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本樣書, 舒然給其他股東一人送出去一本,還有一本放在閱覽室供大家借閱。

“給我們書幹什麽?”陳凱他們大早上收到書,都是一臉蒙地看著舒然。

舒然正在組織語言介紹自己的書, 糾結如何顯得高興又不裝逼,奈何他還沒開口徐慎就搶先回答:“你們仔細看看作者署名。”

陳凱他們低頭一看作者署名, 赫然寫著舒然的名字。

“我,操?!”幾雙眼睛瞪著作者名, 確認一下自己沒看錯,又抬頭瞪著舒然, 這也太牛了, 真·才子啊!

陳森還算比較淡定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這兩天剛上市。”舒然抓抓臉說,早窘得不行了, 希望大家別太吹他:“就是一本通俗小說,並不高大上, 娛樂娛樂。”

“謙虛,”作為舒然的頭號書粉,徐慎立刻反駁:“寫得很好。”讓他想想怎麽誇:“嗯,喜劇的外殼之下, 藏著引人深思的哲理,反正我覺得比那些從包裝到標題都流露著‘老子要教你點做人的道理’那種書強一萬倍。”

神他媽的老子要教你點做人的道理,舒然笑麻了,趕緊做了個拒絕的手勢:“別拉踩, 咱不搞踩一捧一那套。”

“又不往外說。”徐慎扭臉瞅著媳婦兒, 神采飛揚地笑,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賊嘚瑟。

“行, ”陳森他們平時不怎麽愛看書,但既然是舒然的書, 肯定要給麵子:“等我們下班了回去好好看看!”

舒然尷尬地點點頭,希望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然而放在閱覽室那本很快就被工人們搶著看,都輪不過來。

中午食堂吃飯時,一名工人來到舒然麵前說:“舒廠長,你昨天帶來的那本書能不能多買兩本?”

舒然:“啊?”

工人:“聽說很好看!但是輪到咱得排到年後去,所以……”他就厚著臉皮鬥膽向舒廠長提出請求了!

這麽多位廠長裏邊,大家一致認為舒廠長性格最好,最平易近人。平時除了督促他們工作,還會跟他們聊聊生活,聊聊心裏話,反正就是很好。

“哦,可以,”舒然蒙了一下,又說了一句:“沒問題!”自己的書真的有這麽受歡迎?想想還挺高興的,這是對他最好的肯定。

一向自家員工有什麽訴求,他都是能盡量滿足就盡量滿足,多買幾本書這種小要求隻是舉手之勞。

本來舒然也準備去買一本來自己收藏,於是就跟徐慎說了一聲:“晚上下班去一趟書店,捧捧自己的場,順便看一下書賣得怎麽,有沒有讓出版社賠本兒。”

“不可能。”徐慎信心滿滿:“肯定賣得很好。”

要真賣得不好那就是出版社和書店的問題,肯定跟舒然寫的內容無關。

舒然:“……”

別說,身邊有一個無腦吹,這種感覺還挺好的,讓本來就自信的他接近於膨脹。

不知道書店開到多晚,趕在天黑之前,徐慎開車和舒然來到南市最大的國營書店:“這裏應該有你的書賣吧?”

“進去看看。”舒然下了車,心情有些微妙地站在書店門口,等了片刻,停好車的徐慎從後麵碰了碰他的肩膀:“怎麽不進去?難道還近鄉情怯?”

“是有點兒。”舒然左右看看沒人:“徐慎同誌,注意保持社交距離。”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蹦出來一個人,還是注意點吧。

“矯枉過正了,”徐慎振振有詞地笑著說:“小書粉見到大作家,摟個肩膀握個手天經地義。”

“你可不小。”舒然可能腦子抽了,脫口而出。

徐慎飛快看他一眼,小表情有點被驚嚇到的意味,也看了看四下裏:“說我,你自己怎麽不注意點兒?”

“我,”舒然打腦殼:“腦抽了。”

“我說真的,”徐慎笑起來:“你沒看過大作家開簽售會嗎?那書粉都跟瘋了似的,恨不得掛在人家作家身上撕都撕不下來。”說是握手,但跟熊抱有什麽區別?

