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會當夜, 銘王堇淩於禦花園的池塘意外落水。
打撈上來時,堇淩四肢癱軟、麵目全非,頭部被大石砸成一個大窟窿, 原本在池塘外麵的一個巨大石頭,不知怎麽竟出現在了池塘裏, 血肉模糊的完全辨認不出, 隻知道是個男人而已,隨身的宮女戰戰兢兢認出了衣服和玉佩, 才認出了是銘王堇淩。
銘王堇淩落水溺斃,一時間震驚了整個朝野,皇帝病倒一蹶不振,臣子囂塵四起, 後宮一片人人自危, 就像是平靜的水麵驀地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石子,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從此揭開了紛亂不息的序幕。
堇色和無蕭等了一夜, 誰也沒有想到等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無蕭殺死堇淩時,並沒有對他做任何的處理,直接扔在了廢舊的宮殿兩人便離開了, 從未想過他的屍體竟會出現在了禦花園的池塘裏, 可當堇色和眾人一起前去禦花園的時候,那頎長的身形,還有被水泡的綿軟的衣服,和堇淩那一夜穿的完全無二,不是他又是誰?
堇淩死狀實在太過駭人, 周圍全是眾人慌亂的私語聲,甚至有承受不住者直接不顧形象嘔了起來。
一片混亂的場形中, 茱萸擔憂地看著自家公主,“殿下,您怎麽了?臉色為何這麽難看?”
看著那張全身死白、麵目全非的臉,堇色努力壓抑著自己狂亂的心跳,搖搖頭,“我沒事。”
茱萸膽戰心驚地看著她,不知怎麽的,看到堇色佯作鎮定的表情,莫名便讓她想起了堇色在朝華殿的那一天,那時的她在眾人麵前也是一臉的驚慌失措。
中秋宴會上,堇色一舞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再次出現便是在幽蘭殿中,這件事來的蹊蹺,茱萸總感覺……這件事和她有關係,她不知道自家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潛意識裏為了殿下好,她不開口,她絕對不會去問。
堇色手心深深嵌入掌心,努力地維持麵色的鎮靜,她還是沒有辦法再看到這一幕,仿佛昨夜的殺戮氣息又曆曆在目,這裏死亡的氣味和密集的人群都令她感到窒息。
她迫切地想要去別的地方透透氣,轉身時,卻看見錦妃立在她身後,一雙眼正死死地盯著她。
一夜之間,錦妃身上的美豔和矜貴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蒼白的一張臉和周身更為滲人的氣息,堇言扶著錦妃,亦是一臉沉沉地看著她。
錦妃死死盯著堇色,“是不是你……”
一瞬間,堇色臉上的血色褪的幹幹淨淨。
她急促呼吸幾口,鎮靜道,“錦妃,你在說些什麽?我聽不懂。”
盡管她偽裝的很好,但是那一瞬間閃現出來的慌亂,還是被錦妃捕捉到了。
“果然和你有關……”她更加狠厲地盯著她,一雙眼睛血絲密布,那感覺,恨不得生生從她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她慢慢走近堇色,眼神不寒而粟,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她說。
“堇色,你等著,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
幽蘭殿,夜晚,燈火闌珊。
堇色靜默坐在梳妝台,無蕭從窗柩落地,黑貓一般撲向她,看她戰栗般嚇了一大跳,問道,“你怎麽了?”
堇色見是他,穩住心神,腦海不自主想起白天錦妃死死盯著她的那雙眼睛,依然心有餘悸,“無蕭……我很怕。”
“錦妃知道了,她什麽都知道了,她一定會殺了我,為堇淩報仇。”
她難得對自己泄露心緒,無蕭攬住她,笑了笑,“沒什麽好怕的,有我在,她動不了你。”
堇色點點頭,心裏漸漸好受了一點,盡管麵上依舊烏雲密布。
當下沒注意,便被無蕭從手裏一把奪過玉梳放下,一個橫抱往床榻走去,“無蕭,你要幹什麽?”
