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周身像是被撕裂般的泛疼。蘇雨迷糊著,指尖微動卻覺得身子僵硬異常,衣物沉甸甸地緊貼著, 直壓的胸口泛悶。

緩上好一陣, 蘇雨才從趴著的石頭上起來,瞧了眼湖邊被染紅的水,麵色略茫然地愣在了原地。

這是?

她這是被拋屍了?

冬日寒意徹骨,又單穿著件裏衣不知在湖裏泡了多久,蘇雨一時不知是冷是熱,隻覺得腦中混亂得厲害。

攥住的最後一抹記憶便是, 年幼的她紮著兩個小揪揪在水坑裏亂跳的畫麵。

想起這些有什麽用。

蘇雨沉默著將肩上早被浸濕的衣袍丟開, 拖著早沒了知覺的手臂,昏昏沉沉地走入麵前的叢林。

還是先找郎中療傷吧, 也不知她這手臂還能不能用了。

不知在裏頭咬牙走了多久, 就快當蘇雨撐不下去的時候,餘光卻掃到兩道人影,還沒等她走上前求助,一道刀劍相碰的聲音倏然將她丟了大半的意識拉了回來。

蘇雨倒吸了口氣,猛然轉身蹲在了一旁的山石下邊,忍著腦中的暈乎屏氣蜷縮著身子。

聽著聲音人是不多,但其中一人反應遲緩,倒像是受了傷。

她從山石邊一角探出道視線來, 倏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隻是沒等她多想,身側便多了道被劈落的劍。

遠處被圍困住的男子雪白的長袍不染灰塵, 雖暫落下風, 被眼前的劍風逼得接連後退, 如霜雪般冷清的麵容上依舊平淡。

該死,他怎麽走近了。

蘇雨皺眉見著眼前的場景,渾身發燙的身子早沒了力氣挪動,手往一旁摸去將被砍斷的半隻劍攥在手心。

視線模糊,她隻依稀看得清兩道身影一白一黑,將自身動靜降到最低。摩挲著手上的繭,蘇雨隱約覺得自己原先是會些武的。

這兩人打架也挺安靜的,連句廢話也沒,手下的功夫倒是招招向著要害打去。

蘇雨倚在山石邊斂氣漫無邊際地想著,側邊的草叢邊就跌落了一道雪白身影,雖瞧不太清麵容但應當是好看的。

那人似乎是同她對視了眼,瞧見她此時的模樣波瀾不驚的麵容霎時變得比方才還冷凝了幾分,提劍不過片刻又從地上站了起來。

蘇雨心中微動,這是個好人啊。

等等,要是他等著事後再清理自己呢。

蘇雨神情微滯,單手撐在巨石邊,耳尖微抖聽著像是有人略靠近了。驀然間,黑衣人一躍至她身前,瞧見她的那一刻眼神變得越發凶狠。

這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一股掌風眼瞧著就要擦著麵而來 。來不及反應,蘇雨手心凝力徑直將手中的斷劍刺入他身後,連同寧宴在前頭刺的那一劍,一道將這人刺了個對穿。

一劍過後,蘇雨全身便似卸了氣般癱坐在一旁。

【係統已自動匹配到目標,即將開啟沉浸式任務模式,請宿主保持初心哦~】

突如其來的機械音將蘇雨嚇得背後冷汗連連,可腦中昏沉得緊,沒一陣她連思緒也亂了起來,將方才的聲音拋之腦後,隻剩下眼前的人。

視線中的連鞋子也是祥雲白底的人,一步步向他靠近,她卻是連再動下都覺得疼。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賭一口氣算了。

蘇雨費力扯著他的長袍,剛想將醞釀好的話說出,雪白的人影便瞬時蹲下身,伸手將她猛地抱在了懷裏,語氣都是輕顫著。

“點點。”

嗯?誰是點點?

蘇雨茫然地被溫熱包裹,還沒等她問出口,傷口處就被他壓著了。昏沉得厲害,她麵露苦澀地無力拍著寧宴,昏過去前還不忘叮囑他。

“雪雪,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這下輪到寧宴又驚又愣了,誰是雪雪。來不及多想,寧宴將懷中狼狽的人打抱起,沒過一會遠處就湧上來一群侍衛。

“王爺。”

領頭那位似是想在說兩句,探到寧宴麵上神色時又停了下來。

“回去。”

點點在他懷中燙得駭人,氣息從未如此微弱。

他進這小世界,尋了蘇雨三月都找不到線索,如今尋到了她卻變得這般憔悴。

寧宴臉色發沉,連搭在蘇雨腰間的指尖都泛白得厲害,心頭湧起陣陣酸澀。

等人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是三日後了。

蘇雨剛睜開眼睛,麵前紮堆的小丫鬟俏生生地坐在她床頭,一副新奇的樣子望著她。

瞧見她醒來了,又匆忙站起身跑了出去。

“姑娘醒過來了,快去稟告公子。”

跟群小黃鸝似的一個傳一個。

蘇雨愣在床榻上,腦中一片空白。她這是被救了,是那位穿得一身雪白的公子。

總算是沒恩將仇報。

“姑娘,您是不知道,我們家公子可心疼您了。您昏睡的這幾日,公子都是日日守著,連喂藥都沒假手於人。”

小丫鬟捂著帕子,俏麗的眉眼帶笑,替蘇雨將身上的被褥往上蓋了蓋。

“你家公子?”

