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夢榆的手指緊緊攥著這五封信,用了個追蹤符,符籙指出了信上的神魂氣息所在。

黑夜像是密不透風的墨水一樣鋪蓋著,她提著劍便隨著追符過去了。

*

疏影堂一處房間內。

兩名外門弟子正在交談著——

“林兄,這幾日是春風得意馬蹄急啊,怎麽的,發生了什麽好事?”

被稱為“林兄”的人“哈哈”大笑兩聲:“我給大慈悲寺寫信去了,奶奶的,我們既然知道後麵的劇情,直接去大慈悲寺豈不是正好?”

話說完,他又“咳咳”大咳嗽兩聲,沒來由地覺得冷了幾分。

“也是,三大宗中,蓬萊歸雪分別被主角反派占了,我們不好大展身手,去大慈悲寺是正好。”

他們兩個隻是穿到了普通的外門弟子身上,之前混在人群裏跟著起哄讓烏夢榆比劍,後來又往劍塚裏想得把好劍。

可是他們二人大概真是天資不高運氣也不好,想搶什麽機緣都沒搶到。

算來算去,竟然隻有依靠先知劇情來為自己謀後路。

林兄還是笑得張狂:“那佛門舍利子到底是去哪了,論壇裏推斷說大慈悲寺早把它遺失了,可後來季識逍屠大慈悲寺的時候又用舍利子壓製心魔,奇了怪了,我看不懂了。”

他的夥伴卻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指著他的臉——

“哎哎哎林兄的你的臉……”

林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使出水鏡照了照鏡子——頭發邊緣生出了幾縷白發,而眼角竟然有了細紋。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驚駭萬分。

房間的門本來是嚴絲合縫著的,這時候卻顯出一種詭異的靜寂來,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不是吧,我記得《問路乾坤》的原著不鬧鬼啊?”

“噓,哥,少說幾句。”

什麽聲音好像接近了——

門猛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踹開,外麵夜風吹得正盛,除了呼呼的風聲,隻有一片全然的黑色。

接著,從那黑色裏猛然躥出一道亮光,亮光的身後跟著一位麵如寒霜的少女。

——看著竟如索命的豔鬼一般。

*

烏夢榆把五封信的主人都找到了,將他們關押在了戒律堂。

“師姐,這又是哪一出,在戒律堂前鬧的還不夠嗎?”

“我隻是想去幻海閣重新學陣法,這也要綁人?”

“……”

五個人的嗓門都大得很,烏夢榆聽得心煩,給他們下了禁言符。

她的神色如高山之雪:“幻海閣的七個弟子沒有死。”

頓了頓,又道,“你們所言的,季識逍屠戮大慈悲寺的事情,我在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告訴我的那個人,如今已經屍骨無存了。”

烏夢榆手握著一把寒潭而出的寶劍,眉梢嘴角皆是冷淡,不自覺地用出了點“春江花月夜”的勢來。

五個人激動的表情慢慢平複,轉而有些害怕,又有些顫抖地看著她。

烏夢榆:“你該慶幸……暫時不會逼供你們,守好你們的秘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待此間事情查明之前,你們就待在戒律堂吧。”

此話一說,五個人卻是更加激動,麵色通紅,眉毛緊皺,若不是手腳都被縛著,恐怕是要撲上前來以頭撞鐵柵了。

烏夢榆沒再看他們一眼。

戒律堂值守的師姐問她:“師妹,這些人既然想改投別派,為什麽不問詢一番呢?”

