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染牆紅,百鳥朝巢飛,長巷入杳蒙,百燈耀街中。

明月與進龍正在船寮間舉杯共消愁。接著是進龍道:“你的臉色近日皆不豔,究竟出了甚麽事了,不防直言讓我好與你分憂?”

明月搖頭道:“也沒甚麽事?唉……”

進龍微微一笑道:“若是沒事為何憂心忡忡?是否有關媚媚公主的?”

明月劍眉一動,道:“近日沒見到她的人影,是有點想她。”

進龍笑道:“才幾日,你既然操心成這樣,看來你對她的情非一般。”

明月苦笑道:“沒有了,那有這麽誇張!”

進龍霍地凜然道:“紅顏雖好,卻也是禍水,別過於執著,把自己的前途拿去泡湯。”

明月“嗯”了一聲,轉問道:“你真的要當待衛嗎?”

進龍輕歎一聲道:“身雖是已,卻不由已,父母之命實在難違,不當都不行。”

明月說道:“既然你都不想做,何必勉強自己呢?況且當待衛也沒什麽出息。”

進龍露出失望的目光道:“唉!知道如此又能如何,也得聽命於父母!”

明月從小就如空中燕,自在翱翔,聽到受到束縛的話,心理倒不舒服,道:“自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管他們是不是父母。”他自小無父母的在身旁,自然體會不到家庭的動脈。

進龍橫他一眼道:“別用小屁孩的性格來看這個世界,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你更沒有出息。”

說到小屁孩,明月似乎略有體悟到自己性格天真,深感慚愧不敢多言狡辯。

二人舉杯消愁良久,進龍突然伸頭向船寮外掃幾眼,見夜霧深濃,道:“時間已不早,恐怕家裏人操心,我得回去了!”說著拿起桌上一杯酒渴完,起身拍明月肩膀,續道:“你慢喝,我先走了。”

話一落,人影接著滲入黑幕裏消失,船寮中霎時間留下明月孤身一人在喝悶酒。可恨船寮窄小,陣陣悶氣逼迫著明月煩躁,剛喝了幾杯,怒氣也喝起來了,即時拿起酒杯一砸,便朝船寮外騰去。船寮內留幾聲“嘀嘀”,伴奏船廂的寂寞。

在路上的清風涼陣陣,掃著須柳颯颯的悶響,掀開明月臉上長發,露出一雙憂鬱的眼光。

那雙憂鬱的眼光帶著寂寞溜遊四方,嫉妒別人身邊皆有一個伴,而自己卻是深夜孤獨,不由浮起一層水晶光,表達自心的淒涼。

忽然,一陣玫瑰花香熏鼻來,帶來明月今晚的第一個微笑。他喜悅的喃喃自語道:“媚媚公主。”

說著,步伐隨著心念漸漸加快起來,穿梭須臾,來到媚媚公主寢宮門外,見四周靜悄悄。他疑問自語道:“媚媚公主不在嗎?”

登時他心灰意冷的掉頭正要離去,突然在寢室內傳出一個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當下逮到欲離的步伐,疑惑回頭往寢室內窺察去,卻沒見到任何人影蹤跡,也不敢私下闊步進去探測。

正躊躇間,寢室內再次傳出一個男子的“哈哈”笑聲。

明月一聞此聲,心中疑惑,“咦”了一聲道:“這個聲音好熟,是誰的呢?哎呀呀!到底是誰的?”

垂頭沉吟會,目光如炬,吐語道:“秦……天……”說著拔足騰進去,驀見媚媚公主與秦天在喝悅酒。這一觸火氣大增,怒氣衝衝,狠狠向秦天瞪去,再遊向媚媚公主。

媚媚公主畏首畏尾,不敢直視他,呐呐道:“你有甚麽事嗎?”

明月狠狠瞅著她尷尬的俏臉,氣得不想作答。

在座上的秦天立起,冷哼一聲道:“懶蛤蟆,是否又想來吃我的天鵝肉了?”

明月怒不可製,朗聲道:“你說甚麽?”

