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韋年的幫忙,剃羊毛的進度快了不少。他很有力氣,一個人能抵得上三個人。

匠人用了四天時間才把所有的羊剃幹淨。

當韋年得知,他要幹的活就是給東家放羊,他都難以相信自己會如此好運。沒來這兒之前,他幹的都是一些重體力活,而且工錢也不算太高。放羊的話十分輕鬆,東家供應的一日三餐也很豐盛,每日至少有一頓飯,菜裏麵是有肉的。

東家說他哥哥受傷了,吃什麽補什麽,每天都給哥哥做一大盆骨頭湯。哥哥喝不完的,他也能蹭到一碗喝。東家這麽好,他幹起活來格外賣力。

“兩兄弟都是實在人,你挑人的眼神挺準的。”蔣代真說。

林申說:“我也是看他們兄弟情深,哥哥在洪水中救下了弟弟,弟弟一路背著弟弟逃到這兒,靠著賣力氣養活自己和哥哥。”

青明的方法成功了,染出了好幾種顏色的羊毛。為了獎勵他,蔣代真給了他幾十兩銀子,讓他以後就負責給羊毛上色。

青明麵上不顯,高高興興地揣著銀子回到家裏。林河不在家,他先是關上門,然後爬到地上,掀開地板上的幾塊磚,從裏麵捧出來一隻小壇子,銀子叮叮當當地扔進去。

他剛剛把地磚放回去,林河就回來了,在外麵哐哐地砸門。

青明拍拍身上的土,慢騰騰地過去打開門。

林河一步跨進門來,埋怨道:“你在屋裏幹什麽呢,這麽長時間才過來開門?”

“哦,我在睡覺。”林河撥了下耳邊的頭發,若無其事地說。

林河沒有任何懷疑,一屁股坐到**,高興地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要掙大錢了。程岩托人捎來消息,說那邊要蓋大棚,因為沒有經驗,所以請我過去。”

林河搓了搓手指,笑著說:“我們要發大財了。”

林河陪笑道:“這是好事啊。”

林河長臂一伸,把他抱到腿上說:“你收拾一下,跟著我一起掙大錢去。”

青明眼神閃了閃說:“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家裏守著門,暗中盯著林申一家。”

“你不去,那我去還有什麽意思?”林河大為不滿,林河哄了他半天,總算把他哄開心了。

青明連夜給他收拾了包袱,林河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避開了村子裏的人。

一連好幾天,沒有看到林河,才有人詢問青明。

青明隻說林河出去了,人們問他去哪兒了,他說不清楚,反正是做買賣去了。

青明每天去蔣代真跟前報到,一連好幾天提著心吊著膽,擔心蔣代真或者林申會問起林河,結果夫夫兩人都沒有問,仿佛忘記了林家還有這麽個人。

私底下,蔣代真把林河的去處,摸索得清清楚楚。蔣若年早就盯上了周祥和周鳳年,周祥剛有動作,他就知道了,派人把消息傳給林申和蔣代真。發現林河悄悄離村,夫夫就知道他是幹什麽去了。

讓他們疑惑的是,青明竟然選擇留下來,沒有跟著林河一起走。

小桃撇撇嘴說:“依我看,這對夫夫也不是鐵板一塊。青明選擇留下來是對的,夫人錢給得多大方,他就弄出來幾樣顏色,就得了那麽多錢。林河掙了錢,隻會胡吃海喝,不如自己掙錢,自己花得舒坦。要是我,我也留下來跟夫人一起幹。幹好了,掙的錢能養活自己了。”

蔣代真誇他:“說得有道理,我發現青明比林河聰明多了,他隻是出身不好,聽說是因為小時候家裏窮,家裏的大人把他誌賣進青樓的。他心靈手巧,小桃怎麽都學不會的織毛衣,他一下子就學會了,還另編了好幾種花樣來,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林河不在,家裏隻有青明一個人,青明還不太會做飯。蔣代真讓他到家裏吃飯,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小桃跟他的關係反而親密了,兩個人經常湊在一起說話。

蔣芽一邊喂豬,一邊織毛衣。除了照顧孩子以外,他的時間都用在了織毛衣上。他的速度是最快的,第一件毛衣就是出自他的手,織出來的毛衣上麵還帶著圖案,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

毛衣織出來後,大家都很高興。蔣代真大著肚子,試不成新毛衣,讓小桃和青明分別試了試。小桃穿到身上正好,青明穿到身上有些緊。

青明納悶地說:“我是不是胖了?”

