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識逍走在最前麵, 再往前的路要開闊一些,隻是視線仍然很受阻,往周圍看, 隻能看到一團深沉的黑色。

“哐”黑暗裏響起一陣清脆的響聲,像是刀刃重重地砍在青石之上, 隱隱約約又是一陣相撞擊的聲音。

季識逍手握劍, 隻往前使了一招“萬骨枯”劍法,“萬骨枯”可傷活人生機, 按常理是殺傷力最強勁的劍法。

可這一式“萬骨枯”使出去,像是沉沉地陷入泥沼一般, 什麽回應也沒有。

“噠”“噠”“噠”——

從更前方慢吞吞地走過來一個“東西”, 那“東西”似乎是穿了一身厚重的鐵甲,手提著一把很古樸的,沾滿了灰塵的刀。

可是它的動作很慢很慢,提腿邁步乃至揮刀的動作, 比初入仙門初練刀法的弟子還要慢。

與此同時,身後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還有熟悉的說話的聲音。

“大小姐, 還往前邊看嗎?這蓬萊的秘辛, 沒啥好看的啊。”

這群幻海閣弟子嘴上說著“沒什麽意思”,可是身體上的動作可完全不一樣,一個二個眼放精光,和以前圍在一起聽八卦的同門們差不多。

“嘖,原來這麽些年,這些人都是蓬萊自己清理門戶啊, 這個風煙俠, 還有這個黃寧二老, 我之前還真以為是他們洗心革麵呢……”

“蓬萊昭行隊,你當跟你鬧著玩呢,真正運轉的時候,怕是比‘十步殺一人’那種專業殺手門派還要強。”

“……”

烏夢榆隻覺得更往裏走陰冷冷的,隨意答:“看呀,蓬萊的秘辛,知道的越多越好,這才方便落井下石。”

季識逍遙遙地走在最前方開路,偶爾遇到一兩隻逃竄的妖魔也是一兩劍就斬了。

烏夢榆綴在後邊,連出法寶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和幻海閣弟子們胡亂吹牛。

黑暗裏仿佛有光閃了閃。

她的呼吸隻過了一瞬,自黑暗裏“刷”地襲來一式刀招,刀影來時厚厚地壓下來,破風之聲在耳邊炸開。

這刀直接越過了季識逍,直直地對向她,沒有再管在場的其他任何人。

血和灰同時彌漫開——

季識逍的劍還未出,那個走起來慢吞吞的鐵甲怪物,卻以極快的速度越過他,將厚重的刀使得飛快,對準了他身後的人。

直接越過了他。

這種感覺,有種說不清的煩悶。

烏夢榆祭出孤鴻鍾,手心裏的小鍾旋轉一圈,飛速膨大後將那“東西”牢牢地罩在了原地。

但刀光依然在她的右手肘處深深地劃了一刀。

鐵甲困在孤鴻鍾裏,還在一陣一陣地撞著鍾,動靜絲毫沒小下去。

——“滴答”“滴答”

在這鬧騰的聲音之外,還有道細微的流血的聲音。

烏夢榆把手肘上的刀傷以靈力封了封:“這是個什麽東西啊,怎麽就……”

不管不顧朝著她來,難道她的威脅性瞅著比季識逍高嗎。

馮輕舟上前一步,在孤鴻鍾外繞了一圈,又道:“大小姐,你這法寶可以暫時讓我用用嗎,我剛一晃眼,看那東西上似乎有陣法。”

“師兄,你看到什麽了,我剛隻看到一個大塊頭啊,這蓬萊的昭昭天行梯裏,養這些幹嘛?”

“說起陣法的話,我聽過有些專門針對傀儡之術的陣法,我也想研究研究……”

“……“

幻海閣弟子們看起來對那奇怪的東西興趣很大,圍著就討論起來了。

孤鴻鍾外泛著淡淡的靈力光澤。

其實手肘的傷口並不深,隻是有一種恍如鑽心剜骨一樣的疼痛,連著一整片右臂都是牽連的痛。

烏夢榆估摸著是什麽特殊的秘法或者毒之類的。

蓬萊確實是個晦氣地方,第一關無妄海不讓用法寶,搞針對,第二關讓她對陣大慈悲寺的十二和尚也是搞針對。

這到了這一關,怎麽還是搞針對。

她在蓬萊,或者說其他九宗得罪的人,也就那麽,那麽七□□十百個吧……

烏夢榆覺得可以讓徐知行給自己算幾卦了,最近是不是不宜出行。

她痛得厲害,隻能把錯又甩到季識逍身上:“小季,你這開路是真不行,不如我用三煌烈陽符燒過去吧……”

她忽然語滯了一下,往季識逍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雖然大多數時候像個死人,可是這邊這麽大動靜,他怎麽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遠處的黑暗裏,季識逍手持著劍,仿佛一動不動了許久,目光卻一直凝在她的傷口之上,他的臉上顯出一種很平靜,很平靜的神色。

而下一刻,他的身影和劍光一同閃過來,像凝雨成冰那樣,數個方向斬出一道劍光,孤鴻鍾和裏麵那東西一齊在這光影下碎裂開。

天地明心劍。

這也是歸雪很有名的劍法了,以絢爛的劍招和耗費大量的靈力而著稱,是連同神魂一起誅滅的劍法。

烏夢榆:“?”

