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島的一處雅舍內。

“大慈悲寺早已與錦繡樓有過約定, 碧吾樹因著和烏小友的緣分,答應贈給我們一顆碧吾心以重鑄舍利子。”

懷穀方丈的麵色很是溫和,“這些年來, 感謝二位及歸雪上下對烏小友的照料,老僧實是不知如何感謝才好。”

薑辭月道:“方丈不必道謝, 小烏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 照料她,其實對我們而言, 也是幸事。”

烏茂庭站在妻子旁邊,道:“是了, 大慈悲寺高義大德, 為鎮壓破軍一事耗費許多心力,才該讓我們敬佩才是。”

懷穀方丈笑了笑:“眼下碧吾心既已求得,那還剩下兩樣靈物,一樣是滄海月明之珠, 不知……”

烏茂庭道:“方丈不必憂心,雖則月明珠藏在極東之巔的霧裏, 始終遍尋不得, 但是滄海珠……我在數百年前曾贈給了我的大女兒, 這一趟我去借上一用……”

“小烏這孩子心性還是太過天真,此次去魔門,還是由我夫婦倆親自去一趟吧。”薑辭月眉間微蹙,想起來小烏平日裏的樣子,實在不放心讓她去取滄海珠。

懷穀方丈:“既然二位已經有所定奪,那老僧也不多言了, 最後一件靈物, 就白玉京裏, 待此間事了,老僧再以破軍劍斬開白玉京之入口。”

破軍乃舉世無雙之劍,它的劍靈甚至能溝通黃泉淵的邪靈,自然可以斬開黃泉淵的路來,而白玉京與黃泉淵為陰陽兩麵,如此便是抵達白玉京的最捷徑之途。

烏茂庭的神色也總算緩和些:“看樣子舍利重鑄之事,應是無虞了,我這心裏總算放心些,不必擔心我那女兒了。”

懷穀方丈又同這對夫妻嘮了會家常,才仿佛想起來什麽似的,道:“歸雪那位季小友,看起來心境似乎頗為不穩啊,”

烏茂庭也是很懊惱:“是了,這孩子並不是自幼在歸雪長大的,也不是修仙世家的,因而小時候的經曆有些難,心境修行上一直困在瓶頸裏。”

懷穀方丈道:“我觀這位小友,天賦實在卓絕,不如讓他到我寺‘佛道難’裏修行一段時間吧,就算不能完全祛除心魔,可修修心也是好的。”

烏茂庭同薑辭月對視一眼,道:“這可是個好主意,‘佛道難’多少人想去還去不了,方丈既有此提議,我等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等我回去同小季商量一番,再同方丈約定時間。”

懷穀方丈笑道:“好說好說。”

*

烏夢榆睡了個好覺,醒來的時候仍是在自己的房間裏。

她想起昨晚對季識逍道:“我就在這裏守著你,萬一你有個什麽好歹,或者萬一幻海閣那個不要臉的長老,來偷襲你怎麽辦?”

季識逍:“……”

烏夢榆還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神色,眼圈都還紅紅的,嘴角卻已然溢出了笑意來,道:“放心吧,你睡覺,我就看著你,決不會讓你受傷了。”

季識逍:“我已睡得夠多了,現在隻想修行心法。”

烏夢榆:“那也好啊,你練什麽,我和你一起修行。”

季識逍的神色同往日並無區別,說起話來也一本正經的:“可以,你先閉上眼睛,我教你口訣。”

烏夢榆依言照行,隻是季識逍已醒來,她心裏的石頭倏地就落了一大半,心緒放鬆不少,這閉上眼睛,她倒覺得有了幾分困意。

偏偏季識逍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清冷,而是說得又慢又溫和,“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誰惚[1]……”

昏睡之感猶如海浪般打來,烏夢榆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季識逍看了看俯身躺在**的少女,指尖凝聚出兩縷靈力纏在她身上,將她送回了房間裏。

次日,蓬萊的十派會武已進展到了第二輪,歸雪的年輕修士們,幾乎全數都去了天地萬象迷宮裏。

千裏還珠樓裏空空****。

烏夢榆找到季識逍,理直氣壯地說:“季識逍,你得把昨晚的事情忘掉,不然我就……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季識逍知道她說得是昨晚她哭泣的模樣,他不知為什麽,心情頗好:“我會記得的。”

烏夢榆大驚:“為什麽啊!你把它忘掉,那不是對你對我都好嗎!”

季識逍:“記得對我才好。”

能有人為他而哭,本就是該覺得慶幸之事,更何況,哭的人還是她……

烏夢榆想著,他這話意思不就是要永遠記得她的糗態嗎,她不依不撓:“不行不行,你忘掉嘛忘掉嘛,我求求你啦……”語氣已經很軟很軟,她自認自己的眼神也很真摯。

季識逍對她的“哀求”置之不理。

烏夢榆沒辦法,隻能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你不答應我就再哭了。”

季識逍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湊過來,道:“行啊,你哭吧,我手上還有塊留影石,待會給你記下來,什麽時候我心情不好了,就拿出來看一看……”

烏夢榆:“季識逍!”