無蕭邪氣一笑,有點不懷好意,“昨夜實在太過倉促,我還沒有證明我的實力。”
昨晚那樣壓抑的氣氛下,任是誰都不可能好好地放鬆下來享受,如今事態峰回路轉,他自是不會放過這等機會。
他隻覺神清氣爽,靈肉被重塑,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所謂陰陽合一,實在是人世間最為美妙的事情了。
他甚至想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兩人再不分開。
他確實是狠狠地證明了,是堇色低估了一個來自絕頂高手的驚人體力。
她全身沒有了骨頭,成為了攀附在他之上的藤蘿,夜晚過得格外的漫長,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要吃了自己,將自己重新捏成一個新的人。
最後無蕭見她實在不支,心軟之下終於收了手,這幾天的驚懼讓堇色恍若驚弓之鳥,她在他的懷抱裏難得覓得了一絲安定,慢慢闔上了眼睛,在他的好言軟語下睡去了。
見懷中人睡得安然,終於睡起了一個好覺,收拾好兩人之後,無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輕為她捏好被角,眸光一凜,又換上了一幅生人勿進的模樣,披衣飛出了幽蘭殿。
東宮的守衛異常森嚴,但隻要他有心闖入,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書房裏的燈還未撤去,在窗柩處燃著暖暖的燭光,挽豐在門外值守,無蕭潛入書房時,堇容還未歇息,在案桌前批閱著奏折。
案桌前的燭火晃動了一下,堇容抬起頭,眼前黑影一閃,隨即被無蕭用匕首抵住了咽喉。
挽豐急急衝了進來,“什麽人!無蕭!你要幹什麽!”
堇容輕輕搖頭示意了挽豐一眼,眸光平和。
挽豐沒有聽言退下,無蕭也沒有收手,寒洌的一雙眼直直盯著堇容,手中匕首依舊維持著一開始的角度。
堇容輕輕仰著頭,神色絲毫不慌不亂,淡淡道,“卿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讓他退下。”無蕭冷冷道。
“殿下!”挽豐大喊。
“無事,你先退下吧。”
“無蕭,殿下以前待你不薄,你不要做傻事。”挽豐猶豫了片刻,還是依言退下了,書房裏便隻剩下堇容和無蕭兩個人,無聲的深夜靜的可怕。
片刻後,堇容輕輕笑了一下,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怎麽?剛剛殺了一個皇子,現在又要殺了本宮嗎?”
無蕭看著他,眼睛眯起,“果然是你。”
“外麵的人都要抓你,治你的罪,是本宮那夜提醒了你銘王的異常,並且事後幫你遮掩了證據,給了你一條生路。”堇容麵色絲毫不見慌亂,緩緩道,“堇淩要動堇色,是本宮告訴了你,他們要殺你,也是隻有本宮救了你,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無蕭緩緩鬆開匕首,咬牙道,“條件。”
他對這位心思深沉的太子殿下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也是他一開始就不想被他所用的原因,“你不會白白救我的,不是嗎?”
堇容微微一笑,對他的話並不否認。
“條件便是,你繼續為我做事,我需要的時候,你要隨時出現。”
“你可以繼續待在幽蘭殿,”他繼續緩緩道,“而且你該明白,在這個宮裏,除了你,隻有本宮能護她。”
兩人四目相對,仿佛無聲地在對弈著。
無蕭收起匕首,“好,我答應你。”
他冷冷看他一眼,話鋒一轉,“但你也該知道,我既已殺了堇淩,也不怕再多殺一個皇子。”
“我對你們之間的爭權奪利沒有任何興趣,我隻在意堇色的安危,你最好是像你所說的這般,否則若是拿她作為棋子,我倒是不介意,再弑掉未來的皇帝。”
無蕭說完,越上窗台,影子一般地飄去了。
挽豐衝了進來,看到的便是堇容安然坐在案幾前,麵色沉靜如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殿下,您沒事吧?”
堇容輕輕搖頭,“無事。”
挽豐在殿外,當然把所有的對話都聽了個清楚,“無蕭那小子,可靠嗎?畢竟他以前那麽抗拒別人的命令。”
“絕對可靠,”堇容道,“一旦感受到了溫柔鄉,誰又願意回到汙泥裏打滾呢?”
隻怕到了現在,這隻不聽話的鷹隼才真的心甘情願地被攥到了他的手裏。
書房重歸寂靜,橘色的燭火下,堇容提起朱砂筆,從奏折最底下緩緩抽出一份紙帛。
紙帛上麵映著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名單,其中多數已經被朱砂勾去了大半,他默默端詳了一會,視線從最末尾逡巡到名單的最前麵,在最顯眼的幾個名字前,朱砂筆輕輕頓住。
看著前麵那幾個最顯眼的名字,堇容輕輕微笑,然後,他提著朱砂筆,緩緩在堇淩兩個字上麵打了個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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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宮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