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殿之內——

“所以, 你願意陪我去寶翠洲,先不去大慈悲寺啦?”烏夢榆問季識逍。

“嗯。”

烏夢榆的眼睛亮了亮,又問:“那你是自願的, 絕對絕對絕對不是我強逼的對吧?”

“嗯。”

“爹娘,你看他都這樣說了, 我哪有這本事逼迫他呀, 你們就讓我們去寶翠洲吧。”烏夢榆對她爹娘懇求道。

明明她和師兄師姐同門都說好了一起去寶翠洲的,偏偏爹娘不準她去, 說是仇家眾多,路途凶險。

烏茂庭坐在椅子上,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薑辭月倒是歎口氣:“我和你爹其實也常去寶翠洲, 百年前的時候,少說也去過幾十回了,碧吾心其實在那裏,和傳說差不多。”

烏夢榆喃喃:“可我已經知道它在錦繡樓了。”

烏茂庭重重地拍拍桌子:“錦繡樓是什麽地方!也是你能去的嗎?”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重了, 他又舒緩了語氣,“孩啊, 那裏實在是醃臢之地, 魔門不比正道, 做出來的事可能你根本沒辦法接受……”

烏夢榆:“可是……我也不能永遠待在歸雪吧。”她好像有點迷茫又有點難過,“我以後還想去傳說中的白玉京看看,若是連寶翠洲也不敢去,那天下之大,該錯過多少美景。”

烏茂庭還想再說些什麽。薑辭月拍了拍他的肩,走到烏夢榆的身前——

母親向來溫溫柔柔, 在她長大的所有時間裏, 從未看過母親這樣嚴肅的神色。

薑辭月道:“小烏, 你要去哪裏,我不阻攔你,但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十派會武最後一輪為取碧吾心,你同懷穀方丈的賭約輸了,得取滄海珠,這兩樣東西都在魔門的地盤,我同你爹在魔門樹敵眾多,你真的已經做好了麵對層出不窮的敵人的準備嗎?”

烏夢榆怔了一瞬,忽而又想起了當年被抓到風月派的時候,道:“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了。”

雖然還沒有能力完全覆滅風月派,但此去給他們添添麻煩也是可以的吧。

薑辭月道:“好,我很欣慰你能這樣選擇,我和你爹也隻能多給你準備些法寶丹藥。”她仿佛笑了一下,“小烏,向前走吧。”

烏茂庭也站起身來,到妻子的身邊,表情同樣嚴肅起來,他又細細地囑咐了一大長串,從寶翠洲的勢力分布,再到用什麽劍法不容易被看出是歸雪的路數,囉囉嗦嗦地全講了一遍。

烏夢榆聽得很認真,到最後烏茂庭再對小季一頷首:“小季,你留一下,我有話單獨要跟你說。”

她內心有些打鼓:“爹呀,你們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嗎?”

烏茂庭麵容嚴肅,咳了兩下,“我們同小季有事交代,”

等烏夢榆出了這間殿門,門“哢塔”一聲關上,烏茂庭還特意設了一個隔音陣。

烏夢榆趴在門縫邊,聽了聽,裏邊卻什麽聲音也沒有,她很是懊惱:“他們好過分啊!居然有話不告訴我,我爹是不愛我了,小季說的喜歡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聽風:“嗬,你前兩日把我支開的時候,終於懂我的心情了吧。”

烏夢榆還待狡辯:“那不一樣!你總不想圍觀我們……”她在腦海裏搜尋了一下,總算憋出一個詞,“圍觀我們談情說愛吧。”

聽風又是一聲“嗬”,道:“我怎麽記得來蓬萊之前,某些人說著什麽‘我沒打算同季識逍長久,沒有半分情誼’?”

烏夢榆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說過的話了,不過這些話的語氣,確實很像她氣頭上來的時候會說的話。

她清清嗓子:“那是以前嘛,既然小季他誠心誠意地認錯了,而且他說他非常非常喜歡我,喜歡我到不得了,如果不能喜歡我他就快要死掉了……”

反正小季也不在,她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烏夢榆:“你聽聽,他都這樣說了,我要是不大方一點原諒他,那豈不是成我的罪過了?”

話音剛落,殿門好像意料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地開了。

烏夢榆說話的聲音頓住了,她轉過頭看向季識逍——

他這時候看起來目光沉沉,神色裏很少有地顯出一絲迷茫來。

烏夢榆跑到他身邊,道:“小季~我也沒有說錯吧,你確實是說的,如果你不能喜歡我,就會死掉的。”

季識逍:“對。”

他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烏夢榆將說出口的停頓了一瞬,雖然她嘴巴上說著希望別人更喜歡她,但是當季識逍真正這樣承認的時候,她卻又有種沒來由得悲傷。

她往殿門裏看了一眼:“我爹和你說什麽了?”