“是有這種的……”舒然往裏邊走,那現象不就跟追星族見到明星一樣,瘋狂貼貼。

可是某人別偷換概念,追星族瘋狂貼貼明星大家能理解,他倆瘋狂貼貼隻會被扔臭雞蛋罵變態。

“嗯,所以你以後出名了別開簽售會,”徐慎來到最顯眼的展示台前尋找舒然的書,一邊說:“我不同意。”

“嗬嗬,”舒然看到了自己的書,拿起來一本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小聲說:“隻能跟你貼貼是吧?”

“不然呢?”徐慎一口氣拿了五本,理直氣壯:“首周銷量還是很重要的,關係到接下來的鋪貨量。”

“咳,哦。”舒然詭異地有種在刷單的感覺。

他們拿著書去結賬,本來以為店員會驚訝他們一口氣買這麽多本,結果店員很平靜,舒然沒多想,徐慎則是樂得不行了。

“同誌,這本書很好看,你看了嗎?”他直接跟人安利起來。

舒然:“!”

別這樣,親!

這一刻他隻想拉著這人趕緊走,太丟人了,啊啊啊!

“看了呀,”店員笑著說:“書還沒上架就看了,好看!”

徐慎立刻看向隔壁的作者本人,隻見作者本人窘迫萬分,眼神凶巴巴地瞪著他,一字一字地從嘴裏說了句:“趕時間,搞快點。”

徐慎聽不懂人話似的,舒然越催他越是慢吞吞地掏錢付錢,繼續問店員:“請問這書銷量怎麽樣?”

“很好!”店員喜悅地說:“喜歡這本書的讀者都太有分享欲了,有些買了一本還來買兩本三本,就像你們一樣!”

徐慎驚訝:“買五六本的也有嗎?”

“是的!”店員說:“有些單位組織一次性買的,比這多多了。”

徐慎聽得心滿意足:“他們真有眼光。”然後終於龜速地付完錢,被不耐煩的舒然拉著離開書店。

“丟人。”舒然深吸了一口氣。

“我高興。”徐慎笑眯眯的。

舒然沒想到,這本跟時代氣質格格不入的小說,會有這麽好的開局,看來不用再擔心出版社會賠本兒了。

他也跟著徐慎一起笑,最後兩個人傻兮兮地在車上笑了一路。

不奇怪,這個時代人們對書本的渴求其實非常大,然而當代的出版市場還是由傳統文學占據,缺少娛樂性,受眾麵不那麽大眾。

到了九零年代左右,娛樂性強的小說才百花齊放,一時湧現了很多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家。這些作家的書後來也占據了電視劇領域,一直被翻拍又翻拍。

舒然這本故事結構很新鮮的小說一旦麵世,受到歡迎很正常,讓大家很有分享欲也很正常,懸疑小說本身就自具討論性和神秘性,就像劇本殺一樣,刺激的體驗感能讓人快速上癮。

不用擔心銷量問題了,舒然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吳社長那邊的問題卻才剛剛開始,原來有讀者看完書之後,帶著讀後感投到出版社,希望他轉交給作家。

這……不奇怪,其他作家也有這個待遇,區別在於量多還是量少,讀者的精神狀態是平靜還是狂熱。

吳社長親自整理這些信件,很驚訝地發現,竟然有作家寫來的信,請求他轉交信件的同時,引見一下這位令人驚豔的舒然作家,交個朋友。

吳社長記得,這位作者都四十來歲的人了吧?年紀相差這麽大,和舒然交朋友不太好吧?

那不成了忘年交!

信他可以幫忙轉交,引見還是問問舒然自己的意思再說。

怕去晚了舒然不在家,吳社長一大清早來到對方留的地址登門拜訪,給他開門的人卻不是舒然,而是一個長相出眾惹眼的青年,吳社長在對方身上,隱約看到了某種和舒然一樣的東西,讓他感歎老祖宗說‘人以群分’果然是真理。

“您是?”徐慎不認識吳社長,隻覺得對方看起來是個文化人,他現在特別尊重文化人這個群體,因為他媳婦兒也是其中之一,愛屋及烏嘛。

“你好,我找舒然。”吳社長笑著說:“我是南市出版社的社長,請問這裏舒然的家嗎?”

