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碧晨的理由很充分,蔣代真沒辦法攔著他。再說,蔣碧晨呆在院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僅有的心眼都用在他們身上了,還不如放他出去見見世麵,免得跟烏眼雞似地盯著他們不放。
想到這裏,蔣代真看向林申,聲音溫柔地問:“他能去嗎?”
林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話裏有話地說:“你說他能去,他就能去。”
聽出他的話外之音,蔣代真露出了羞澀的笑容,嗔怪地瞪了林申一眼,扭頭看向蔣碧晨,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你也聽到了,我家相公可以帶你去。但你也要答應我,凡事要聽我家相公的話,在外麵要安安分分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蔣碧晨卻笑不出來,僵著臉說:“我又不是碧星,知道該做什麽。”
蔣代真冷笑:“你要是有碧星一半懂事,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蔣碧晨沒有繃住,一張臉漲得通紅。
蔣代真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聲音低低地跟林申說了句什麽。林申伸手捋了捋他的頭發,眼裏的深情滿得要溢出來。小桃就在邊上,都不好意思多看,隻看了一眼就扭過臉。
見蔣碧晨傻不愣登地盯著林申看,小桃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再看也不是你的。
蔣碧晨轉開目光,安靜地垂下眼睫。他不想說話,因為他很羨慕。
如果他能碰到林申這樣的郎君,他也願意放下身段嫁到山裏來。
“你中午回來吃飯嗎?”蔣代真依賴地看著林申。
“那邊沒事的話,我就可以回來吃飯。要是事情多,我可能就回不來了。”林申說。
蔣代真癟了癟嘴,明顯有些不高興。
林申沒忍住,輕輕撫了下他的臉,輕聲說:“我盡量回來。”
蔣代真這才笑了。
林申走了,順便帶走了蔣碧晨。
路麵上遍布冰雪,林申常走的那條路被清理出來了,一點冰雪都見不到,**出濕潤的地麵。
林申對他說:“小心點,別摔跤了。”
道路泥濘,蔣碧晨走得很艱難,搖搖晃晃像個鴨子。他有心讓林申扶他一把,好幾次伸出手去,再用眼神暗示林申。也不知道林申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反正林申沒有接他的手,他便一直咬牙堅持著。
聽到林申這麽說,蔣碧晨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林申目光清明,一臉正直地問:“怎麽了?”
蔣碧晨暗暗咬牙,搖搖頭說:“沒事。”
“沒事就好,這兒離大棚還有一段距離。路很不好走,我經常在這條路上走,還時不時地陷進去。你這種初來乍到的,就更要小心了。”林申說。
蔣碧晨心想:你都知道路不好走,那就更應該扶我一把啊。
不管他怎麽拋媚眼,林申就是看不見。
他倒不是想勾引弟夫,就是想得到一點點照顧。
林申不伸手,隻用眼神鼓勵。蔣碧晨求助無門,隻好咬著牙靠自己。外麵天寒地凍,在外麵呆一小會,他的兩條腿就變得又冷又硬。蔣碧晨有些後悔了,他幹嘛非要跑這一趟啊?
就在他在心裏叫苦連天的時候,忽然聽到林申說:“到了。”
到了?
蔣碧晨抬眼看過去,隻看到一排一排的古怪的窩棚。
大部分的地方覆蓋著雪,剩下的小部分看起來有些光滑,鏡子一樣能映出人影來。
“這就是大棚?”蔣碧晨睜大了眼睛。
“對啊。”林申加快腳步在前麵走。
蔣碧晨腳步遲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聽到聲音,羅鳳從裏麵迎出來,恭敬地喊了一句:“林工。”
見他滿臉喜色,林申明知故問:“又要發錢了?”
“嗯。”羅鳳重重地點了下頭,臉上的笑容掩飾不住。
負責發錢的工人提前打了招呼,今天不但要發工錢,還要發過年的紅封。大家高興壞了,正在裏麵議論呢,林申就來了。
“大家都能過個好年了。”林申笑著說。
就是這麽巧,發錢的人來了。
羅鳳興奮地說:“林工,我要去領錢了。”
“去吧。”林申說。
羅鳳蹦蹦跳跳地走了。
蔣碧晨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
林申掀開簾子說:“進來吧。”
“哦。”蔣碧晨好奇地跟進去。
大棚裏麵的味道並不好聞,蔣碧晨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林申神色如常地走進去,時不時低下頭看著什麽。
蔣碧晨跟過來,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呀?”
“看作物的生長情況,有沒有生病之類的。”林申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是不是很無聊?”
