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慈悲寺的事情他們即使有心想管, 以目前的實力也實在插不上手。

所能做的,也隻有期望早日找到三樣靈物,希望大慈悲寺早日重練舍利子。

到了此處, 他們這一行人再一起行動多有不便,於是四散開, 各自混進了人群裏, 相約等渡船到寶翠洲之後,再在約定的地方見麵。

烏夢榆將自己裹得厚厚的, 踩著厚厚的靴子,圍了件淡紅的大氅, 道:“小季, 你也應該像我一樣,穿得厚厚的,我們應該假裝是凡人混進去。”

季識逍的裝扮和往日沒什麽不同,將劍握在了手裏, “不必了,總得顯出些武力來, 免得宵小之輩湊上來。”

出乎意料的是, 往生洲的渡口之處, 人是滿滿當當的,凡人和修士混在一起,將渡口處擠得密不透風。

渡口之外,水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正有修士以靈力將冰化開,而船倒也停了許多, 大小不一各式各樣的。

修士倒也罷了, 為何爭先著去寶翠洲的凡人也如此多。

聽風也覺得奇怪:“寶翠洲該是魔門的地盤, 還不如我們碧落洲對凡人好,怎麽一個二個都爭著去。”

烏夢榆連忙把麻雀放進儲獸袋裏:“委屈你了老麻,這一路上先別說話了。”

帶著隻會說話的麻雀混在凡人堆裏有些太打眼了。

“都靜一靜,靜一靜,咱這船隊背靠的是寶翠洲琦泉山的殷氏,可保護你們這一路無虞,一人一百靈石,排隊排隊慢慢來。”

人群肅靜了一瞬,顯然那琦泉山殷氏該是什麽名門望族,在此處有極大的威望。

一百靈石,對一個普通的修士來說並不算多,但對於凡人來說,可就太難掙到了。

“仙人,我們通通就隻有這些細軟,能否請大人再通融通融,我這一家老小,實在是在這一處呆不下去了……”

麵容黝黑,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在了那為首的船家之前,將滿滿一包裹的靈石和黃金遞了出去。

那收錢的船家倒是好說話的,掂量一下包裹,笑道:“算你今天運氣好,今兒來的是我們殷氏的船,這當家的素來都是大善人,上去吧,別誤了時辰。”

那人又是“砰砰”地磕了幾個頭,才帶著自己的家人擠上船去。

諸如此狀並不在少數,好像往生洲是什麽極其需要逃離的地方。

烏夢榆同季識逍二人也緊跟著人群上了船,擠在一處小角落裏,船身搖搖晃晃的,人擠人地挨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聲音沒有停下過。

“還好趕上了這一趟船,再過些時日,這往生洲是實在呆不下去了,天一天比一天冷,還未等到仙人來救我們,就該凍死了。”瘦骨嶙峋的人抱怨著。

“是啊,還好這次來得是殷氏,隻收了一百靈石,要是換成別的人來,還不知要被扒掉幾層皮才能到寶翠洲。”

季識逍自進了船之後,除了讓烏夢榆坐在更裏邊後,便把劍握在手裏,頭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無窮碧心法已經悄然運行,悄悄地探查了一遍船裏的人。

烏夢榆從大氅裏探出頭來,試探著問:“……這往生洲怎麽這些年會這麽冷啊,我同我的這位……朋友慌慌忙忙到寶翠洲去,還不知那邊是什麽情形?”

季識逍睜開了眼,垂著眸,神色上好像也籠了層薄冰。

剛剛聊天的人壓低了嗓音:“姑娘你是不知道,據說大慈悲寺裏鎮著個邪物,那邪物力量強大,悄悄地吸收著往生洲的生機……”

有修士也開口了:“是啊,我本身是在折桂洲的一個小門派討生活的,想著來往生洲見見世麵,哪想到來了這之後,靈力比折桂洲可稀薄多了。”

“怪不得這裏隻剩大慈悲寺一個叫得出名號的門派了……”

“大慈悲寺的仙人們倒是好心腸,我們夫妻兩個逃過來的時候,遇見了妖魔,還是兩位年輕的師父救了我們……”

“可如今他們自己也是自顧不暇,也不知往生洲的雪何時能停啊!”

怪不得懷穀方丈如此匆匆地離開了蓬萊。

從這些人零碎的話語裏,烏夢榆拚湊出一個事實,就是這些年裏往生洲靈氣越發稀薄,天氣也是往天寒地凍的極端而去,大大小小的門派搬遷了不少。

修仙者一走,妖魔便四起,四處擾亂攻略城池,無數人流離失所,以至於凡人也要往別的洲跑了。

烏夢榆湊到季識逍的跟前,小聲說:“小季,我覺得等這邊的事了,還是需要來往生洲一趟。”

起碼身為歸雪宗的弟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妖魔肆虐。

季識逍:“好。”

烏夢榆覺得他的神色看起來不太對,問:“你不開心嗎?”

