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鍾的“鏘”“鏘”“鏘”地一共敲了九聲。

飛鳥被驚動時扇起的風,將桃花瓣在虛空裏鋪就成一層散落的粉墨畫。

烏夢榆穿了身白衣,手裏握著捧**,正在歸雪的主峰,沿著台階一步一步向上。

程若師姐和孟越思師兄在她的身旁。

聽風那隻老妖怪則是說著自己從不給人類上墳,躲到藏書閣裏去了。

“我初入門的時候,那時木長老還是執事堂的,有幸與她共事過三年,是位嚴於律己的長輩。”孟越思回憶著過往,語氣裏也不免帶了幾分悵惘。

程若點頭:“以前覺得長老為人太過嚴苛,現在又覺得物是人非,修心真的太難了。”

他們三人一同走上台階,循著小路到了翠靈洞府。

木長老的墓碑就立在此處,連同著她供在長明殿裏的靈牌,和烏夢榆收拾起來的細灰。

灰石鑄就的墓碑上刻著“歸雪長老木婉清”,前邊已經重重疊疊地擺著淡黃的**。

歸雪的弟子們三三兩兩聚在此處,看著很有幾分擁擠,然而卻並不吵鬧,隻有衣袖翻飛與輕輕的腳步聲。

烏夢榆隨著人群向前走去,跟著師兄師姐一同對著墓碑拜了拜。

孟越思師兄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麵容端正,用了擴音的術法——

“諸位,目前宗裏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木長老正是因此而去世,若藏著掖著不告訴大家,恐有風雨飄搖之感,所以在向宗主秉明後,我在這裏簡單陳述一二。”

他又朝著木長老的墓碑拜了拜,再說:“目前戒律堂已經成了專門的督察隊調查此事,不過正值十派會武之際,可能需要十派會武結束才會有結果。”

風也停止了,陽光卻很溫柔,一縷一縷地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墓碑上也滿是金黃的光。

“你們可以把它想象成是另一種形式的妖邪入體,如果身邊有朋友忽然性情大變,或者說一些很奇怪的話,可以直接向督察隊舉報。”

人群一陣嘩然,一時間議論紛紛,同門之間嬉笑怒罵之聲吵吵嚷嚷——

“這算什麽事情,性情大變?我覺得我這朋友性格一天一個樣啊。”

“滾吧你,你才是性情大變,以前多溫柔的一個人啊。”

“吵什麽吵呀,這奇怪的話要怎麽界定呢?木長老到底是說了什麽話?”

“……”

浮動的人群裏,烏夢榆遙遙地望見了師姐楚明漪。

楚明漪神色倒是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孟越思沉聲:“安靜。諸位同門,木長老已經因為這事遭了無妄之災,我不希望歸雪再有人因為此事受傷了。”

“若覺得自己,最近正值心魔劫關卡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目前藏經閣已開放明月入心劍法,耗費門派貢獻值即可借閱,望大家早日得斬心魔。”

他的麵容總給人溫和的感覺,說起話來很是讓人信服:“至於如何判定,我相信,大家麵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同門——”

“是不會認不出來的。”

*

戒律堂裏仍然一片寂靜。

喪鍾的聲音隔得遙遠卻清晰。

季識逍回望了一眼戒律堂的牢房——

加上他今天帶回來的人,這裏已經被關押了二十一人。

這二十一個人,有的默默靠著牆,臉上一片麻木,有的眼睛仍然閃著憤恨的光,如同在盯著仇人一般,還有一些“咿呀咿呀”地叫著,想要突破禁言符的功用。

這裏是另一種的陰冷與黑暗,夜明珠發出慘淡的光,他腳下的影子虛晃成一團模糊的樣子。

“誅殺幻海閣七人……屠戮大慈悲寺嗎?”季識逍輕輕問,忽而又輕輕地笑了笑,“我其實還想知道,你們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當即便有一人眼睛亮起來,開始掙紮著,示意著自己的嘴,想要說出話,見說出話不成,便在地麵上開始寫著。

