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串們對除毛很抗拒,四條腿亂蹬腿不說,一有機會就亂院子跑。好不容易抓住了,還需要兩個人合力按住它,這就到了考驗匠人功力的時候了。就算你不弄疼羊肉串,它還會撕心裂肺地咩咩叫喚,引來了大批的圍觀村民。

“謔,這麽多羊!”

“這是幹啥呢?給羊刮毛,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種羊不是本地羊吧,你看它們身上的毛跟雲朵一樣。”

蔣芽和羅鳳合力抓一隻羊肉串,那隻羊肉串出乎意料地敏捷,被兩個人圍追堵截之下,淡定地跑出了包圍圈,眼看著它朝著蔣代真這個方向跑過來了。

林申連忙把看熱鬧的蔣代真拉到身後,猛地跑出去抓住了一隻羊角。羊肉串知道此路不通,掙紮著往另一個方向跑。蔣芽和羅鳳左右包抄過來,把它的退路都給封死了,它一臉生無可戀地放棄了掙紮,乖乖地站著不動,讓匠人給它刮掉身上的毛。刮完之後,它整隻羊都小了一大圈,跑步起來都變得輕快了,害羞地紮進了羊群裏。

蔣代真捧著肚子站在一邊看,被逗得捂著嘴笑了起來。

“剛才那隻羊,眼神好無奈啊。給它刮完毛,它還在原地蹦了幾下,跳得都比原來高了。”

林申給他搬來一張椅子說:“你站得太久了,坐下來慢慢看。”

小桃這才反應過來,他光顧著看熱鬧了,都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了。他又搬來了桌子,把揣在懷裏,還帶著熱氣的包子放到盤子裏,讓蔣代真拿在手裏慢慢吃。

蔣代真拉著林申坐下,又拿了一個包子遞給他說:“你也沒吃呢。”

老木匠給他們拿來了水壺和水杯。

見狀,小桃幹脆拿了個籃子,把早飯都移到這兒來了。

廚子和雜工也幫了忙,結果來了就不走了。簡單地吃過早飯,他們也過去幫忙了。雖然很累,但現場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林申跟蔣代真商量,再找兩個人來放羊的事。一百多隻羊,隻靠羅鳳一個人放是不現實的。在人選問題上,他們還拿不定主意。

周子楚聞聲而來,一隻手牽著孩子,一隻手推開門,興衝衝地說:“我聽人說,你們弄了很多羊,是真的嗎?”

“在後院。”老木匠說。

周子楚還要再問,老木匠笑著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周子楚帶著孩子去了後院,就見偌大的羊圈裏擠滿了羊,每隻羊身上都裹得厚厚的。羅鳳和蔣芽把一隻羊按倒在地上,匠人的手輕輕劃過去,羊毛就像衣服一樣脫了下來。

“大嫂來了。”蔣代真招了招手。

周子楚帶著孩子過去,孩子手裏就被塞了個熱乎的包子,軟軟地叫一聲說:“阿麽好。”

蔣代真摸摸他的頭,笑容溫柔地說:“乖。”

孩子吃著包子,眼睛卻盯著蔣代真的肚子看。

蔣代真沒有在意,滿臉是笑地跟周子楚說話。

不止蔣代真和蔣芽操心羊毛,周子楚他們這些學織毛衣的人,也同樣操羊毛。眼看就要學會了,沒有羊毛等於沒有用武之地,他們能不著急嗎?

“這麽多羊從哪兒弄來的?你前幾天還跟我說沒有門路,我愁得晚上都睡不著覺。”周子楚埋怨道。

“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還好林申幫我解決了。他不知道在哪兒認識的人,連夜把羊給趕到家裏來了。”蔣代真笑容甜蜜地說。

“還是老三有本事,那麽多人都沒辦法,他一下子就給解決了。這些羊跟本地羊還不一樣,是不是異域品種?”周子楚興奮地說。

“林申告訴我,這些都是外國羊,不怎麽長肉,主要是生產羊毛。”蔣代真笑著說。

“那太好了,咱們缺少的就是羊毛。”周子楚說。

有一隻羊咩咩力氣特別大,羅鳳和蔣芽兩個人加起來都控製不住。周子楚見狀,擼起袖子過去幫忙了。

孩子吃完了一個包子,蔣代真又推了一碗粥給他。從剛才開始,他就發現孩子一直盯著他的肚子看。

“你在看什麽?”蔣代真隨口問道,他並不指望孩子會回答。

孩子放下白色的小勺子,奶聲奶氣地回答:“阿麽肚子裏跟我一樣,是個小郎君。”