……

*

十派會武的第二輪比試也很快結束了,聽說奪得第一名的是一位蓬萊弟子,名為晏浮瑾。

又聽說蓬萊那位早已經叛派之人裴閑終於是被抓了回來,已經被蓬萊的昭行隊給斬了。

不過這些事情,好像都離烏夢榆太遙遠了,和她沒有半分關係。

這些天她已將蓬萊各種各樣的美食品鑒得差不多了,並且和蓬萊島上各個店家搞好了關係。

這一日,一位賣湯圓的奶奶,說是得了十多條上好的魚,自己吃不完,問烏夢榆要不要。

烏夢榆看了看那魚,確實看起來肥美新鮮,想著雖然她不會做魚,但是她爹和季識逍會啊,買回去讓他們做就好了。

她花大價錢買了下來,活物不能放進儲物袋裏,她隻能拎著魚往回走。

陽光熱辣辣地鋪滿在遊移的樹葉之上,窄窄的小路上,烏夢榆同一個蓬萊弟子遙遙碰上了。

這人的麵容很有些熟悉,烏夢榆一時沒想起來,微微側過身,卻見這人停下腳步來,道:“烏道友,許久不見了。”

在這樣熾烈的陽光之下,這位少女看起來似乎連頭發絲都泛著光,晏浮瑾心神一**,笑道:“承蒙當日於道友一戰,在劍法上有所明悟,在第二輪裏僥幸博得頭籌。”

烏夢榆愣了片刻,總算想起來他的名字,道:“那,恭喜啦?”

手裏拎著的魚還在不停地擺動著,她心神都被這魚給牽扯著。

晏浮瑾卻還與她搭話:“道友卻是有凡心之人,於烹飪之道上也有涉獵嗎?”

烏夢榆胡亂點點頭:“不是不是,我就是拎個魚,我先走了啊,你繼續加油吧,還有第三輪呢。”

她實在沒有同這人聊天的興致,拎著魚飛速地走了過去,卻正正好見著季識逍走過來。

經過連日的休養,季識逍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上不少,除了不能練劍以外,他這幾日可謂是把各類心法道法都練了一遍。

烏夢榆仿佛看見救星一般,將手裏的魚遞過去:“季識逍,你來,你快快管管它們。”

季識逍很是沉默了一會,想施用個昏睡咒,烏夢榆卻攔住他:“不行,加了咒法會影響口感的。”

季識逍接過魚來,神色很奇怪,像是很想忍住,但最終沒有忍住,他問:“你又不會做飯,你買這麽多魚幹嘛?”

烏夢榆看著他,眨眨眼,道:“你不是會嗎?你反正也閑著沒事,就做做飯唄。”

季識逍麵不改色:“我手受傷了。”

烏夢榆:“我做也不是不可以,可能味道就……但是我做了的話,你必須得吃完哦。”

季識逍:“……”

烏夢榆衝他一笑,那看起來本該是個有些討好的笑容,但她眼神太真摯,和這樣明媚的陽光混在一起,倒看起來很真誠了。

晏浮瑾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遠去的身影,不知為何,心情差了幾分。

他這些天來,沒少聽過這位歸雪的小師妹的傳聞,在他同門的描述裏,這位小師妹出身高貴,更是劍尊的後代,脾氣最為囂張跋扈,歸雪上下無人敢惹。

“你可聽說了剛剛歸雪發生的事情,那可真是場大熱鬧!”

“快說快說……別賣關子!”

“歸雪啊,就他們那個小師妹,不滿自己的婚約,將自己的未婚夫捅了一劍,那可真是一點不留情啊,千裏還珠樓那件劍光看見沒,就是這事弄出來的。”

“這等事情歸雪能容忍?要是在我蓬萊,早被昭行隊拿下了,那後來怎麽樣了?”

“能怎麽樣,人家父母可都是歸雪長老,還是冬虛劍尊的孫女,她那未婚夫好像就家世不顯咯……”

“竟然會有此等事情,還真是世風日下……”

聽到這傳聞的初時,晏浮瑾還覺得傳言有誤,他所見到的小師妹,明明該是位性情溫和的仙子。

可如今看來,傳聞確實都是假的,就連她同未婚夫勢如水火也是假的。

*

季識逍還是做了一桌全魚宴。

烏夢榆特意邀請來自己父母一起品嚐。

薑辭月笑道:“分明是小季做的飯,你倒會討好,算成自己的功勞了。”

烏夢榆:“我拿回來的!廢了老大勁才拿回來的,當然算我的功勞!”

乳白色的魚肉片上,冒起騰騰的熱氣。

烏茂庭道:“小季,懷穀方丈有意相邀你去大慈悲寺修行‘佛道難’,不知你意下如何?”

季識逍:“我本就有意修心,能去大慈悲寺是我的幸事。”

烏夢榆還有些懵,卻聽得母親喚她:“小烏,你也去往生洲吧,幫著大慈悲寺做一做鎮壓妖魔之事,然後在那裏等著我和你爹。”

“我們打算去魔門的地盤一趟,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辦完事情來大慈悲寺找你們。”

烏茂庭也笑起來:“往生洲的春來節該到了,你們還沒見過吧,這可一定得看看。”

作者有話說:

道德經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