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有些弄不清, 大抵這位寧公子是喜歡親手報恩的,她臥床的這幾日,每日的湯藥都要他親手喂。

隻是經過上回一時被美色衝昏頭腦, 蘇雨對著這張清冷的臉實在是沒好臉色。

“寧公子, 我隻是傷了一隻手臂,又不是斷了,喝藥這事我自己來就是了。”

蘇雨無奈歎氣。藥送來之後都是放涼了一陣的,入口雖微燙卻不至於要人一直吹。

麵前的人伸向床前瓷碗的手一頓,瞥了她臉上不耐的神情一眼,隨即眉頭輕皺了瞬, 才動作遲緩地收了回來, 依舊是麵色平淡地點頭。

瞧得蘇雨嘴角微抽,怎麽感覺他做了莫大的取舍一般。

“多謝, 寧公子?”

蘇雨語氣調笑, 這話音剛落眼前人的氣息又沉了幾分。

也不做言語,隻眼尾下垂著望向她,深棕色的眼眸睜著無辜得緊,明明是個矜貴的人,坐在床頭的矮凳上時雙手規矩地擺在腿上,整個人顯得既乖巧又委屈。

蘇雨喉頭微動,被這目不轉睛的眼神盯得沉默,抬頭偷偷瞧了一眼, 正巧對上他濕漉漉的眸子。

鮮少有的良心被無端戳動。

似是觸動了什麽開關, 蘇雨偏偏就愛吃軟的這套,尤其是美人的軟糖。一喂一個準, 她將手上的白瓷碗遞到寧宴麵前, 盡量穩住聲線。

“那還是勞煩公子了。”

寧宴黯淡周身在接過藥碗的瞬間變得隻剩下愉悅。

“不麻煩, 為恩人做這些是寧某自願的。”

他音色清潤,眉眼微不可見的翹起,一時倒也把蘇雨剩下的一丁點懊惱給衝散了。

算了,反正扣上了恩人這頂帽子,她也該大度些。

一碗湯藥喂得專注,蘇雨喝得舌頭泛苦,正想問還有沒有蜜餞,府中的老管事便敲響了房門,低聲在門外詢問道。

“公子,馬車在外候著了,可要差人準備那些物件?”

寧宴將白瓷碗放下,動作自然起身拿了小碟蜜餞端給了蘇雨。

看著樣子哪像是想走。

蘇雨捏著蜜餞含在口中緩了緩,趁著寧宴剛要開口,幹脆多推脫了句。

“寧公子,若是有要事就去忙吧,這邊有小蝶照應著,不必擔憂。”

他還想再和點點多待一會呢。

寧宴靜靜望了她一陣,聽話地沒再多待,隻是這回應聽著難免有些不情願。

“好。”

蘇雨見著人影消失在眼前,剛想走下床舒展筋骨,才坐到從床邊寧宴又出現了。

“若是再府中覺得悶便出去轉轉,城中這幾日熱鬧。”

“好。”

蘇雨愣怔著點頭,瞥了眼方才他離去的方向。明明才聽到關門聲,怎麽人又回來了。

“寧公子快去吧。”

終於等人離了屋,門外也沒了動靜,蘇雨才舒了口氣換了身方便的衣裳在院子裏站了陣。

她醒來這幾日就沒怎麽離開過府上,好不容易痊愈了,躺得人筋骨都發軟了,是該出去走走了。

街上確實是熱鬧,小蝶跟在蘇雨身側,眉頭緊皺著加快了步子生怕被落下。

“姑娘,您傷病才剛好,走慢些,小蝶也快跟不上了。”

蘇雨應聲放慢了步子。小丫鬟前幾日還古靈精怪得可愛,怎麽一出來倒是一副她主子的嘴替似的,慣愛操心的。

“這下可好了。”

“多謝姑娘體恤。”

小丫鬟跟上後,烏溜的眸子不時往蘇雨麵上飄去,叫人不注意也難。

“怎麽了?”

蘇雨停了下來,見著小蝶對她笑得靦腆,還特地踮腳湊到她耳邊細聲說著。

“姑娘,南風樓今日有花魁賽,小蝶想去看看。”

說到最後,小丫鬟嬰兒肥的麵頰都染了薄紅,害臊得緊。

蘇雨倒是對這無意,隨口應了下來,當作滿足小丫鬟的心願了。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

蘇雨承認她沒說對,這地方簡直是人間天堂。

不過不知是何心態作祟,蘇雨踏入南風樓時倒還沒有方才靦腆的小蝶放得開。

樓中裝飾得清幽,倒也不像是給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不過牆上的水墨字畫,鑲在牆上的珠寶,處處彰顯了一個字。

貴。

蘇雨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荷包,麵色平淡地偷偷瞥了眼正好奇打量四周的小蝶。

也不知寧宴有沒有給小蝶先支夠銀兩。

南風樓今日確實是熱鬧,跟在小廝後頭上樓時,連拐彎處都擠了一堆人,摟著身旁乖順的清倌眉眼傳情。

“蘇小姐,您這邊坐著。今日花魁賽,樓上的廂房早被人定滿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小廝端了兩盤糕點,半彎著腰麵帶歉意地說著。

“無礙,多謝。”

蘇雨點頭回應著,餘光瞥到一旁剛坐下富商模樣的人給了賞銀,再望了眼跟前站著的眼巴巴的小廝,頓時心頭一梗。

掂量出幾塊碎銀子,剛拿出來,小廝便眯起眼笑著雙手接了過來。

“多謝小姐。”

蘇雨心底歎了口氣,端起茶杯想喝茶壓壓驚,卻見眼前的人還沒走。

“小姐,咱們樓裏的公子都是各有所長,長得也貌美,蘇小姐可要叫一位來陪著?”