季識逍:“沒有。”

烏夢榆委屈道:“可是你都不正眼看我。”

季識逍正眼望了過來,神色不虞,道:“我的這位朋友?”

烏夢榆愣了愣,若不是此時人多,她幾乎可以大笑出聲來,她的眼睛彎了彎,“不是,那我怎麽稱呼呀,感覺叫未婚夫也奇奇怪怪的……”

她想來想去,覺得他們倆這樣,也找不到合適的稱呼,“總不能說是我夫君吧……”

季識逍怔了怔神。

烏夢榆卻已經跳過了這一茬:“你居然就因為這個凶我,我好委屈呀!”

季識逍仿佛回過神來:“我什麽時候凶你了?”

烏夢榆:“剛剛呀。你那個問句,那個上揚的尾音,就很凶啊。”她開始翻起舊賬來,“你以前都這樣對我說話,太過分啦。”

季識逍沉默一瞬,道:“你對我說話也很凶。”

烏夢榆大驚:“我那能叫凶嗎,而且即使是我凶你,那也是你先做的不對!”

她靠得離季識逍近了些,笑著說,“我最最最最親愛的小季,不要不高興啦,你再不高興我就不和你玩了。”

她本來是帶了三分調笑的意味說的,可說完這句話季識逍定定地望了望她,眼神裏像被濃烈的酒醺過——

烏夢榆忽而覺得緊張起來,連呼吸也不敢大聲,總覺得泄露出一絲呼吸聲都好像會打破什麽。

季識逍的眼神從她的眼睛往下移了移。

烏夢榆下意識往後退了退,頭靠在牆邊,謹慎道:“我睡覺啦,好困啊,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她的心莫名又跳得很快。

季識逍:“嗯。”

眼前的人急急地閉上了眼睛,臉上還有未散去的淡淡的紅暈,隻過了幾個呼吸,她又睜開眼,道——

“小季,你可不要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偷偷不高興!”

季識逍:“?”

“你不高興可我又不哄你,你就會更不高興,所以等我睡好了再哄你。”

季識逍:“……你睡吧。”

他攏了攏烏夢榆的大氅,替她在頸前係好帶子,再將手裏的劍稍稍出了出鞘——

寒光鋪滿一室,剛剛還滿是喧嚷的船內寂靜了一瞬,劍意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將劍輕輕合上,剛剛那比往生洲風雪還要寒冷得劍意也隨之**然無存。

那些明裏暗裏窺探的目光總算消失了。

他這個人沒有什麽明確的喜惡,對於他來說,其實很多事物都差不多,怎麽樣都與他無關。

但是現在他發現,他很討厭別人用窺探和覬覦的目光看烏夢榆。

季識逍再閉上眼,開始運行起無窮碧心法來,船身搖搖晃晃的,他的心神好似也隨之船身搖晃了一下。

他睜開眼來,打量著烏夢榆的臉,稍微靠她近了一些,在這晃晃悠悠的時候,他緩緩伸出手來——

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頭發。

在最發梢那裏,碰上去的時候其實還有似雪一樣的寒意,他晃了下神,將一縷頭發在自己的手指上纏了纏。

*

從往生洲往寶翠洲的船行了該有半個月,一路上明顯能感覺到寒冰一點點化去,春來的感覺越來越甚。

明亮的陽光灑滿了海麵,烏夢榆站在船頭,以紫微瞳術,能隱隱地望到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意。

船家適時地解釋著:“就快到寶翠洲了,諸位準備收拾收拾下船了。”

原先還在船上東倒西歪的人們,紛紛也站起身來,有些迷茫又有些期待地望著前方。

“諸位到了寶翠洲,若沒有地方可去,可來投奔我們琦泉山殷氏,隻要諸位肯幹苦活,總歸是餓不死的。”

船停在了渡口之處。

寶翠洲和想象得太不一樣了,入目便是依依的楊柳,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不可及的遠方,可以窺見的房屋輪廓都仿佛籠在了輕煙裏。

過路的行人衣著精致,風裏除卻海浪的聲音還有隱隱的歌聲,花香、木頭的香氣還有濕潤的青草香混雜在一起。

聽風奮力地從儲獸袋裏躥出來:“謔,這裏的靈氣,和往生洲相比該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烏夢榆聽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問船家:“敢問這位師傅,我們這一家子付船費已掏光了家底,想投奔到殷氏去,該往哪個方向去呢?”

船家笑得很爽朗:“往前邊去便行,錦繡樓前,善人施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