他靠著牆,透過朦朧又黯淡的光影似乎看見了遙遠的過去——

冬虛劍尊死前,曾經對他托過遺言。

那位年老的,慈祥的長者,隻有提到劍的時候,才會露出點往昔的鋒芒。

“識逍,持劍行天下路,立身正則不懼心魔,勿忘初心。”

季識逍:“是。”頓了頓,“我並不是合格的正派弟子,劍尊對我的期望也許……”

冬虛劍尊搖了搖頭:“不,我隻是希望你記住,自己是為什麽修的劍。”

季識逍恍惚了一瞬,他為能夠殺出風月派而修的劍。

劍尊又說:“出劍其實練到最後,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難的是如何收招。”

季識逍隱隱知道劍峰的長老們,其實很擔心他的心性,修心的心法為他尋了無數,隻是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了。

“償還完歸雪和劍尊的恩情,誅殺風月派之後,我會入無情。”

”往碧落洲,或者黃泉淵,再或者乾坤一線天,在那裏以殺入道練至極境。”

“我不會把劍對向正道。”

冬虛劍尊又笑了笑,看起來很和藹:“怎麽就盡練劍去了,世間廣闊如斯,修劍先修心,你沒有廣闊的心境,如何突破劍的境界。”

季識逍隻答:“我與劍尊是不同的道。”

他隻有劍。

他沒有看那人在地上寫的什麽,轉身走出了戒律堂,然後——

收到了一大堆傳音鶴(?)

烏夢榆打了個哈欠,師兄講完了木長老的事情之後,又把他們一眾人帶到主峰頂上。

主峰頂上夠寬,大家不用擠著站,而是規規矩矩地就像靈藥田一樣站著。

孟師兄又開始講斬心魔的劍法要領,最後到了十派會武的動員。

師兄哪裏都好,就是太囉嗦。

“諸位,十派會武的前百人已經選出來,希望大家在出發之即也不要懈怠,可以少練術法,但是向武之心需得時時保持。”

“蓬萊與我們同為三大宗,也是以劍聞名的宗派,這次去蓬萊的十派會武,想必是一場惡戰。”

烏夢榆聽這話已經聽過不下三遍了。

她開始給季識逍發傳音鶴——

“季識逍,救命,我在主峰暈倒了,你快來救我。”

“你再不來我就死掉了。”

“嗚嗚你好狠的心。”

孟師兄抑揚頓挫:“三十年前於我歸雪宗進行的十派會武,劍峰付鶴行師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一舉奪魁,一劍成名,目前已斬心魔,入無妄境。”

“……

烏夢榆戳著傳音鶴:“喂喂喂是傳音鶴失靈了嗎?”

“……”

“一百二十年前的麒麟秘境的十派會武,遭遇魔道偷襲,宋盞師姐,在最後隻剩一個人的時候,獨挑魔道高手十八人,殺出了血路,是最慘烈也最實至名歸的魁首。”

“……”

烏夢榆有氣無力:“江湖不見了季識逍,我死了。”

她的手接住了一片紛落而下的桃花瓣,將它輕輕下吹,花瓣打著旋飄落。

“願諸位承過往之誌,莫墜我歸雪之名!”

烏夢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不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然而,她好久沒怎麽收拾整理儲物袋,把傳音鶴混雜在一起了。

這一隻是寄給孟越思師兄的傳音鶴。

∑(O_O;)

於是,烏夢榆眼睜睜地看著這隻傳音鶴高高地飛起,越飛越高,飛快地來到孟師兄身旁。

孟師兄似乎是演講得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於是傳音鶴再借由擴音的術法——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在寬闊的主峰上,密密麻麻的歸雪弟子身前,回**著。

連桃花都震落了許多。

孟越思:“……”

圍觀得歸雪弟子:“……”

剛剛禦劍來主峰的季識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