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

用秘術見麵到底是不同的, 這一回,蘇淮安終於見到了青燈的模樣。

那時一團附著在陰沉木偶上的光影,透過光影, 是一個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男人。

在這一刻,蘇淮安明白為什麽如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 便認出他的身份了。

他們長得實在是有幾分莫名的相似!

五官、眉眼, 還有輪廓, 都從側麵印證著兩人之間的關係。

“如許?”

“還有你,小妖?”

青燈仍然處於疲累的狀態, 這一段時間內,他一直在沉睡, 偶爾幾次短暫地清醒, 也隻是同泰平說幾句話就作罷。

因此, 在他看來, 與蘇淮安上次的見麵,還隻是幾天前的事情。

“你們怎麽在一起?”

“還有,泰平不是說你忙得不見蹤影嗎?怎麽,總算想起我了?”

青燈的脾氣一如既往,雖然沒什麽精神,但說起話來卻是硬邦邦, 聽起來還有幾分夾槍帶棒。

“你胡說!我哪裏忙?明明是泰平不讓我見你!”如許的畫風似乎也被帶歪,聽到這句話, 瞬間跳了起來。

蘇淮安忍不住扶額。

看來, 他也隻是外貌和青燈有些相似罷了, 論性格, 他與這兩位半點都不一樣。

“說正事。”蘇淮安忍不住提醒。

……哦。

如許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 成功被蘇淮安收服, 如果說他之前聽青燈與泰平的話,在相認之後,這個名單裏就多了蘇淮安的名字。

並且優先級排到了青燈和泰平前麵。

崽崽總是靠譜的!

一句話拉回了如許的注意力,這讓青燈也忍不住一臉詫異地望了過來。

與附著在陰沉木上得到的扭曲視角不一樣,這一回,青燈能夠完完整整地看到蘇淮安的臉,以及他無法隱藏的肚子。

這小妖,在第一次見麵時,他能看出對方狀態不好,正在用自身的修為供養肚子裏的孩子,因此他出言提醒,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

第二回 ,狀態就更差了。

青燈實在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小小年紀,怎麽能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

可是,這一回見麵,他卻發現小家夥的狀況好轉了。非但體內的經脈運轉順利,看上去修為也有了突破。

等等,是誰教他的功法?

而且,對方為什麽能和如許攪和在一起?

青燈腦海中不其然地浮現出一種想法,愕然地望向蘇淮安。

“……你?”

青燈不再說話,一時間室內悄無聲息。

“如許都和我說了。”

麵對青燈的詫異,蘇淮安微微頷首,肯定了青燈的想法。

在這一瞬間,青燈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隻覺得一串火花,在他腦海中炸響。

驚駭自然是有的,但比起驚訝,似乎還有一種深深的恍然。

這就是他的孩子?

他忍不住再一次仔細去端詳蘇淮安。

在這一次,他察覺到了先前被他忽視的端倪:在這個幼崽身上,他的確感覺到了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因此,他忍不住為對方擔心,忍不住因為對方狀態不佳而生氣。

“是不是很驚訝?我就知道!”

“青燈,你現在的樣子超級蠢!”

在這個時候,也隻有如許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家夥能夠樂嗬嗬地嘲諷。

但,也正是因為如許的打岔,青燈才能將自己的失態壓下去。

“哼,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也不知道你得意什麽。”

“這怎麽能一樣?!”

如許被一句話解決,又怒了起來。但這一回,青燈並無乘勝追擊的想法,而是轉過頭來,視線從屋內其他人麵孔上掃過。

“講一講,最近發生的事。”

青燈清楚,這樣急促地用秘法找到他,定然不光是認親這樣簡單。

在這時,蘇淮安發現青燈給人的感覺又變了——他不再用壞脾氣當做掩飾時,才顯露出了真正的自己。

那是困倦中帶著冷靜的樣子。

“我來說吧。”

蘇淮安為了節省時間,從許家進入雲隱宗,到發現自己的身世,再到找到如許,都大致敘述了一遍。

由於涉及到域外天魔,他不得不提及幾句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但如以往一般,都是輕描淡寫地用幾句話代過。

關於孩子父親的身份,他更是一句話都沒有提。

如許與青燈都沉浸在蘇淮安的敘述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唯獨一旁的容詡眸光閃了閃。