還點人,她點不起。

她身上為數不多的銀兩還是從府上先支取的月例銀子,寧宴雖給她的分量要比旁人多,但在這樓裏轉一圈隻怕她荷包都得套空。

“我,”

“她不用。”

蘇雨拒絕的話剛說到一半,跟前就站了位雪白的身影。她都不用抬頭瞧就知道是寧宴,畢竟也隻有這位全身上下穿著都白如霜雪。

一旁的小蝶見著寧宴,原本還神氣著張望的人頓時怯生生地朝蘇雨靠近,頭低著也不敢看寧宴的眼神,隻細聲喚了聲‘公子’。

未免過於慫了些。

打發了那位小廝,寧宴沉著臉坐在蘇雨身側,攥著杯盞的指尖都是泛紅的。

他目光雖沒落在蘇雨身上,但坐在一側的人卻覺得發冷,同小蝶兩人渾身不適地一同沉默。

“不如走吧,這大廳裏人太多吵得我頭疼。”

蘇雨清了清嗓子,望向寧宴冷清的側顏,抓了一把盤中的花生正準備起身走人,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那就上樓,廂房裏安靜。”

他臉色波瀾不驚,說這話倒是一股子為她著想的意味,但直覺告訴蘇雨這廂房可不是這麽好去的。

“方才的小廝說了樓上的廂房早被人訂滿了。”

她音量越說越低,直到看見樓中管事的殷勤領著寧宴上樓,就徹底沒了聲。

說好的沒房了,就是騙騙她這些個看上去就沒錢的。

感受到被金錢抨擊了的蘇雨跟在寧宴身後,同金主爸爸保持著距離,安分地充當著預備侍衛的角色。

“離那麽遠做什麽?”

寧宴皺眉往身後看去,心底委屈泛得厲害,還偏偏不能顯露出來。

誰家的那位想他這樣陪著心上人逛青樓,還得自己掏錢陪著的。

寧宴這個世界的身子要比從前敏感。於是蘇雨便瞧著寧宴本是冷淡甚至是淩冽的神色下,眼尾一點點開始泛紅,眸中倏然蒙上了層薄霧。

都不用她猜,就知道眼前人在泛別扭,一副被欺負了要哄的模樣。

不自覺的,蘇雨向前走近了兩步同他並肩,動作熟悉地牽住了他的手。隻不過做完這一套,蘇雨整個人都快僵住了。

她這是被蠱住了不成。

低下頭望了眼兩人相觸碰的地方,蘇雨腦中開始迅速轉動該如何解釋她像是突然抽了的行為。

嗯?怎麽動了。

蘇雨茫然地仰頭望向寧宴,話在唇邊繞了幾圈倒底還是沒說出口。

他此刻的樣子像是被人順毛的貓兒,就還挺好哄的。

哎,算了。

左右她也不虧,這手滑嫩得很,別人還摸不到呢。

領著寧宴到的廂房看著要比路上見的要大上許多,走在前的蘇雨掀開裏邊的珠簾剛走近,耳邊就響起一陣琵琶聲。

跪坐在一側珠簾後的紅衣男子眉眼含情,麵帶羞澀地給蘇雨遞去個含情脈脈的眼神。

配上這絲竹之聲,格外得欲拒還休。

蘇雨愣了瞬,側移了幾步將寧宴牽了進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廂房的服務果然是好哈,哈哈。”

“你喜歡就好。”

寧宴音色冰冷,這位樂人倒底是見識廣,見著兩人間的氛圍微妙,談完一曲之後就欠身安分離了房。

“公子,小姐這邊坐。”

小蝶規矩地站在看台的位置,不知從何處拿出張帕子在桌椅上又擦了擦,才將兩人請了過來。

“好。”

蘇雨回應了她一聲,剛邁上前兩步想著現在總算可以鬆手了,沒成想寧宴攥得更緊了,明明手心熱得發燙也不肯鬆。

“寧公子。”

“小心,這處有台階。”

他話中語氣倏然柔和起來,見著她下來後,沒再等蘇雨出聲提醒就鬆開了手。

花魁賽的擂台現下還是空**的,隻布置了些花草類的裝飾。蘇雨同寧宴坐下後,就沒再有過交談,兩人各喝各的茶一時間倒也和諧。

不過大抵隻有蘇雨這樣想了,寧宴酸澀得緊。

她上了樓,眼裏便一心隻想著看別的男子,連糊弄他幾句都不肯了。

“蘇姑娘,寧某也好看。”

作者有話說:

寧宴委屈:她不看我,她看別人(嗚嗚嗚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