“原來是吳社長,是的,”徐慎一聽對方是出版社的社長,趕緊把門打開:“這裏就是舒然的家,您請進來。”

“好的,謝謝啊,你是……”吳社長挺好奇眼前這個年輕人和舒然的關係。

“我是他的書粉,”徐慎燦爛地笑,出版社社長嘛,肯定很理解這種關係:“他還沒投稿我就看他的書了,很喜歡,所以……交個朋友方便催稿。”

吳社長笑了:“明白明白,哈哈哈。”

他也想催稿,可惜這把年紀應該跟舒然交不來朋友了,隻能拍拍徐慎的胳膊:“催稿重任就交給你了,最好盡快把新書催出來!”

“我盡量。”徐慎眯著眼笑。

最近舒然的心思都在事業藍圖上,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再寫第二本書了。

雖然他也很想看新書,但不想媳婦兒太累太趕。

等舒然下來,看到的就是徐慎跟吳社長和樂融融的一幕,就挺佩服的,徐慎這人怎麽跟誰都能聊上幾句?

“吳社長,您怎麽來了?”舒然問。

“哎,你的讀者寫了很多信給你,我來送信。”吳社長把那一大袋子……沒錯,就是數量這麽誇張的信送到舒然手裏,特意叮囑:“放在最上麵那幾封一定要看,是其他作家給你寄的。”

“哦……”舒然一臉蒙,其他作家?言下之意就是,有其他的作家看他的書,能被吳社長記住名字的,難道是什麽出名的大作家?

舒然的腦子裏,立刻膨脹地閃過一些教科書上的名單,膨脹了,真是膨脹了。

“他們還寄了自己的書,放在最下麵,你看到喜歡的可以回個信,”吳社長交代:“對了,信是回不完的,抓緊時間寫新書才是正經事兒。”

“行……”舒然先應著。

等吳社長走了,徐慎的目光瞟著最上麵那幾封信,明明挺正常的一個舉動,愣是讓舒然感受到了虎視眈眈的意味。

“你想看?”舒然幹脆拿起來給他:“那就看吧。”

徐慎還回去:“不好,這是人家作家寫給你的。”

“沒什麽不好的,”舒然又塞過去,有理有據:“我知道他們想交流的對象是我,但我中有你,繞不開的。”

徐慎笑起來,最後沒拒絕,幫著媳婦兒一起處理這些信件,看了他就發現,自己吹噓的功力還是太淺了,舒然這些讀者們才是個中高手,讓他這個老公甘拜下風。

“他們真會寫,誇得真有文彩,”徐慎看一會兒笑一會兒,有時又嚴肅起來,問舒然:“媳婦兒,我頭號粉絲的地位會變嗎?”

舒然好笑:“不是,你還擔心這個?”他扭頭,湊過來,貼著徐慎的唇,親了一下,想退後又被撈了回去,信件和書什麽的先放到一邊,免得被他們亂來給壓皺了。

“他們這麽喜歡你,”徐慎說:“我肯定擔心……”

舒然垂著眼瞼沒空用語言承諾,他隻能用熱烈的行動去告訴徐慎,不用擔心,什麽都不會變,一切會照舊。

大約十分鍾後,倆人磨磨唧唧地坐起來,繼續處理信件,互相瞄了一眼,彼此的嘴唇都是濕潤的,帶著不正常的嫣紅。

天兒還早,太冷不準備出門,等太陽大點兒再出門。

舒然看了幾個來信作家的名字,可能在後世不夠出名……他並不認識人家,也是,小破書哪裏就那麽大的麵兒,能驚動教科書上的作者。

舒然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給作家們回個信,當然是婉拒了交朋友的橄欖枝,就是覺得……沒必要,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交朋友的人。