秦天昂首挺胸道:“我說甚麽?我說你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明月齒牙握拳,怒道:“你…再…說…一…遍…”

媚媚公主意味他的殺氣重重,害怕鬧起事來,勸秦天道:“勝勝別惹他了,他隻不過一時想不開而已。”

依秦天的格性,仗勢欺人,豈有罷休之理。他用手去拍拍明月的怒容,道:“你是個懶蛤蟆,就是……”

話未說完,就被憋不住氣的明月右一個“大擺拳”,加左一個“中踹腳”,把他踹飛趴在地上,捧腹叫“哎呀!”

媚媚公主一觸目,心痛的走過去扶著秦天,慰問道“勝勝你有事嗎?”

秦天沒答複,隻瞅向明月的囂容,當下不爽,擺出可憐樣,愈叫痛愈大聲。

明月見之,火上加油,暗忖媚媚公主既然喜歡這個偽君子,真是有眼無珠。他剛剛踹那腳有分寸,敢肯定秦天目前的痛苦樣子是偽裝。

媚媚公主卻不知情,反而芳心軟了起來,向明月喝道:“明月,你太卑鄙了,下手如此很狠毒。”

明月冷哼一聲,表麵不作言,心裏卻想著你和偽君子鬼混不是更卑鄙嗎?

秦天愈看愈不爽他的屹立在眼前,偽裝“哎喲”幾聲,用‘嬌柔’的語氣向媚媚公主道:“我看見他,我就痛苦無比,哎喲……”

媚媚公主迎他肉麻的呻吟,略懂他之意,轉頭向明月,喝道:“卑鄙小人,你快給我滾出來,我以後都不想見到你了。”

明月霍然裂痛,沒想到她竟然叫他滾,還叫卑鄙小人。他一時確實很難明白,也許是被氣昏過頭了,也許是媚媚公主對他的情是假的?他頓時生起無數個迷茫之苦,火氣衝衝,朝著寒夜騰去。卻得到媚媚公主的憐惜,反而還被秦天懷著懟恨、複仇的寒光作‘送別禮’,更有可能這‘送別禮’會變成了葬禮。

……

夜色已深。

明月帶著懟怨衝過濃霧,直往自己的寢室去。正想往凳子去泄氣之時,便見一個人:頭頂頂個桔子髻,插一枚玉白釵,長發斑白,一襲褪藍長袍。雙手負在背後,昂首眺望窗外的星光天際。

明月頗感驚訝,半夜三更既然有一位無明之客。他憋下怒氣躡腳過去,問道:“請問你是那位?為何在我寢室內?”

那個人不賣他的臉子不答,反過來傲然問道:“這麽晚方舍得回來嗎?”說著白頭隨著話音轉向明月。

他眉須皆斑白,滿臉皺紋重重,可那雙眸汪汪有神,非同一般。明月見之,眼淚禁不自情的奪眶欲出,囁嚅喊道:“師……傅……”他一眼便能認出眼前此人是華龍師,看來他對華龍師情未了,經曆過風雨漫長的歲月,仍然抹不掉內心銘刻華龍師的模樣。

華龍師打瞧他五尺四寸的彪身,披發散虯,精神憂鬱。忍不住嗬斥道:“你看看你,人都長這麽大了,居然搞成這樣。”說著用手從上遊到上,稱量明月。

明月愧疚,不想被繼續斥責下去,岔開話題道:“為什麽沒見小白?”十幾年的主仆關係,自然沒忘記小白那個可愛的獅頭。

華龍師坦率道:“帶它行走不方便,而且別人的孩子又喜歡它,所以為師將它送給別人了。”

明月正時心情缺佳,一聽到失去從小玩到大的知已,情緒難於控製,深深唉了一聲,多麽希望有人來給他一個安慰。

華龍師臉色也不佳,仿佛心事重重,道:“別再耍小孩的格性了,我們還得做正經呢?”

明月怨氣依然道:“你所做的事,不是念咒語,即是玩神通,我那會做啊!”

華龍師冷冷道:“逃命會嗎?”