“不無聊,能在這個季節裏看到綠色,我還是很高興的。”蔣碧晨說。
“鄉下的生活就是這樣,看起來很悠閑,其實有幹不完的話。在這兒工作,除了拔草以外,還要燒水和施肥。活看著簡單,還要足夠的細心和耐心。”林申說。
蔣碧晨聽得雲裏霧裏,大道理他聽不懂也不想聽,他隻知道大棚能掙很多錢。他還知道,他爹蔣青鬆本來也想插一腳的,後來這個買賣被蔣若年搶走了。。。
領工錢的人回來了,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
“沒想到還有過年的紅封。”
“東家真大方,就這些錢夠吃好幾頓肉了。”
“我家親戚還問我,大棚還要不要人?我說人早滿了,大家夥都幹得好好的,他後悔得要死。之前我過來報名,他還笑話我來著。”
羅鳳走進大棚,興奮得滿臉通紅。他摸著口袋裏的銀錢,心裏麵在想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林申走過來,悄聲說:“趁我在這兒,你趕緊回趟家,把錢交給你阿麽。”
羅鳳猶豫道:“這樣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有我在這兒盯著。”林申說。
羅鳳終是點點頭,悶著頭跑回家了。
蔣碧晨盯著羅鳳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眼神很詭異。
林申沒在意,繼續做自己的事。
蔣碧晨湊過來,賊眉鼠眼地問:“他是誰呀?”
“他呀,他叫羅鳳。”林申隨口說道。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對他不一樣。”蔣碧晨話裏有話。
林申似是聽不懂,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蔣碧晨笑了,格格地笑。
林申看了他一眼,奇怪地問:“你笑什麽?”
“我笑你心裏跟明鏡似的,隻是臉上裝作敦厚罷了。你對那個叫什麽鳳有點特別,要是讓真真知道了,肯定會跟你大吵大鬧。”蔣碧晨低低地說。
林申動作一滯,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我不會告訴真真的,你大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裏去。”蔣碧晨眼神閃爍,裏麵透出幽暗的光,讓人想起狡詐的狐狸。
他以為林申會勃然變色,沒想到林申的反應會如此平淡。
林申說:“你可以跟真真說。”
“你不怕?”蔣碧晨愣住了。
“不怕。”林申自信地笑了。
蔣碧晨反而忐忑起來,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由多說了幾句:“你不了解真真,他這個人很霸道的。隻要身上打上他的標簽,在他看來就是他的東西,不容許有任何的瑕疵。你敢背著他,跟別的小哥眉來眼去,那就是犯了他的忌諱,他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林申有些無語:“你把心思都用到這上麵來了。”
“聰明一點才能在大宅院裏活下來。”蔣碧晨眨巴著眼睛,自以為是地說:“蔣代真是這麽過來的,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那你不適合這兒。”林申說。
蔣碧晨一直在琢磨這句話。
羅鳳很快就回來了。
不知道蔣碧晨跟他說了什麽,羅鳳的臉色異常古怪。
“你誤會了,林工並沒有對我特別,他對工人們都一樣。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碰到誰家有困難,他碰上了都會幫上一把。我跟小桃是朋友,夫人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常把我叫到麵前,送我些布匹和吃食,讓我帶回家去。”羅鳳認認真真地說。
“是嗎?”蔣碧晨擺明了不相信。
羅鳳低下頭,好半天笑著說:“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我跟夫人根本不能比,我的姿容連他的一半都沒有。”
蔣碧晨僵在了原地。
羅鳳對他行了一禮,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蔣碧晨反應過來,小聲嘀咕道:“好囂張啊。”
他就不信邪了。
蔣碧晨說他餓了,不知道回去的路,林申隻好把他帶回家。蔣代真很高興,覺得蔣碧晨並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好歹還能讓林申按時回來吃飯。
看到林申出去了,蔣碧晨心裏有底了,跑到蔣代真麵前告狀。蔣代真聽完了,一臉微妙地問:“你去大棚就是為了這個?”
“不是,我真是去玩的。”蔣碧晨辯解道。
“辛苦你了。”蔣代真皮笑肉不笑地說。
“就這樣?”蔣碧晨詫異地挑起了眉毛。
“你去找小桃,小桃會告訴你。”蔣代真一副懶得跟他講的模樣。
事後,蔣代真問小桃:“碧晨找你了沒?”
“沒有啊。”小桃一頭霧水地說。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不老實。”蔣代真諷刺地說。
從頭到尾,小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還是後來,小桃去找羅鳳玩,羅鳳無意中提了一嘴,小桃才知道怎麽回事。
小桃說:“這要怪你自己長得太標致,要不然別人怎麽會多想?”
小桃說完就忘了,羅鳳卻記在了心上。
他要是有個對象,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流言蜚語了?