說完了蘇淮安的經曆,輪到了如許提及遺族近期的變化。

最終,這番談話的落腳點放在了泰平身上。

“泰平那王八蛋真的與遺族有關嗎?他到底想幹什麽?”如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青燈麵沉如水,整個人如同陷入冰川一般沉靜。

“不知道。”

青燈給出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我從受傷之後就一直在沉睡。”

受傷之後,他的意識像是被分割成了點狀,記憶不再是連續的線,而是由一次一次清醒所組成。

而因為清醒時隻能見到泰平,因此對於外界的了解,也隻能通過泰平。

“你待在他身邊,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如許不滿道。

“如許。”

蘇淮安叫了如許一聲,打斷了他的嘟囔。

此時此刻,任誰都看得出,青燈雖然嘴上說著不清楚,但眉宇之間的深沉和若有所思,卻是半點做不得假。

青燈有秘密。

可誰又沒有秘密?

蘇淮安接過話,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問,你願不願意來平城,同我們住在一起?”

“不用。”青燈一口拒絕了蘇淮安的詢問。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僵硬,青燈頓了頓,說道:“我還有事要做。”

既然知道了泰平的所作所為,他自然也要與泰平將話說清楚。

“況且——”

青燈瞪了一眼蘇淮安一眼:“你才多大,還是個崽崽呢,怎麽管起大人的事了?”

又是這句話。

蘇淮安啼笑皆非。

相似的話,如許曾經也說過。

在這一點上,蘇淮安終於承認,青燈雖然與如許各有意識,但他們卻真的像是一麵鏡子的不同兩個麵。

青燈的拒絕是在情理之外,但也是在蘇淮安的意料中。

對方顯然比蘇淮安之前認為的有謀略的多,對於這樣的存在,隻需要尊重對方的決定就好。

“你說了算。”蘇淮安果斷地結束了當前的話題。

談完了遺族、域外天魔之類的大事,注意力再一次轉移到了家事上。

而這次施展秘術所剩下的時間所剩無幾。

“崽崽。”青燈悵惘地歎了一聲。

他的手伸了出來,在穿過蘇淮安的手時,才意識到自身是一個虛影。

“照顧好自己。”

青燈有許多話想要說,但話到臨頭,卻又隻剩下這一句話。

“對不起。”

蘇淮安一雙眼睛看著青燈,安撫道:“別難過,你有你的苦衷,我都明白。”

青燈一顆心像是泡在了酸澀的水中。

崽崽越是懂事,他就越是難受。

懂事是需要代價的。

“時間不早了。”容詡在一旁低聲提醒。

由於維持交流通道的原因,容詡的臉色有些蒼白。

青燈轉過頭看向他。

與如許這個半吊子不同,青燈愛讀書,見識也更加廣博,認出了施展秘術所需要的大致條件。

眼前這個人,至少是化神期修士。

雖然不明白這個人與崽崽之間曾經發生了什麽,但時隔許久,對方仍然陪在崽崽身邊,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他客氣幾分。

“這位——”

“他姓許,是我師兄。”

“小許。”青燈說道。

容詡稱呼:“青燈先生。”

大致猜到對方身份的青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仍然禮貌地道:“謝謝你照顧崽崽。”

“這是我應該的。”

——當然是你應該的,青燈猜到崽崽肚子裏的孩子恐怕與眼前人脫不了幹係,就忍不住想要口吐芬芳。

但他還是忍下來了。

“愛人之間,恐怕還是得坦誠以待。你說呢?”青燈選擇用隱晦的方式敲打。

“您說得對。”

見對方認錯認得這樣果斷,青燈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歎,但到底時間不夠,崽崽的安全還得靠對方,青燈隻得住了嘴。

最後的最後,青燈將目光投向蘇淮安。

“我雖然生了你,但卻沒養過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叫我一聲吧。”

“阿爸。”

青燈歎了口氣,深深地看了蘇淮安一眼,仿佛想要通過這一眼,將蘇淮安的模樣全部印在腦海中似的。

下一秒,陰沉木偶顏色變得灰敗。

附著在木偶上影子也消失不見。

“我後悔了。”蘇淮安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

“我不應該任由他自己做決定。”

他就應該想辦法衝進縹緲宗,找到青燈,將對方連同另外一個木偶搶過來才是。

“崽崽。”如許扶助蘇淮安的肩膀。

與此同時,縹緲宗,青燈意識恢複。

他幻化成了一道影子,從寄身的木盒中鑽了出來,一露頭,就看到了本應在外的泰平。

對方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你都知道了?”泰平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