“你怎麽知道?”蔣代真看了看肚子,吃驚地說。

“我就是知道。”林星得意地說。

小桃也聽到了,若有所思地說:“看來,夫人肚子裏真是一個郎君了。”

“也許是孩子瞎說的。”蔣代真說。

“這裏麵有說法的,孩子的眼睛是最幹淨的,他們能看到大人們看不到的東西。孩子說什麽,生出來的孩子就可能是什麽。”小桃說。

蔣代真來了興趣:“有這麽神嗎?”

小桃說:“大家都這麽說。要是不準的話,也就沒有人傳了。”

蔣代真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聲說:“你是郎君還是哥兒?”

他在自言自語,隻有離他最近的小桃才能聽到。肚子裏的孩子好像聽懂了,輕輕踹了他一下。

蔣代真感覺到了,頓時笑開了懷。

“小桃,你看他又踢我了。”

小桃說:“這麽調皮,一定是個小郎君。”

青明站在外麵朝裏麵張望。

有人慫恿他:“你大嫂都進去了,你也進去唄。”

“周大嫂清清白白的,他出身青樓,人家才看不上。”也有人潑涼水的。

青明本來不想進去的,被亂七八糟的聲音一激,他衝動地推開院門進去了,沒有看那些挑事的人一眼。

蔣代真也招呼了青明,還問青明有沒有吃早飯。得知青明餓著肚子,連忙讓他坐下吃包子。

青明也不客氣,拿起包子就吃。要是以前,看到青明這樣,小桃就會忍不住說幾句難聽話。可這一次,小桃並沒有這麽做,這要歸功於青明在這兒學織毛衣。青明會畫圖樣,還能織出有漂亮圖案的毛衣來,經常跟蔣芽交流心得,讓小桃對青明大為改觀。

“什麽時候開始織毛衣?”青明問。

“最近幾天就開始,羊毛還要進行處理,用開水蒸煮過,除去羊毛上麵的腥膻氣。你之前跟我說的,給羊毛染色,可以試一試了。要是成功了,也意味著我們的毛衣更有吸引力了。”蔣代真頓了下,又說:“當然了,不會讓你白白出力的。”

“有羊毛就好辦了,我明天就過來幫忙。”青明說。

從白天忙到晚上,忙了整整一天,他們才給三分之一的羊除了毛,羊肉串們由臃腫肥胖變得苗條纖細,之前還擁擠的羊圈都變得不再那麽擁擠了。

“羊太多了,晚上必須有人在這兒守夜了。師傅年紀大了,我想讓他安安穩穩地在家裏養老,不想他跟著咱們吃苦受累。”林申說。

“外麵的人靠不住,還是從外麵買兩個人吧。我哥說,最近從別的地方來了不少流民,我們可以好好挑一挑。”蔣代真說。

“我明天就去。”林申說。

一個地方發生了洪災,把莊稼和村落都卷了個幹淨,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活了下來,他們開始了四處流浪的生活,一部分人流流到了這裏。他們要想生活下去,一部分人靠著在大街上乞討,一部分人靠著給大戶人家做工。

林申身上的衣服並不華麗,勝在幹淨整潔。他一進來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找活幹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流浪者。

林申很快被圍住了,人們七嘴八舌地說:“我有力氣,用我絕對不虧。”

“用我用我,我最便宜。我要的錢不多,一天隻要十幾文。”

“東家,你看看我,我的信用最好,問問附近的人,他們都知道,我幹活最利落。”

林申大聲說:“都聽我說,我要找的是長工。”

聽說是長工,聚集的人更多了,有人大聲問:“管吃住嗎?”

