罵完了,錢還是要給。張驢子的表現告訴他,他要是不給錢,今天就要靠雙腿走回去。

“給你給你!”林河掏出四個銅板往張驢子身上扔去。

銅板掉到地上,張驢子皺著眉毛看了他一眼,彎下腰把銅板一個一個地撿起來。

“還有今天的。”

林河臉紅脖子粗地說:“下次再給你,我又不是隻坐這一次。”

張驢子:“那就下次。”

他坐到板車前麵,頭也不抬地說:“坐穩當了,回家啦。”

林申心裏很不舒服,對林河說:“你幹嘛要把錢扔到地上?”

這不是侮辱人嘛!

林河正在生他的氣,大吼道:“你管我,我沒你這樣的弟弟,你怎麽不去死?”

風聲呼呼吹過,一輪殘陽掛在地平線上,把每個人的臉上都描上了金邊。

林申也不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風吹得,林河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浮起來一層。原主不是東西,看不慣就揍他,他真有點怕林申。

“我我我。。。”他的嘴不受控製了。

林申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扭過頭看向飛速倒退的風景。

林申暗暗放鬆了身體。

下了驢車,各回各家。

林申一手提著一個袋子,輕輕鬆鬆地回到家裏。

剛剛坐定,老木匠就教訓他:“在驢車上,要不是我阻止你,你是不是要給你哥掏錢?”

林申笑:“我以為他真的沒有錢。”

“你還是太嫩了,差點著了他的道。他是老賴皮鬼了,每次坐人家張驢子的車,都說下次一定給。次次坐,次次都這麽說,就是個傻子,也信不著他了。他要是舍不得這一個銅板,自己走回去就是了,可他偏不走,就是要坐車,要占張驢子的便宜。他這個人能幹歸能幹,就是太小家子氣,一家人都太會算計了。。。”

老木匠跟林申說了很多,林申老老實實地聽著。

“我說這麽多,你不會覺得我煩吧?”

好半天,老木匠意猶未盡地說。

林申笑著說:“不會,有人在一邊提點我,我能少走不少彎路,我高興都來不及。”

他已經燒好了水,把滾燙的熱開水倒進小茶壺裏。

“你呀,就是會說話。”老木匠吹了吹茶碗上麵的浮沫,悠閑地喝起了茶水。

林申惦記著後院的紅薯,一刻不停地去看了。

紅薯長勢喜人,走的時候隻有一隻手掌那麽長,綠葉子也不多。這些天沒回來,綠葉子長出來不少,還隱隱有往地上趴的狀態。

感覺土嚷有些幹,林申去前院提了水過來,給每一株紅薯都澆了水。吸了水,紅薯看起來更精神了,個個都挺直了腰杆子。微風輕輕吹過,搖頭晃腦的看起來非常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