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走的是他,舍不得的也是他,蔣廷看著手上的戒指嘴角帶笑,助理立在一側眼觀鼻鼻觀心。
“你剛才說什麽?”
蔣廷忽然問,助理推了推眼鏡波瀾不驚地重複了一遍:“先生和夫人二十分鍾後來看望您。”
“知道了。”
僅有的一點好心情煙消雲散,蔣廷翻了翻手機,半個小時前剛和裴辰景說過讓他去休息,現在沒有新的消息,其他的不想看。
他爸向來守時,十八分鍾後就站在了他麵前,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氣。
“你為什麽會去那裏,去幹了些什麽,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蔣廷不信他不知道,隻不過是想故技重施,用這樣的詰問在他覺得失控的事情中找到掌控權,用威壓逼迫蔣廷向他服從。
“去找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他沒有撒謊,這樣的回答卻激怒了他爸:“重要的人?蔣廷,你已經不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了,應該弄清楚什麽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如此任性因為一個男人就置自己於危險而不顧!”
“我很清楚對我來說什麽是最重要的。”
蔣廷不卑不亢地看著他爸不敢置信的表情,聽到了對方失態的怒吼:“你說什麽?混賬東西,你所謂的清楚就是差點死在外麵嗎!要不是我收到了你調動直升機的消息,你甚至根本不打算讓我們知道這件事,這就是你所謂的清楚!”
蔣廷的母親不讚同地看著他:“老蔣,你何必將話說的這麽難聽,他是你的兒子。”
“你看他有沒有一點做兒子的樣子!”
“您為什麽生氣呢?”
蔣廷眼中透出疑惑不解,神情冷漠到讓他心中一驚:“你是我蔣家的獨子,為了別人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危險,你竟然問我為什麽生氣?”
“您是因為擔心作為您兒子的我而生氣,還是因為擔心失去一個你精心培養的工具而生氣?”
他語出驚人,連他母親都不由得嗬止:“廷廷!”
他爸愣了一下大怒:“你這是說的什麽混賬話?”
“從您進來開始沒有說過一句關心我的話,哪怕問問我的傷情,問問我疼不疼,一個字都沒有,從始至終都在責備我不顧全大局,您心裏沒有兒子,隻有您的千秋大業,從我出生開始您就是這樣的,別的父親陪著孩子去遊樂場的時候,在孩子生日的那一天擠出一晚的時間來陪孩子吹蠟燭吃蛋糕的時候,您在做什麽?在忙您的工作,在看電腦裏冰冷的數據,恐怕您連我最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吧,您知道嗎?”
這個年逾半百的男人在蔣廷平淡沒有起伏的語言中臉色逐漸漲紅,卻不是因為愧疚,顫抖著手指著蔣廷:“所以你這是在怨我?怨我沒有把工作的時間用來陪你玩那些無聊的過家家?你以為你現在能躺在這樣的病房裏是因為什麽,因為你那些荒唐可笑的陪伴嗎!”
桌麵上的東西被掃落在地上,陶瓷的杯子碎成好幾片,這樣大的動靜卻沒有引來護士的問詢。
蔣廷早已預料到這場談話會走向這樣的局麵,他的語氣不算和善,激怒他爸是必然的,同時他心裏很清楚,就算他像以前那樣恭順做出一副好兒子的模樣,他爸亦不會將他說的話放在眼裏,所以不如一吐為快。
“你最愛吃的是西藍花。”
蔣廷的母親忽然說,使得兩個人同時看向她:“你從小就喜歡西藍花,剛開始添加輔食的時候,別的東西你都隻吃三分之二,隻有加了西藍花的你能吃完,後來餐桌上隻要有西藍花做的菜,你第一筷必然是朝那道菜去的,再後來你離家獨自居住,但每次隻要你說過要回家吃飯,桌上就一定會有。”
蔣廷愣住,這些細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過。
他爸卻皺著眉道:“都是你慣的。”
她沒有生氣,好像陷入了回憶中溫婉地笑著:“可廷廷小時候最喜歡的不是我,是他的父親你,有段時間他不知道為什麽很愛哭,醫生也找不出原因,猜測是腸脹氣,但別人怎麽抱都不如你抱他來的有效,甚至他在你身邊睡的時間都會更長一些。”
她說的這些事情他都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候他的事業正處在飛速上升的時期,什麽都無暇顧及,經常在公司熬幾個通宵家都不回,抱蔣廷的時候更是少的無法在他的記憶中占有一席之地。
蔣廷母親的描述讓他沉默著在腦海中拚湊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
“有這回事嗎?”