幻海閣弟子們:“……?”

“季、識、逍,你什麽意思啊,這孤鴻鍾,你起碼得給我幹苦活三個月才賠!得!起!”烏夢榆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孤鴻鍾碎片,一片灰撲撲的,顯然是拚不回來了。

她話音剛落,這一片黑暗還未曾安靜片刻,那些碎裂的鐵甲片卻是一片一片地融合在一起,又極速地凝聚成了剛剛的怪物模樣。

連碎裂的刀也重新凝聚成原先的刀模樣,隻是少了灰塵,更能直觀地感覺這刀的不凡。

孤鴻鍾和天地明心劍都不能完全絞殺……嗎。

這應該是沒有神魂的東西,那麽是傀儡還是陣法?

烏夢榆心裏想著,嘴上還不忘打哈哈:“你們都學著點啊,這修複的陣法,你們幻海閣要是研究出來了,這還不得成為五洲四海第一富。”

“這不對啊,要是有這種陣法,蓬萊不早拿出來賺錢了。”

“我依稀記得長老們提過幾個修複的陣法,但條件都很苛刻,遠沒有現在這麽快啊……”

“原來蓬萊的陣法研究,也不弱啊。”

“……“

烏夢榆手持霜翹,劍身倒是光華流轉,看起來飄渺得很——

這鐵甲重新站起來後,刀對準的,卻還是她。

“再怎麽柿子挑軟的捏,也不至於一直對著我吧。”

她將四張三煌烈陽符打到那鐵甲身上,再稍稍使個禁錮的術法,總算是又將這“東西”給一寸一寸地燒盡了。

聽風覺得奇怪:“不是,你既然是用符籙,你幹嘛把劍□□啊?”

烏夢榆拿著霜翹,說得理直氣壯:“這叫把氣勢打出來。你見過有哪個大俠是靠用符籙出名的。”

聽風點頭:“確實沒見過。”頓了頓,“隻聽說敗家子是打不過就堆符籙。”

手肘上的傷又是一陣鑽心的痛,敗家子·烏夢榆痛得沒說出話來,而那鐵甲揮動一樣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她給自己連打了十張防禦符籙,仍然覺得心頭突突地跳。

幻海閣弟子使了個烈火決,黑暗裏明亮了一瞬,她得以看到這四周所有的穿著鐵甲的,揮著大刀,和剛剛那個碎裂在孤鴻鍾裏的一樣的怪物。

密密麻麻,一眼都望不盡。

然而烈火決燃起的那麽點火,很快就熄滅了去,馮輕舟大聲道了句:“這裏邊有古怪,術法暫時用不了,我們需要時間布陣。”

烏夢榆緩緩地呼了一口氣,其實她也不需要看了。

她能清楚地感應到,這所有的刀意,直指的目標都是她

當被殺意籠罩的時候,她腦海裏迅速地將到蓬萊之後的事過了一遍,隱隱覺得想到了什麽。

“大小姐,它們怎麽看起來,都是朝你去的。”馮輕舟的聲音也斷斷續續地傳來。

烏夢榆:“我也想知道啊。”

她手裏拿了一疊三煌烈陽符:“看清楚啦,跟我打幹什麽,被燒著好玩嗎,跟你們前麵這個就拿把劍的人打啊。”

季識逍的劍出得很快。

比他平日裏要快上三分,是他出劍最快的速度,然而這一劍連那鐵甲的邊都沒有擦到,兩道刀光越過他又是朝著身後而去。

明明這鐵甲怪物看起來身姿笨拙,可是出刀的動作卻能轉瞬便由慢到達極致的速度,蓬萊這樣的神通,他之前隻見識過一種。

那位裴閑前輩,所使過的明夜刀。

而他的劍,看起來如奔雷之勢,卻仿如陷入泥沼一樣,總比它們慢一拍。

他回過頭,見烏夢榆燒得卻挺開心的,她是一點也不珍惜符籙的打法,看起來是聲勢浩大,火光噌噌地往上衝著。

鐵甲密密麻麻地湧過去,在火焰裏盡成飛灰。

“別燒了。”

烏夢榆不聽他的話,反而又多用了幾張符籙:“你修行的‘快慢之道’明顯不如蓬萊這些東西,不燒怎麽殺。小季啊,劍法不濟就認了唄,我又不會……”

不會什麽呢,嘲笑是一定要嘲笑的,好不容易能看到季識逍劍法吃癟的時候,她此時不嘲笑更待何時。

“我又不會不救你,這點同門之誼我還是有的。”

季識逍:“野火燒不盡。”

烏夢榆手下動作一頓:“你……你、你,你念什麽詩啊,你當初詩詞課可得的是‘下下下等’,你這時候念詩太晦氣了啊。”

在季識逍說話的那一瞬,她就收了三煌烈陽符,她腳下那些燒後的一片一片的灰燼,又一層一層地重新凝結起來。

這些重新凝結後的鐵甲,手持著大刀,一副凜然不畏死的模樣,密密地排在她的身前,感覺上境界更高了。

不出所料,殺意依然對準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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