開口的音色嘶啞,險些將麵前的小丫鬟嚇到。

蘇雨接過她遞來的溫水,靠在床頭聽了陣絮叨,大體是圍繞著這位公子如何俊美優秀,文才武藝皆是雙絕。

末了,還要再湊上一句。

“姑娘,公子打娘胎裏出來就沒對一位姑娘這麽好過。”

聽得蘇雨失笑,正想打趣她幾句,耳邊又多了道深沉的聲音。

“可是醒了?”

小丫鬟見到寧宴,匆忙低下眉眼,規矩地行了禮之後就退了出去,單留下蘇雨同寧宴兩人沉默著。

他今日依舊是穿著身雪白的長袍,兩袖處繡著墨竹,襯得人越發冷清,膚色如羊脂玉般溫潤。

“你好些了?”

蘇雨將打量的視線收回,衝著這人沒有恩將仇報,麵上也帶了幾份溫吞的笑意。

“已經差不多了,多謝公子。”

她將原本受傷的手臂抬了抬,還以為保不住了,睡了幾日倒是恢複得極好,想來麵前的人也用了不少好藥材。

兩句話才交流完,屋子內又變得寂靜了起來。

寧宴動作自然地坐在了床邊,順手拿起床頭放著的湯藥,輕吹著打算喂給蘇雨,冷不丁聽見蘇雨傳來一陣遲疑的聲音。

“我們認識嗎?”

她昏過去之前,這位抱著他的力道跟見著死了幾年有活過來的故人似的,眼底滿滿當當的都是欣喜。

寧宴將湯勺在泛著熱氣的藥中攪著,抬眸將眼中的情緒按了大半下去。

根據前兩個世界經驗,他該慢些向蘇雨表明心意。況且以他如今的身份,確實並未同蘇雨有過交集。

“前幾日是我第一次見著姑娘,姑娘喚我寧宴便好。寧宴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一勺湯藥停在了唇前,蘇雨挑了挑眉就著湯勺喝了下去。

救命之恩可算不得,更何況這人本身功力不低,她最多算是補上一刀。

“寧公子喚我。”

蘇雨停頓了瞬,調動腦中的記憶,也隻剩下幼年時幾個朦朧破碎的畫麵。

竟然是連名字也想不起來了。

話在肚子裏兜了幾圈,蘇雨估摸著不然胡謅個姓名算了。

“蘇雨姑娘。”

她愣怔著瞧向寧宴,這是在叫她?方才他還不是說不認識嘛。

許是麵上的神色過於明顯,寧宴嘴角微翹著,點了點她枕邊的物件。

“丫鬟替你洗漱時,瞧見的帕子上有個名字,或許是姑娘的姓名?”

不管從前是不是,現在是了。

蘇雨悄悄瞥了眼枕邊的絲帕,輕咳了兩聲緩緩頷首算是應了他的猜測。

寧宴打量著蘇雨麵容上的神情,忽覺有些奇怪,隻不過在視線移到她麵上被劃出的傷痕時,心緒便轉了個彎。

“蘇姑娘那日為何傷得如此狼狽?”

又是一道她回答不出的問題,蘇雨心中有戒備,倒底是沒同寧宴說實話。

“沒認得出,被逼得無路可退才掉進了湖中。”

她長歎了口氣,“也多虧了公子,不然我隻怕昏睡在荒無人煙的林中,早不知是在那隻野狼的肚子裏了。”

寧宴雖瞧著心善,但根據她的直覺,還是不要同長得漂亮的人再一塊,保不齊那天就惹禍上身了。

思索了片刻,蘇雨又接著道。

“想來也叨擾公子許久了,寧公子放心,等傷好之後我便不會拖累公子。”

她話裏話外一股子不想同他有多少聯係的語氣,聽得寧宴心中一緊。他才尋到蘇雨不過幾日。

“不算叨擾,蘇姑娘是寧某的救命恩人。寧某還未報恩,蘇姑娘還未痊愈便離開,倒是顯得我忘恩負義了,連救命恩人也狠心趕。”

蘇雨被他一套套的話弄得喉頭一梗,不過轉念一想,她如今形單影隻的,身無分文。

依著寧宴的穿著,報恩少說也得給她個幾袋白銀,要是金子就更好了。

“不必如此。”

蘇雨心底開花,麵上依舊平淡淺笑。按慣例,推拒三次被駁回,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要的。”

一次了。

“江湖兒女仗義出手,本就不該要報酬。”

“蘇姑娘武藝高超,救我於水火,使得。”

兩次了。

“寧公子。”

“蘇姑娘,不必再多推辭。”

三次了!果然上道!

蘇雨嘴角憋笑,已經預想到盆滿缽滿的場景了,這把全身病治好還能混些錢的滋味當真是不錯。

“我知道蘇姑娘不在乎身外之物,不如我聘蘇姑娘護我一路,寧某也好多些時日好好感謝姑娘。”

這話風怎麽不對勁了。蘇雨麵露詫異地望向他,良久才出了聲。

“你不是有侍衛?”

合著報恩,對他來說就是讓救命恩人給他當侍衛。

蘇雨緘默著裹緊外袍,內心輕歎了聲。果然就不能指望,她這身子還沒好就要替別人打工了。

她就愛身外之物,愛清閑,這倒好一下全破了。

“不,”

兩字還沒說完,跟前清冷的人連眼眶都紅了,水眸不知何時氤氳起了晶瑩的霧簾,期待地注視著蘇雨,字與字之間黏糊得緊,分明是在暗暗撒嬌。

“蘇姑娘,可好?”

作者有話說:

蘇雨沉默:美色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