現在的圈子維持住就夠了。

而且不想一些新加入的關係,衝擊他和徐慎的關係,手裏握著這麽段特殊的感情,還是跟外界少點兒交流比較好。

徐慎看著舒然寫回信,看見內容挑了挑眉,但也沒說什麽,他……瘋了才會勸舒然多交朋友。

“是不是很高興?”舒然問。

“我一直都挺高興的。”徐慎懶洋洋說。

太陽出來了,不能繼續在家裏窩著,他們收拾收拾出門去送信,再回到廠裏。

剛到廠門口就聽見爭吵聲音,一個徐慎挺眼熟的中年婦女站在那兒罵人,罵得特別難聽。

“我兒子在這裏幹活!憑什麽不讓我進去!看門狗,讓我兒子出來!”

舒然聽見這熟悉鄉音,皺眉:“誰啊?”

“好像是……”徐慎也不是很確定,隻是看著有印象:“王東他媽。”

“……”舒然飛速思考,王東他媽應該也是認識徐慎的,就說:“那你別下車,我去交涉。”

徐慎有些擔心:“你別跟她靠得太近。”

“放心。”舒然下了車,走過去先吩咐門衛說:“去喊王東出來,就說他媽來了。”

其實一般工人的親屬都能放進去,王東他媽是王東自己交代門衛不讓放進來的。

“你是誰,你認識我兒子?”王東他媽瞪著舒然,瞬間仿佛找到了傾瀉渠道,哇地哭訴:“王東他沒良心,有了媳婦忘了娘!我不過就是說他媳婦幾句,他就帶著媳婦不要家了,我命苦啊!”

舒然看她越走越近,想退後,卻被一把抓住手臂。

“他不仁我不義,要是敢不聽我的,我吊死在他單位門口!看還有哪個老板敢用他!”

徐慎看到王東他娘靠近舒然的瞬間,已經飛速打開車門下來,伸手去扯開王東他娘,臉色陰沉:“大娘,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動他。”

徐慎力氣大,一把子就將對方扯開,高大的身軀擋在舒然麵前。

“你,你是徐慎?”女人看清楚拉開自己的人是誰之後,瑟縮了一下,猛地記起很多年前,自己為了不讓王東跟徐慎來往,用滾燙開水潑徐慎的事……

現在徐慎竟然長得高大結實,還開得起汽車……看樣子混得很不錯。

“是。”徐慎回了一個字,然後就懶得看她。

既然都找到了廠裏來,隻能王東自己解決。

女人又怕,又忍不住質問了徐慎一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慫恿我兒子不回家?”她自問自答:“肯定是你,你小時候就喜歡帶壞我們家王東!”

舒然聽了十分無語,嚴重懷疑這位女士是不是有精神方麵的問題?

“這位大娘,請你別亂冤枉人,你兒子是個成年人,他回不回家別人管不了。”舒然站出來微微擋著徐慎,忍不住怒懟:“其次,你兒子為什麽不回家難道你自己心裏沒數?動輒就要吊死在別人家門口,你兒子真可憐。”

王東出來,恰巧聽見舒然的話,就知道自己的媽又說了用性命威脅人的話,在自己家就算了,在這裏他感到很慚愧,走出來怒道:“媽,你在人家的地方鬧什麽?!”

女人看到王東就衝過去揪著王東罵,還動起手來,一個個耳光扇過去:“你這個白眼狼,挨千刀的!白養你了,我白養你了!”

王東也沒由著她扇,一把就給摁住了:“你再鬧,信不信我立刻把你送進精神病院!”

女人還鬧,王東說:“慎哥,幫我打電話叫精神病院的人來。”

“好。”徐慎很配合地說,拉著舒然向廠裏走去。

“徐慎,你敢!”女人罵道:“你個沒爹沒媽養的雜種,小時候要不是吃我家剩飯你早餓死了!”