直到最後一天,蔣家也沒有派人過來接蔣碧晨。
蔣碧晨的心情一天一天地低沉下去,慢慢認清了現實。他已經成了蔣家的棄子,不知道哪天才會被蔣青鬆想起來。
“蔣碧晨呢?”蔣代真坐在軟榻上,跟著蔣芽學著剪窗花。
蔣芽動作熟練,一把小剪刀在他手裏靈活地轉來轉去,一眨眼的功夫,一隻可愛的鳥兒就在他手裏成型了。小鳥拖著長長的,華麗的羽毛,高高地仰起小腦袋,顯得惟妙惟肖。
小桃也跟著一起剪著玩,竹筐裏的一大把廢紙都是他的傑作。聽到蔣代真說話,他頭也不抬地說:“這幾天都呆在房間裏,除了送飯的幫工能見到他,他連門都不出。我聽幫工說,他每次都是敲敲門,然後把東西放到地上就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空碗已經放到門口了。”
“他不會出什麽事吧?”蔣代真擰緊了眉毛。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出事?會出什麽事?”小桃不解地問。
蔣芽小聲說:“我覺得夫人的擔心是對的。”
“怎麽說?”小桃說。
蔣代真用眼神鼓勵。
蔣芽有了信心,接著往下說:“我跟他聊過天,覺得他有些悲觀。他可能以為,自己再也不能回蔣家了。”
蔣代真想了想,說:“去看看他,大過年的,別出事才好。”
蔣代真說要去,蔣芽和小桃隻得跟上。
林申剛剛回來,就看見蔣代真帶著人往外走。
他問了句:“出啥事了?”
“去看看蔣碧晨,他好幾天不出門了。”蔣代真說。
林申吸了口涼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蔣碧晨蓬頭垢麵地躺在**,睡醒了就掉一會兒眼淚,然後又接著睡去。
突然聽到敲門聲,他以為又到吃飯時間了。
“好快啊,我還不餓呢。”
蔣碧晨摸摸肚子,磨磨蹭蹭地過去打開門。
他習慣性地往地上看去,沒有看到地上的飯食,倒是聽到了蔣代真的說話聲。
“你怎麽邋遢成這個樣子了?”
蔣碧晨驚疑地瞪大眼睛,視線猛地往上移去。
他看到了蔣代真,小桃,還有林申。。。
“別看我,你們別看我。”
蔣碧晨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雙手捂著臉就往裏麵跑去。
“神經病啊。”蔣代真說
“小桃,你進去把人給我揪出來。”
小桃二話不說就往裏麵衝,擼起袖子去揪蔣碧晨。
誰知道蔣碧晨在驚慌之下,爆發出來的力氣很大。
小桃一個人竟然製不住他。
林申進去了,大手抓住蔣碧晨的衣服領子,像拔蘿卜似地直接把人從**拔了出來,不顧他的拳打腳踢,把人拖到了外麵。
“蔣代真,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出醜?”
蔣碧晨沮喪極了,坐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
“你住在我家,吃我的又喝我的,現在還指責我讓你出醜,我這是養出來一個白眼狼啊。”蔣代真冷笑道。
蔣碧晨不為所動,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他覺得自己已經跌到穀底了,再往下跌還能跌到哪兒去?
“小桃,對付這種白眼狼應該怎麽做?”蔣代真看向小桃。
小桃不假思索地說:“對付這種人就不應該客氣,把他扔到外麵的林子裏喂狼。反正他已經是蔣家的棄子了,蔣家人要是問起來,咱們就說他自己任性跑出去,被狼給吃了。。。”
蔣碧晨聽得心驚膽顫,怒視著小桃:“你,你們好惡毒!”
“知道怕了,現在還不晚。要想不被扔出去,那就得幹活。我這兒不養閑人,你的好日子過去了,以後想吃上飯就得給我幹活,不幹活沒飯吃,你聽清楚了嗎?”蔣代真居高臨下,冷冷地說。
當吃飯都成問題了,哪還有閑心悲懷傷春?
蔣碧晨從小黑屋裏出來,跟著大家夥一起剪窗花貼春聯,還有準備過年要用的食材,鬱悶的心情慢慢好轉。
“好人天天這樣呆下去,沒病也要憋出病來了,更別說蔣碧晨這種小心眼的人,滿腦子都是榮華富貴,可惜腦子裏塞得都是稻草,被人利用完了,再被一腳踹開。我要是他,可能會羞憤欲死。”蔣代真對林申說。
“你不是他,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林申把蔣代真抱在懷裏,滿眼的柔情蜜意。
“我沒有他這麽蠢,白長了那麽大的眼睛,看不清周祥的為人。賀念那麽精明的人,卻生了他這麽一個蠢貨。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指望著我爹會用八抬大轎把他抬回家。”蔣代真身體後仰,軟軟地倚進林申懷裏。
林申動作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嘴裏抱怨道:“你怎麽總提他,也不問問我?”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蔣代真愣了下,隨即露出了貓兒般的笑容。
白嫩的雙手吊在林申的脖子上,施加了些許的力道迫使林申低下頭。林申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蔣代真飽滿的,花朵般嬌豔欲滴的嘴唇上。
“你是我的,老關注別人,我心裏不舒服。”林申直白地說。
蔣代真吃驚地看著他。
林申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為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你竟然承認了?”蔣代真拉近兩個人的距離,笑眯眯地說:“你也我的。”
“沒什麽不能承認的?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林申說。
蔣代真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有你父母親近嗎?”
林申想了想說:“我要是說是,你比我父母還要親近,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奇怪?”
“不會啊,相反我很開心。”蔣代真說。
林申心頭一鬆,輕輕鬆鬆地抱起蔣代真朝著床邊走去,低聲說:“很晚了,我們該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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