“他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滿屋亂跑,那麽小的一個人,走的還不算太穩當,拿著他最喜歡的玩具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一遍找不到就再找一遍,最後累的坐在地上癟著嘴,一開始我們不知道他在找什麽,隻知道他著急又難過,玩具都不要了,直到你回家才費力地站起來朝你跑過去,可你隻抱了他一下就進了書房,他就坐在書房門外不哭不鬧地擺弄他的玩具。”
“我、我那時候很忙。”
他的辯駁蒼白無力,隻是一個忙字就將小蔣廷無數次的失落掩蓋,大概自己都覺得卑鄙,扭著頭不敢與她對視。
“你總是在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可廷廷卻在一天天長大,學會了說話,學會了寫字,學會了看懂你的臉色不再黏著你,被你賦予重任學著做一個能讓你滿意的兒子,到頭來卻變得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家不像家,你說廷廷分不清什麽事情重要,那你呢,你此生忙忙碌碌沒有停歇追求的東西是什麽?”
“我……”
他卡了殼,年輕時他想要的是成為人上人,不必對別人卑躬屈膝尊嚴掃地,所以將事業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曾經的朋友先後成家,在他麵前用一種幸福滿足的神態描述著生活的瑣事,他卻無法感同身受。
原來不是沒有,隻是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以至於那些明明他曾置身其中的光景被別人回憶起來時他卻恍若隔霧看花,再一細想竟隻如夢一場。
如今他想要的都得到了,成為了一個被人恭敬對待著的大人物,卻早已經忘了正常人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蔣總,先生以集團名義向災區捐了八百萬。”
蔣廷的父母離開一個小時後助理向他匯報,蔣廷點點頭:“知道了。”
裴辰景正和他說午睡過了頭,差點錯過回學校的車,幸好大福把他拱醒了,蔣廷笑了笑給他轉了一萬塊錢,裴辰景立刻發來一個問號:“?”
“替我謝謝大福,給他買肉吃。”
大概是在路上不方便打字,裴辰景發了段語音:“為什麽要替你謝?”
蔣廷反反複複將這短短一句話聽了七八遍才同樣用語音回道:“因為他替我叫醒了我男朋友。”
裴辰景發了一張小人麵無表情喝茶的表情包,似乎很是無語,又拍了一張窗外的景色給他看:“你的傷恢複的怎麽樣?”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蔣廷斷的又是肋骨,光住院就要將近一個月,告訴裴辰景的卻是挺好的:“醫生說恢複的很好,很快就能出院。”
他點開那張照片,從玻璃的反光上能看到一點模糊的人影聊以慰藉,反而更激起了他想見到裴辰景的強烈情緒,不怎麽矜持地管裴辰景要照片:“我想看看你。”
裴辰景眼睛彎了彎,這是蔣廷以前從沒有的主動,他甚至能從字裏行間看到一點撒嬌的意味。
“回了宿舍給你拍。”
“那你先把轉賬收下,就當是今年的壓歲錢。”
“我都已經奔三了,要什麽壓歲錢。”
“給大福壓歲,給孩子的收下吧。”
他笑出聲,收了錢後又發了一個小紅包:“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蔣廷領了,五十二塊錢,他這輩子從沒有因為錢這麽高興過,甚至截圖做了朋友圈背景。
“我也愛你,新年快樂。”
新的學期依舊是查不完的資料做不完的課題,裴辰景也還是經常忙的腳不沾地,但是顏凝發現他多了個拍照的習慣,且拍完後就會發給某個人,八卦之心大起:“你談戀愛了?”
裴辰景驚訝於他的敏銳,愣了下反問:“你怎麽知道?”
這相當於變相的承認,顏凝洋洋得意:“你看看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聊天的時候眉目含情嘴角上揚,哪個看不出來。”
“真有那麽明顯?”
他覺得自己得收斂一些,於是和蔣廷嚴肅地申明:“以後我白天忙的時候先不回複你了,請勿亂我研心。”
於是助理眼睜睜看著老板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最後認命似的歎了口氣:“好,我等你忙完。”
顏凝還在追著問:“是誰啊,咱們學校的嗎,學長還是學弟,長得好不好看?”
裴辰景決定說實話:“我說了你不要太驚訝,你見過的。”
“我見過?我見過的太多了你說的哪一個?”
“高富帥。”
顏凝呆滯了片刻:“哈?你和前男友複合了?!不是你說的好馬不吃回頭草的嗎?”
裴辰景很淡定:“去年的我說的話,和今年的我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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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帶師·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