“不是,你骨架子比小桃大。”蔣代真說。

事後,蔣代真讓蔣芽把尺碼放大一些,蔣芽也答應了。

陸陸續續有人織好了毛衣,蔣代真爽快地給了他們錢,大家幹起活來更有動力了。這事很快傳出去了,不少人都想學織毛衣,大部分人都是在圍著鍋台思的哥兒,他們幹不了體力活,隻能在家裏看看孩子,生活過得緊緊巴巴的。聽說有一門手藝,能讓他們不出門,在家門口就能掙到錢,他們怎麽可能不心動?

蔣代真來者不拒,凡是願意學織毛衣的人,他全部都要了。哥兒能幹的工作不多,好不容易抓到這個機會,大家都很賣力地學習。

柳穀紅著眼睛坐在**,一邊抹眼淚一邊哭著說:“家裏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孩子生病請了一次大夫,我相公又不小心摔斷了腿,一點錢都拿不出來了。”

他四哥也成親了,帶著孩子回到娘家。柳穀也回來了,張嘴就跟家裏借錢。柳水生一句不管錢就推了出去,袁荷花就是周扒皮出身,隻許錢往他衣服兜裏進,不許錢往外麵跑,咬死了家裏沒有錢,就把柳穀往外麵趕。

四哥說:“你再求求阿麽,他說不定就心軟了。”

“不可能的,他們把我推出去,就不想再管我的死活了。”柳穀搖搖頭,又說:“四哥,你能不能借我一點?我保證有了錢之後,就馬上還給你。”

四哥一臉尷尬地說:“我,我的日子過得也很緊巴,這次回來就是聽說有活給我們哥兒幹,坐在家裏就能掙到錢,我才帶著孩子回來的。”

聽到這話,柳穀來了精神:“什麽活?我什麽苦都能吃。”

四哥繼續吞吞吐吐地說:“我們能幹,你可能幹不了。”

柳穀脫口而出:“為什麽?”

四哥看了他一眼說:“你一點都不知道嗎?這個活是織毛衣,很多人在幹,有不少人已經拿到錢了,給的錢還不少。東家是蔣代真,你之前得罪過人家...”

柳穀心涼了半截,可他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咬著牙說:“我沒有活路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小桃說:“你看羅鳳神思不屬的,他家裏是不是出事了?”

“沒聽說他家裏有事,一會兒我們去問問他。”蔣芽說。

蔣芽最近都在這裏待著,幾乎沒有邁出院子一步。柳穀想求他都沒有門路,隻好求到了羅鳳家,羅鳳也很為難,一方麵是同情柳穀過得不好,另一方麵是柳穀得罪了蔣代真。柳穀讓他幫忙遞句話給蔣代真,讓他十分為難。

蔣芽過來問,羅鳳悄聲告訴他,柳穀來求他的事。

“你讓他別遞活了,沒有用的。夫人早就說過,他這輩子都別想踏進這個家門。”蔣芽語氣生硬地說。

“他是你弟弟,你真的一點都不打算幫忙嗎?”羅鳳說。

“他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完全是他自己作孽。他都成親了,雖然嫁的人不是他想嫁的人,可他也不應該肖想不屬於他的人。”蔣芽說。

羅鳳聽得目瞪口呆,他意識到了什麽,不由錯愕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他心裏還想著姑爺吧?”

