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翠微山脈,縹緲宗駐地。

寄居在附近小城的普通居民們正麻木地排隊,視線朝著城內移動, 平日裏熱鬧繁華的街道淒清寂寥,少數幾個人影閃過, 看上去也是步履匆匆。

“阿爹, 我們這是在做什麽?”

“測靈根。”

靈根?

問話的小孩子一臉納悶, 他小心看了焦躁的父親一眼,不懂父親的臉色為什麽這樣差。

測靈根不是好事嗎?

他記得母親曾經講過古, 他們的先輩是生活在西邊的大地主,為了入道, 賣掉了數百畝的良田, 換了銀子來縹緲宗宗門附近的小城生活。

所圖的, 不過是子孫能夠借著位置的便利, 成功成為了修士罷了。

如今有機會測靈根,並且接近仙人,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小孩子一頭霧水,弄不清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但他到底聰明,見父親臉色不渝, 便深深地將問題埋在心底,按部就班地隨著長隊向前。

不知道排了多久, 快輪到了他們, 他們終於看清了靈根測試點的模樣。

那是幾個長相奇怪的修士, 不耐煩地坐在桌前, 示意每一個排到的普通人伸出手。

修士拿出刀, 將此人的手指割出一道血口, 一道黑氣飄了上來,緊接著,黑氣滲入傷口。

“好了,你被選中了,進去待著吧。”

被“選中”的普通人麵色瞬間變得煞白,腿上抖得像是篩糠。

“求求老爺,饒了我吧,求求老爺!”

“不識抬舉!”

這普通人被修士踹了一腳,如死狗一般半扶半拉地拖到了一旁。

周圍人嚇得說不出話來。

“阿爹!”

眼看著自己離檢測點的位置越來越近,小朋友終於怕了。

“這、這不是靈根測試,這是在幹什麽?”

“這是老爺們對你們的恩典!”站在近前方的遺族修士耳聰目明,聽到之後咧開嘴。

“你們也不想想,普通人那麽多,但能夠修煉的隻有幾個,你們入了我們天外宗的門,是龍是蟲都能修煉,這不是很好嗎?”

“爹!”

離得越近,小孩越能感覺到,這些被劃開了手掌,被黑氣入侵的人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少。

他們身體僵硬,但眼睛卻愈發的亮,看向旁人的目光不像是人,更像是野獸。

“快,往前走。”負責測試的修士開始催促。

可剛剛才見識過其他人下場的普通人哪裏敢上前,都哆嗦著徘徊在原地。

“快點!想找死?”

就在這修士準備動手時,忽然,一道劍光閃過,切掉了這修士的一隻手。

“這就是縹緲宗嗎?我雲隱宗修士奉命來捉拿我派叛徒,還不快開門?”

雲隱宗的仙長?

排隊的普通人們眼睛瞪大,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一個個向後退,躲到了雲隱宗修士的身後。

“哼,手下敗將有何臉麵來叫囂?”

與此同時,負責的檢測的遺族修士拎著自己的手,冷哼一聲,但還是吩咐身邊人去通知上級。

平城,許家宅院。

睦月真人估計著時間,望向了天際。

“他們這個時間,應該到縹緲宗了吧?”

由於正道修士在遺族手中屢屢吃癟,這一次雲隱宗出戰,也沒有自信地覺得能夠戰勝遺族。

就如同最開始商量的那樣,這一次雲隱宗修士們的目標在於查探,實行的是聲東擊西之策。

如果說正麵衝突是第一戰場,那麽許家的宅院裏,便是第二戰場。

“開始做準備了。”

小院裏,如許正坐在椅子上,作為媒介的陰沉木偶擺在桌上。

木偶下的桌麵上,繪製著一副神秘的線條,他雖然看不懂,但隱約能窺見其中所蘊含的上古氣息。

“這是什麽?”如許好奇地問。

論智慧,如許當然稱不上優秀,但他好歹也是出身遺族,見過不少珍貴的古董和舊物,因此,他能很清楚地看出這線條的畫風與那些上古物件兒相似。

“秘術的徽記。”睦月真人隨口敷衍。

如許氣急。

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是徽記,他想問的是,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許家是平城普通的修真世家,哪裏能接觸到這個層麵的東西?

“如先生。”

睦月真人見如許坐立不安,如同毛毛蟲一樣在凳子上扭來扭去,頓足正色道:“您要是不好好配合,這次秘術失敗,就得安公子親自來了。”

“……”

如許瞬間收起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正如睦月所說,與青燈羈絆最深的隻有他和崽崽。秘術當然是對人有損傷的,崽崽狀態特殊,他怎麽也不能讓孩子去冒風險。

一句話解決了好奇的如許,睦月滿意地點點頭,又吩咐了一句,走出門去。

容詡也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好了?”

“是。”

“我去接人。”

見尊主一臉淡然,睦月真人心中還是有些擔憂,忍不住開口:“尊主。”

“?”