“管吃住,而且活不累,隻不過離這兒很遠。”林申說。

本地人猶豫了,他們不想離開家,隻想打一些短工。

“哥,你先坐在這兒,我去問問這個活。”

少年模樣的小郎君,急急地吃剩下的饅頭塞進哥哥手裏。

哥哥坐在地上,他的腿看起來是壞了,隻能靠著牆坐在那兒。哥哥拉著他的手,急切地說:“要是有好活,你不要管我,一個人去就是。”

少年氣惱地說:“我怎麽可能不管你,你是我哥。要不是你拚死救我,我早就讓大水吹跑了,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爹和阿麽都沒有了,眼下就剩下我們兄弟。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好好活著。”

說完,兩個人都是眼淚汪汪的。

少年拚了命地外麵擠,艱難地擠到林申麵前。

林申正在挑人,有好幾個人都在爭這個活。

少年大聲說:“我行嗎?”

“你年紀太小了。”林申說。

“我有力氣的,我能扛起來門前的石磨。”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少年急急地往外麵跑。林申跟過去,看到他輕輕鬆鬆地舉起了石磨。

他賣力的樣子,林申都看得心疼,笑著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可有沒聽清楚,這個活要簽終身賣身契。也就是說,你要給我幹一輩子的活。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找我。”

“那給錢嗎?”少年又問。

“給,每個月都有豐厚的銀錢,工錢比打短工的要多出許多,而且管吃管住,條件很好。”林申說。

“我願意,隻是我能帶上我哥嗎?”少年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

“你哥?”林申愣了下。

周圍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怪異,少年和哥哥幾乎住在這兒了。少年的力氣是很大,可他吃得也多,又帶著一個身有殘疾的哥哥,沒有東家看得上。

少年看了哥哥一眼,哥哥緊張地站起來,因為他一條腿折斷了,所以隻能依靠著完好的另外一條腿,再依靠著牆壁的力量才能慢慢站起來。

“我們是逃難過來的。。。”少年有些緊張,結結巴巴把兩個人的遭遇說了一遍。

最後,他說:“不管我去哪兒,一定要帶上我哥哥。我想掙到錢給我哥看看腿,他的腿是因為我受傷的。求求你,收留我和我哥,我們願意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你哥願意簽賣身契嗎?”林申問。

“原意,我們都願意。”少年說。

“那就你們兩個人吧。”林申說。

林申帶著這對兄弟去了醫館,讓裏麵的大夫給哥哥看病。

哥哥隻是骨折了,因為得不到好的救治,骨頭長歪了,要重新打斷接上,光是聽著就很滲人。

在馬車上,林申對他們說:“活不重,就是放羊,還有晚上可能要守夜。”

“我什麽都可以做。”少年還沉浸在興奮中,他沒想到真的有人願意要他們兄弟。

“等我好了,我也可以幹活。我的力氣比我弟弟還大,重活累活都難不倒我。”哥哥也表態道。

“你的腿要養夠一百天,也就是三個月。在此期間,你什麽活都不用幹。等你真正好了,再跟你弟弟一起幹活。”林申說。

“那怎麽好意思?”哥哥說。

“現在的投資是為了長遠打算,你的腿是一輩子的事,把腿養好了,才能更好地幹活。我家裏人口並不多,生活也很簡單。你們住幾天就知道了。”林申說。

馬車是蔣家的,把他們送到地方,馬車就折返回去了。

林申把大家叫出來,讓人用擔架把哥哥抬進去。

蔣代真也出來了,林申把兩兄弟的情況說了一遍。

“讓他們住在下麵,跟師傅住在一起。”蔣代真說。

“這是他們的賣身契。”林申交給蔣代真,蔣代真收進了盒子裏。

蔣代真讓蔣芽去安排兩兄弟的住宿。

蔣芽拿了被褥給他們,看他們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爛,還給他們每個人找了一身換洗衣服。

“我跟夫人說一下,說你們沒有衣服穿,夫人會讓人給你們做的。”蔣芽說。

哥哥叫韋時,弟弟叫韋年。

蔣芽很同情這對兄弟,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相依為命了。

“那是你的孩子嗎?”韋時躺在炕上,看著在地上跑來跑去的孩子說。

“是的。”蔣芽眼神溫柔地說。

韋時:“他爹也在這兒幹活嗎?”

蔣芽回答:“他沒有爹。”

韋時頓時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