舒然聽了這話,腦子嗡嗡的,瞬間就把他點燃了。

“你現在混得人模狗樣的,他們都不知道吧,你……”女人的話被一聲暴怒打斷。

“閉嘴!你說什麽呢你?!”舒然暴怒地罵了一句,想衝過去讓女人閉嘴,徐慎一把拉住他,幾乎把他抱離地麵:“別管她,舒然,別跟她計較。”

“罵誰呢你?!你個亂咬人的瘋子!要發瘋回你家去,別在我的地盤嗶嗶!”舒然指著那個女人,死命地掙脫徐慎的牽製,奈何徐慎抱得太緊,他隻能罵人。

“我不在乎,沒必要,”徐慎一邊把舒然往門裏麵拽,邊吸著氣,在舒然耳邊勸:“真的,這種小意思傷害不了我,你動氣幹什麽啊?”

頭一次看見舒然這麽生氣,徐慎被嚇得不輕。很沒出息,當時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受寵若驚……

他一路將舒然拽進辦公室,關上門,舒然得到自由又要去開門,他整個人堵在門板上張開手,情急之下低吼了聲:“媳婦兒!”

“……”舒然被這一聲震醒,才反應過來在別人眼中那個女人罵的是徐慎而不是他,是啊,剛才他那個反應很不應該,可他生氣啊,是個人就不能忍受有人這麽侮辱自己的愛人!

“她憑什麽能在這裏罵你,這裏是咱們自己的地盤,憑什麽忍她?!”舒然也低吼。

“你,”徐慎見他這樣,既心疼又感動,連忙表示:“我真的沒事兒,心裏沒有任何波動,她拿個大喇叭去全世界喊我都不在乎。”

語言傷害算什麽傷害,都是虛的,徐慎早玩兒明白了。

就算他要恨,也是因為對方惹了舒然難過才產生的恨。

“而且你也看出來了,她有點兒精神不正常,”徐慎歎了口氣:“你跟這種人計較什麽,不覺得白費力氣嗎?”

“……”

“乖,別生氣了。”徐慎慢慢靠近。

舒然沉默著冷靜了一下,相信徐慎確實是不在乎這個,但徐慎他肯定不是天生就不在乎,一開始肯定也會難受,隻是後來遇到了更多比語言傷害更過分的遭遇罷了。

徐慎過來抱住他:“冷靜了嗎?”

咬牙切齒地僵持了片刻,舒然最終選擇把自己的戰鬥欲收起來,也歎了口氣,無力地靠在徐慎肩上,點點頭:“但是,你要允許我在乎。”

那個女人憑什麽這麽說徐慎?

沒爹沒媽又不是徐慎的錯,明明是可憐的身世為什麽要成為被侮辱的理由?

舒然真的很生氣,他一直沒有問徐慎小時候的事,就是為了避免勾起那些不快的回憶,他積極熱情,陪徐慎努力踏實地生活,讓日子越來越好,就是為了創造美好回憶,試圖撫平一些東西。

與其說那個女人幾句話揭開了徐慎的傷疤,不如說是揭開了舒然所知道卻不願意麵對的悲劇,畢竟他已經不是旁觀者,而是參與者。

有時舒然會想,在自己不愛徐慎之前,這個世界上有人愛徐慎嗎?

他感覺沒有,這麽想可能有點過於矯情了,畢竟慘的人千千萬,沒人愛真的不是最慘的,但他在意,知道得越多就越在意。

“好。”徐慎一怔,抬手摸摸他的腦袋:“你可以在乎,但是要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剛才就很危險,真的嚇到我了。”

萬一對方發起瘋來真的傷到了舒然,徐慎不敢說自己會出做什麽來,反正應該會挺……嚴重的。

就算對方是王東的媽,徐慎也不敢保證自己還能維持理智。

舒然點點頭,又吸氣冷靜了下,然後從徐慎懷裏退出來,畢竟是在廠裏,不能太放肆:“我沒事了,你出去……不,你別出去,就讓王東自己處理吧。”

“他估計處理不好,從小就是個耳根軟的,”徐慎歎氣:“我去接他爸過來吧,他媽應該是偷跑出來的。”

舒然聽出了涵義,問道:“他媽怕他爸?”