“你應該知道聽說過那件事,夫人發了很大的脾氣,我對他也很失望。不是我狠心不管他,是他太讓我傷心了。我已經改姓蔣,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夫人討厭誰,我就討厭誰。”蔣芽說。

看到蔣芽從羅鳳身邊走開,小桃連忙湊到蔣芽麵前探聽八卦。

蔣芽不想提柳穀,就讓他去問羅鳳。小桃感覺他的表現很奇怪,於是更好奇了,轉頭去問羅鳳。

“柳穀?”蔣代真一臉茫然。

小桃提醒他:“他是蔣芽的弟弟。”

蔣代真淡淡地說:“我想起來他是誰了,我記得他當初毫無悔意,離開的時候還很有底氣的樣子。這是活不下去了,又想起來我了?”

“嗯,我聽羅鳳說,他家裏隻靠他相公一個人,他相公把腿摔壞了,生活自然就困難了。”小桃說。

“我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以後關於他的事,不要再跟我說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蔣代真厭惡地說。

林申就是他的逆鱗,蔣芽就是因為太不知深淺,讓蔣代真深深地厭惡。

“哦。”小桃說。

“不行,夫人太厭惡了,你以後還是別提他了。”小桃說。

羅鳳點點頭,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小桃沒想到柳穀會找上他。

跨進院門,他聽見了幾個人的笑聲。家裏好像來客人了,不過這跟小桃沒關係。他隻是回來睡個午覺而已。他不招惹別人,有人卻來招惹他。

餘槐的阿麽聽到聲音,從屋裏跑出來,大聲說:“小桃回來了。”

“嗯。”小桃點了下頭,就打算回他和餘槐的屋子。

“你先別忙著走。”餘槐的阿麽拉著他的手不放。

就在這時,柳穀抱著孩子走出來,一臉淒苦地看著小桃。

小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漠。

小桃坐在椅子上,冷淡地說:“你求我也沒有用,夫人知道了你的事,說永遠都不會用你,因為你之前做下的蠢事。”

柳穀抱著孩子,跪在他麵前哭著說:“我走投無路了,我以前不懂事做了蠢事,夫人厭惡我,那是我活該。可孩子可憐,你看看他,他還這麽小,病了好多天,我連一點好吃的都弄不到。我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他就賴在我家裏了,怎麽說都不肯走。我就沒有見過比他臉皮還厚的人。”小桃氣憤地說。

蔣芽聽得無地自容,說:“要不然,我給他一些錢,讓他走了算了。”

“不是錢的問題,他想幹活掙錢。他算計得很清楚,給錢隻能解決他一時的困難,隻有學到了手藝,說不定能養活他一輩子。”蔣代真頓了下,輕聲說:“你把他帶過來,我聽聽他是怎麽說的。再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他要是再抓不住,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小桃轉身就走,柳穀就在外麵等著,他一開始隻是在小桃和餘槐家裏等,小桃答應幫他傳話後,他就抱著孩子來到院門口,就坐在外麵的大石頭上,不吃不喝地等著小桃出來。

聽到小桃說,蔣代真願意見他了,他激動得差點哭了。

蔣代真見到了柳穀和他的孩子。

看樣子,柳穀過得真的不太好,大人和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很破舊,上麵的補丁多得都沒有地方可打了。小孩的臉也是黑黑的,雙手好像很多天沒有洗過了。

見到蔣代真,柳穀從門口就跪下了,跪爬著來到蔣代真麵前。生活磨光了他的自尊,他窮得連骨氣都要不起了。誰能給他錢,給他孩子吃的,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夫人,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不是個東西,我罪該萬死。”他把孩子放在地上,不停地給蔣代真磕頭,眼淚更是嘩嘩地往下流,哭著說:”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了,活著太艱難了。我太需要這份工作了,要養活我相公和我孩子...”

蔣芽站在外麵聽著,臉上掠過同情之色。他和柳穀是親兄弟,他曾經以為他的一輩子就這樣了,是蔣代真告訴他還有另外一種活法。他平安生下了孩子,過得比外麵任何人都要好,這一切都是托了蔣代真和林申的福氣。

見到柳穀時,林申差點沒認出來,因為柳穀的變化太大了,整個人都瘦得脫了相,明明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有點像三四十歲的人,滿身都是滄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