烏夢榆想起木長老化成一團灰的場景,道:“他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這些事情如果說出來,可能,可能會對他們的身體有損害……”

木長老的壽數耗盡,這五個弟子中的其中兩個也白了頭,瞧著是壽數有損。

強行逼供他們,若他們再說點什麽出來,可能又像木長老一樣灰飛煙滅了,原來的同門也就不在了。

烏夢榆勉強笑了笑:“師姐,就先這樣吧,我覺得這件事情太奇怪了,解釋不清楚,等我弄清楚了再和宗主秉明。”

走出戒律堂,夜色如一團看不清的黑霧,一直延伸到望不見的遠方。

而在大慈悲寺卻是白日裏陽光最盛的時候。

威嚴而輝煌的大殿裏,五位僧人身披袈裟,分別坐在五張蒲團上。

懷穀方丈手持著信件,細細讀完上麵的文字:“這已經是我大慈悲寺收到的第二十一封信了,真是奇怪,怎麽個個都知道舍利子遺失了。”

另一位橫眉怒目的方丈道:“還有歸雪宗那位季識逍,哼,什麽人能夠屠我大慈悲寺,大慈悲外八十一塔,這小子才多少歲,真是欺負到頭上來了。”

“他是冬虛劍尊的高徒,原先的仙法會我見過這孩子的,是與佛無緣之人。”

“哈?冬虛都歸墟了,再說呢我宗也有兩位佛尊呢。歸雪再怎麽想捧他的弟子,也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

坐在對麵的方丈顯然要和藹許多,慈眉善目:“是的,我也不信這樣的說辭,有可能是這位季小友得罪了人,年輕人的愛恨,是真的弄不明白了。”

“這些人還想入我大慈悲寺?真是的,以為我們什麽阿貓阿狗都收嗎?怕是三條‘佛道難’都走不過去,這些門派怎麽盡養些酒囊飯袋出來?”

“哈哈哈哈哈管這些信是什麽意思,總之十派會武要開始了,讓我們的弟子去和他們碰一碰,這才叫過癮。”

懷虛方丈總結:“一切等到十派會武定奪吧。”

他朝著外殿輕喊了聲:“今宵,到時候,好好會會這位季識逍,萬不墮我大慈悲寺的威風。”

外邊傳來一聲極為清亮的答聲:“是。”

……

第三峰,桃花林。

“我使了一招春江花月夜,就‘嗖嗖’地把他們全都打敗了,那個外門弟子還向我求饒說什麽這一輩子生是歸雪人,死是歸雪的鬼。”烏夢榆正對季識逍顯擺著自己的事跡。

“我回他,既如此,下輩子當一隻歸雪的豬好不好,他竟然不答應!”

烏夢榆憤憤:“他肯定不是真的愛歸雪。”

風有些冷,天空裏堆著層烏雲,厚厚疊疊地壓下來。

季識逍坐在石椅上,桌上攤開一本劍譜,正漫不經心地看著。

“春江花月夜,你不就會第一式嗎?”

“這叫以勢壓人,第一劍是最重要的,使得天花亂墜也不為過。”

季識逍看看她:“你大可以去寫一本劍法書,好好講講你的劍法理論,實戰不行,裝腔作勢是一等一的。”

烏夢榆笑:“放心,我肯定在上麵寫,我的劍法師承歸雪宗季識逍。”

季識逍給她的桃花酥如今隻剩下了一碟,烏夢榆小口小口地吃著,生怕吃完了就沒了。

她的手上沾著桃花酥的碎屑,順手在季識逍垂下來的衣袖上擦了擦。

季識逍麵不改色,用了個清潔術法把桃花酥的碎屑去除了。

咦?他這是什麽意思,他以前衣服上沾那麽多血都不在乎,怎麽這麽一點碎屑就看不順眼了。

烏夢榆:“季識逍,你怎麽這個時候愛幹淨了,你以前身上沾血都不管的!”

季識逍:“血可以提神。”

劍鋒穿過身體而散落的血花,是最能讓他的劍開刃的東西。

烏夢榆又吃了塊桃花酥,再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才道:“……總之那五個人被關起來了,還下了禁言符,應當出不了什麽幺蛾子了。”

季識逍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去把那天在劍塚鬧事的人都抓進戒律堂吧。”

烏夢榆疑惑:“你怎麽抓?隨便編個理由?”

他的手裏握上了從劍塚裏拿的那把劍,深黑衣角上的雪白滾邊像是流動的雲,聲音卻也仿佛和拂過桃花的風融合在一起:“用‘春江花月夜’,我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