“嗯。”徐慎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他爸喜歡喝酒,喝醉了還會打人,所以……”都是可憐人,本來就是一個不健康的家庭。

舒然也明白了徐慎沒說出口的內容,板著臉:“但這不是她罵你的理由。”

徐慎無奈地笑了笑,再次摸摸他的頭:“那我去鄉裏了,你就別跟著奔波了,也別出去蹚渾水,不管她說什麽……明白嗎?”

“嗯,眼不見為淨。”舒然剛才心緒起伏大,現在懶洋洋的。

徐慎走了,吩咐王東先周旋著,他去接王東他爸過來,女人一聽很害怕,嘴上卻死不悔改地繼續罵徐慎:“雜種!你故意報複我,是不是?”

徐慎已經懶得跟她計較,就算是報複又怎麽樣,難道不應該嗎?小時候那鍋滾燙的開水迎頭潑下來,要不是他躲得快,早就活不成了。

那些久遠的事情,徐慎平時很少去想起,沒有什麽好想的,也沒想過要告訴舒然,否則就是剛才那樣的結果,他知道舒然會在乎,隻是不知道……這麽在乎。

徐慎感歎自己隱瞞舒然的決定是對的,同時心底深處,某些不易察覺的細小神經,卻暗暗享受著被人在乎的喜悅。

去鄉裏來回三個多小時,徐慎把王東他爸接過來已經下午了,王東他爸不喝酒的時候很正常,也能講道理,聽說徐慎現在發達了,還給王東安排工作,他挺感激的,一個勁兒地說徐慎是個知恩圖報的。

他老婆做那些事兒,徐慎也沒提,隻是叮囑:“想讓東子在這裏安生工作,您以後就仔細管著點兒,不然東子哪能專心賺錢養一家老小?”

“是是是。”王東他爸點頭。

他來了之後就把女人帶回去了,王東花錢請的車,然後王東回來特別歉意地給徐慎道歉,道完歉煩躁地擼著頭說:“慎哥,她沒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救他。”

“不用救,你過好你的日子就行了。”徐慎無所謂地擺擺手,其實王東他媽也沒說錯,他確實沒少吃她家剩飯,都是王東偷偷帶出來的。

“不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再來,要不我……”王東不想連累徐慎的廠子。

“要不個屁,”徐慎揚揚下巴:“快回去幹活吧,工期快到了,早點出貨早點放假過年。”

王東沉默一下,感激地點點頭:“好,那我回去幹活了。”

走了幾步,他想起什麽:“我定子兄弟沒事兒吧,我看他氣挺狠的,你跟他……”

“嗯?”徐慎心裏一咯噔,但很快就恢複平靜,搖搖頭說:“他沒事兒,我小時候那些……他不知道,第一次聽比較生氣也是有的。”

“也是。”王東慚愧,人家小舅子肯定護著姐夫,他媽鬧這一出,他都感覺有點兒無顏麵對周定了。

今天比較晚才來廠裏的幾位,聽說了這事兒,正在辦公室安慰舒然。

“那什麽,舒然,你不用太生氣,”陳凱說:“慎哥他大場麵見得多了,這點兒小事算什麽,分毫都傷害不了他。”

陳森頷首:“就當她放屁。”

江帆也說:“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不有你心疼他麽……那些都不算事兒。”回頭看著走進來的徐慎,他問:“對吧,慎哥?”

徐慎剛才沒聽到,不過也猜得出這幾個家夥會對舒然說些什麽,他謝謝他們了,拉了張靠近舒然的椅子坐下來:“嗯,解決了,你……好點兒沒?”

舒然沒說話,準確地說他陷入了呆滯,問他做什麽,怎麽搞得受害者好像是他一樣?

“走走走,去車間幫忙幹活,”江帆站起來招呼:“工期快到了,早點幹完早點放假。”

“走!”他們呼啦啦地走了個幹淨。

人都走了,徐慎看著舒然,心裏軟軟的,輕聲問:“真的有這麽生氣嗎?”