“您真的要這樣做嗎?”

據她所知,所謂的秘術不但要損耗生命力和修為,而且尊主作為施術者,也要承擔其中的風險。

稍有不慎,修為倒退甚至威脅性命,都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在睦月真人看來,為了聯係上青燈,並不值得尊主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不是你這樣權衡的。”容詡一眼就明白了下屬的言外之意,“如果論值不值得,你為什麽要成為魔修呢?”

睦月不說話了。

她記起了自己的過往,那時候,她與溯月相依為命,有一回溯月受了欺負,她氣惱不已,殺了那人後主動加入魔門。

為了親人出口氣,值得成為那時候人人喊打的魔修嗎?

許多人恐怕都覺得不必,可睦月卻從未後悔。

“……我懂了。”

睦月真人側過身,讓開了路。這一回,她是真的理解了,尊主對於安公子的重視,並不隻是安公子懷了魔子那麽簡單。

有了重視的人,便能夠抵禦漫長歲月所帶來的孤寂之感。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為尊主而高興。

另一邊,蘇淮安並不知道睦月真人與容詡的這一番討論,他在自己的房間中,同崽崽做思想工作。

“等一會我要見青燈,你不許搗亂,知道嗎。”

“青燈是誰呀?”

臨近預產期,崽崽的神念也充滿著一種懶洋洋的感覺,加上蘇淮安一直在忙碌,兩人之間交流的機會也比之前少的多。

現在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時間,阿爸卻一直在提另外一個人,崽崽有些不高興。

“是阿爸的阿爸。”

阿爸的……阿爸?

崽崽思考了一下。

以崽崽的“閱曆”,自然還無法理解“祖父”這個詞,但它會換位思考,想想他對阿爸的感情,也就明白了這個人對於阿爸的重要性。

“好的,崽崽乖,阿爸放心。”

蘇淮安差點被這個乖崽萌化。

因為崽崽而變得心情極好,等到容詡到來時,蘇淮安臉上仍然帶著幾分笑意。

“師兄。”蘇淮安眼眸帶笑地朝容詡打招呼。

容詡被這張笑臉閃了一下,微不可見地移開目光,可下一秒,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蘇淮安忍俊不禁。

自從察覺到師兄的另外一麵之後,他似乎愈發地了解這個人。

如果說師兄的麵上的冷漠是海上的冰山,那麽掩蓋在平靜之下的,是豐富無比的水下世界。

生動活潑,豐富有趣。

“你在看什麽?”容詡問道。

“沒什麽,咱們走吧。”在將師兄惹炸毛之前,蘇淮安及時收回自己的目光。

說到離開,容詡的注意力這才轉移到別的方麵。

他發現今天的蘇淮安專門換了一身之前從未見過的新衣服,月白色的長袍,碧玉簪子,整個人看起來清秀俊逸。

一路上,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許多眼。

兩人並肩,從臥室所在的小院兒來到書房。

等候在一旁的睦月真人笑眯眯地看了兩人一眼,匯報最新的進展結果。

“那邊想必已經開打了。”

縹緲宗。

先遣隊的確來勢洶洶,與聯盟的正道修士相比,雲隱宗的弟子們自然在修為上有所不如。

但相比之下,他們之間更加熟悉,在打起來時也有了配合。

一番打鬥下來,雙方竟然鬥個不相上下。

“護送普通老百姓走。”

這個層麵上的鬥爭,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就是炮灰,很容易就丟了性命,眼看形勢愈發嚴峻,雲隱宗修士分出了幾個人,帶著這些人下山。

“修士老爺。”

排隊的父親悄聲說:“我家有親眷在宗門裏當差,我也去過幾次,知道一些宗內的情況……”

“是是,我也聽說了些消息。”

當地的百姓恨不得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出來。

“別急,你們慢慢說。”

不一會兒,負責護送的修士上了山,來到負責人身旁,匯報自己剛剛得知的情況。

負責人旁,幾位畫風不一致的修士點了點頭,悄聲走了出去。

修士抹了一把汗。

說實話,第一次與魔修們合作,這感覺還當真不一樣。

後山。

正在洞府裏修煉的泰平睜開了眼。

“討厭的小蟲子。”他能感覺到,在他閉關的縹緲宗後山裏,有幾個修士偷偷潛了進來。

先去收拾這些蟲子?

泰平遲疑了一下,沒有動作,但察覺到這些討厭的入侵者動作越發的大後,他站起了身。

為了防止意外,在離開洞府之前,他給一個匣子上又上了一道封印。

“有了!”

在距離縹緲山千裏之外的平城,容詡睜開了眼,額頭上的火焰印記一閃而過。

虛空中,仿佛有一道光線穿透了平城與縹緲宗,落在了兩隻陰沉木木偶上。

“是誰特麽的打擾老子睡覺?”

一聲帶著困倦的聲音自陰沉木上響起,語氣中充斥著熟悉的暴躁。

“青燈?!”如許驚喜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