*

季識逍道:“烏長老,薑峰主,我會盡力保護好歸雪的同門的,此去寶翠洲,除了有碧吾心之意,也想與魔門高手多加切磋。劍途之路,不能閉門造車。”

烏茂庭聽這位素來很有想法的年輕人將話說完,很是稱讚一番:“識逍,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規劃的孩子,這些我是不擔心你的,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季識逍不解:“還請長老明言。”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烏茂庭對這位他很欣賞的後輩又升起了些不爽來。

但他仍是直言:“我知道你和小烏關係蠻好,你們本就有婚約在身,早晚都會成婚,但是你們如今年紀尚輕,雙修之法能不用最好不用。”

“你們如今正是打修為根基之時,雙修之法雖然也有它的好處,但還是應該多加勤學苦練,不要想著走捷徑。”

季識逍:“……晚輩知道了。”

這些話其實早在剛來蓬萊之時,這兩位長輩便交代過他一次,他當時並沒有往心裏去。

但是這一次聽起來,他卻比那時不自在多了。

*

出乎意料的是,季識逍沒有正麵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道:“……指點了一些關於心魔境之事。”

看起來好像很正常,烏夢榆又想了想:“不對呀,心魔境的事情為什麽我不能聽呀?”

她又笑道:“你真的太不會騙人啦。”

季識逍找了另一個理由:“烏長老不讓我告訴你。”

烏夢榆走在他身邊,他們二人正穿行在長廊裏,烏夢榆驚呼:“他不讓你告訴我,你就不告訴我?你和我關係更好還是和我爹關係更好呀!”

她徹底被吊起了胃口:“你告訴我嘛,你告訴我嘛,我不知道的話,我今天就要死掉了。”

她把語氣放溫柔的時候聲音聽起來猶如泠泠之玉,季識逍心神一晃,卻還是道:“其實也沒什麽……”語氣帶了三分無奈來。

烏夢榆忽然道:“我才發現,小季你耳朵好紅呀。”

季識逍停下腳步,瞥了烏夢榆一眼,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冷厲,眼神卻明朗如皎月,他揚起眉來:“長老叮囑我,讓我們不要過多行雙修之法,以免根基不牢。”

“哦。”烏夢榆呆呆地點了點頭,“那確實,我爹說得對。”

啊!好尷尬呀。

她垂著眸,想也知道自己的臉應該更紅,默默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季識逍的前麵去——

“你走那麽快幹嘛呀?”

季識逍的聲音裏仿佛還帶了三分笑意,混著今日明媚的陽光,幾乎能把她融化一樣。

*

從蓬萊島往寶翠洲又是一段長長的路程,這一次歸雪前去寶翠洲的人隻有約二十人左右。歸雪宗同七彩音和十方派一起登上了一方仙舟,仙舟的靈石損耗由三派平分。

仙舟之上,蓬萊島漸漸遠去,湘槐樹瀑布仿佛仍在永不停息地奔流,天與地交界處呈現處一片透徹的明亮來。

“等到往生洲與寶翠洲交界之時,我們就得從仙舟裏下去了。入境之時記得叫你派的弟子多遮掩三分,我看你們門派裏那幾個人,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名門弟子。”白姝頤道。

烏夢榆:“好。我一會仔細叮囑他們。”頓了頓,她又問:“我像名門弟子嗎?”

白姝頤笑:“把你懶散的樣子收一收,或許像了。”

烏夢榆:“我已經洗心革麵了,我在這仙舟之上都起得特別早,練劍可勤快了。”

徐知行完全靠在了椅子上,歎氣道:“唉,我本來該去我的凡間繼續修紅塵了,這一趟去寶翠洲,不知該花多少錢?”

烏夢榆奇道:“我們臨行前已經將法寶丹藥靈籙都準備好了,魔門的物價也不至於高得離譜吧……”

徐知行直起身:“去寶翠洲當然花不了多少錢,但如果按你說的,碧吾心在錦繡樓的話,那花的錢可就多了。”

他用茶水在桌上蘸了蘸,寫了幾行字:“你們可能不了解,那裏為人間銷金窟,共有五層,從第一層到第二層的價格便是十萬靈石起。”

烏夢榆:“十萬?我就算去那裏把玉魄扔著玩,也得扔好一陣,才能有十萬靈石了。”

白姝頤:“應當也有別的方法能進吧。”

徐知行點頭:“隻是不知道碧吾心在第幾層,每一層都可以砸錢進去,不然就是通過錦繡樓的挑戰。”

“不過嘛,我十方派這麽多年了,活著回來的師姐師兄,最多也隻到過第四層。”

他們三個人討論一番,也沒個定論,漸漸地便開始說些閑話。

烏夢榆趴在桌子上,一隻傳音鶴一隻傳音鶴地發——

白姝頤知道她在給誰發傳音鶴,忍不住道:“……其實我很好奇,你們每天都能見麵,這傳音鶴發這麽多,都在說什麽啊?”

烏夢榆捂住自己的傳音鶴,笑了笑:“這個不能告訴你,姝頤。”

姝頤真是不明白,當然有很多話說啊。

譬如“我好想你呀,你想我嗎?”

“想。”

“有多想呢?”

“……還挺多的。”

“你為什麽過了這麽久才回我,而且回得這麽敷衍!”

“我沒有。”

“你有!”

“……”

仙舟是在往生洲的地界停的,往生洲剛下了場雪,天地是同一個顏色,寒風吹來吹去總覺得蕭瑟。

烏夢榆定了定神,往東邊望了望,那裏正是大慈悲寺的方向,道:“好奇怪呀,我們往年來往生洲之時,這個時節,不該這樣冷的。”

徐知行拿出三枚銅錢在虛空裏揚了揚,不知演算了多久,才有些悵然地道:“好像是,破軍劍要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傳音鶴·廢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