廢話。

舒然點了下頭。

“我還挺不可思議的,”徐慎欲言又止,就:“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喜歡我的?”其實收到TO簽那會兒他就想問了,但那時候太高興,忘了。

舒然被問住了,是啊,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喜歡徐慎,好像不知不覺就這樣了,答應留下來那會兒?

不是,那會兒還是能處就處,不能處拉倒的心態。

那是什麽時候?

舒然自己都蒙……完全沒有概念,怎麽會這樣?

徐慎也不催他,就在旁邊待著。

“……”舒然張著嘴,又閉上,也不是舞廳回來那晚,雖然那晚很激烈……但隻是因為周惠出嫁了,他心裏一下子很輕鬆。

這時陶師傅敲門,說有事找舒然過去一下。

“咳。”舒然看著徐慎,不無心虛地指著門口:“那我……先去忙了?”

“嗯,快去。”徐慎頷首,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快。

也是,這種問題什麽時候都能討論,沒必要非在工作時間探討。

舒然一溜煙地跑了,先搞工作吧,白天搞不清楚的東西,沒準到了晚上會比較有靈感?

他以為晚上回家就有機會慢慢跟徐慎捋清楚,結果天有不測風雲,剛準備下班,王東急匆匆地跑來說,他媳婦兒要生了!

錯愕了半秒鍾,舒然本能地安排他:“別急,趕緊準備東西,送醫院。”大概是在網絡時代接受的信息多,這種情況他竟然不陌生,扭臉繼續安排著:“慎哥,去開車!到宿舍門前接人。”

“嗯。”徐慎點點頭,也沒遲疑地行動起來。

一群人手忙腳亂,半個小時後把孕婦送到了醫院。徐慎和舒然也沒有走,他倆自覺地留下來幫忙辦手續等等,不夠的物品等會兒還要幫忙買一下。

等孕婦進了產房,他們就沒啥事兒了,徐慎和焦急等待的王東說:“我們出去買飯,你自己先待著。”

王東胡亂地點頭,一心係著產房呢。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事情都趕在一塊兒了。”等出了醫院,舒然對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歎氣說。

徐慎回想了一下這一天發生的事兒,也讚同:“其實都是好事兒。”他說得很小聲,不知道舒然聽見了沒。

反正對他來說就是好事兒。

沒有王東他媽的出現,徐慎真不知道,舒然對他的遭遇是這種反應,沒有嫌棄也沒有繼續深挖的打算,好像接受他的一切。

這樣說起來他倆還挺有默契的,徐慎也不打算深挖對方的秘密,無論是什麽……他都毫無壓力地接受。

晚上賣飯的地方不多了,他們開車去夜市,那裏有賣吃的,不是什麽正經飯菜,但也能填飽肚子。

“咦,我竟然不知道這邊有夜市。”舒然瞧著這邊還挺熱鬧,小攤內容很豐富。

“好像以前沒有吧,”徐慎說:“這塊兒以前是荒的,應該是最近才興起的。”

南市這邊每天的變動都不少,新花樣層出不窮。

“挺好的。”舒然笑著說,隨著社會發展,人們搞錢的方式會越來越豐富。

很多人就是通過夜市擺攤賺到第一桶金的,其實讓廠裏的工人們來夜市擺攤,不一定賺得比工廠少。

外麵風挺大,他們買了吃的就回到車上。

“你也吃點兒,回去再給你做。”徐慎拿著一袋餡餅,撕下一塊帶餡兒的喂給舒然吃。

“還挺好吃的,”舒然嚐了嚐,拿過來一整個自己吃:“吃飽了回去就不用做了。”

“這個哪能當正餐吃,”徐慎看到前麵有賣炒麵的,說:“我再去買兩份炒麵。”

“慎哥,”舒然在後麵喊:“多放點兒辣!”

徐慎回頭,無情地拒絕了舒然同誌的請求:“休想,咱不吃辣。”

舒然現在還吃著中藥,用著中藥,人家胡醫生說了,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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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慎哥:要好好保養,吃什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