明月大驚失色,瞅向他那深秘的臉孔,疑問道:“師傅……逃……逃甚麽命。”

華龍師舉指“噓”聲,左瞻右顧道:“隔牆有耳,別大聲。”

明月朝著門外望去見毫無動靜,伸頭湊近華龍師續問道:“師傅,為何急於逃命?”

華龍師冷然道:“今日為師入宮之時,不幸遇到秦勝與昊天祭師,他們邀請為師去他那坐了一會……”

明月截斷道:“去他那坐坐,也不需要搞到逃命如此狼狽下場吧!”

華龍師搖頭唉聲道:“你有所不知,秦勝此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還很吝嗇,若無事他何必靡費杯水酒?”

明月見他神色與常不同,便知此事非小,追問道:“那最後發生甚麽事了?”

華龍師忐忑不安,遊觀門外見沒任何動靜,方敢道:“他們邀請我加入他們計謀中,謀反至尊君。”

明月怔了一下道:“造反?”

華龍師搖頭顯得不愜意秦勝的作法應是。

明月悄悄的道:“那我們去告發他,還有他那個偽君子的兒子。”

華龍師聽之,疑色大增掃向他,摶問道:“說實話,你是不是與他兒子有糾結?”

明月過於衝動,將自己的私事說露口,現下知道逃不過華龍師的法眼,隻好吞吞吐吐陳訴一番與秦天糾結的經過。

華龍師聽畢,立刻咄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明月委屈緊收著下巴,沉默不敢言。

華龍師長籲道:“一波未息,又插一波來,麻上加亂,你教我如何方好?”說著閃出神秘的神光,續道:“看來要速逃離方可安了!”

明月行事經驗少,不知事情的好歹,隨意說道:“我們為甚麽不去揭發他們?”

華龍師答道:“無憑無據,就憑一句話,能說服至尊君嗎?何況至尊君已答應將女兒許配給秦勝的兒子,撮上親戚關係,我們寥寥幾句至尊君未必放入耳內。”

明月像是此事關已樣,焦急問道:“至尊君那個女兒嫁給秦勝那個兒子?”

華龍師的疑光再次遊向他,道:“你如此緊張幹甚麽,莫非又與你有關?”

雖然他不說是誰,明月自心也有分量,定是媚媚公主嫁給秦天,惆悵道:“那我們投順秦勝,還是另做打算?”

華龍師不直答,賣關子舉例教育弟子,道:“奸者為黑,近者漸黑,黑者成天設法得取別人寶物,你說他貪嗎?”

明月亮出思索的姿態,點頭讚同貪。

華龍師續道:“有時不僥幸覬覦不到別人寶物,你說他會嗔嗎?”

“會,”明月點頭應聲,同時心暗怨道:“師傅,你真多話!”

華龍師不理睬他的怨言(他有神通,前就章已經用過了),續舉例道:“明知寶物殞命之時不能帶,生前仍是覬覦寶物不休,你說他癡嗎?”

“嗯!”明月點頭應聲,心內仍然道:“師傅,你廢話真多。”

華龍師言歸正傳,轉回正題問道:“那你願意順從秦勝他們嗎?”

“不願意。”明月知華龍師一身清淡,早已將名利度外,不可能投靠秦勝,他自己豈敢違拗師意!道:“那我們不揭開他們,也不順從他們,他們也許不會殺害我們,我們不須要逃命,是不是,師傅?”

華龍師見弟子尚未懂事,心很不悅的搖頭道:“秦勝此人心腸狠毒,目中無人,若是不順從他,他非置你死地無疑,何況他已把秘密現出了。”

明月感到迷茫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怎麽辦?”

華龍師想了一想,唉聲歎氣道:“三十六策,走為上計。”

明月很不戀棧,轉身道:“好,我去收拾行李。”他不想看到媚媚公主嫁給秦天那種悲痛的情景。

華龍師伸手喚道:“現在別急。”

明月大惑不解,回身道:“都要逃命了還不急麽?”

華龍師向門外窺測幾眼,問道:“你剛進來之時,有沒有見到門外有人?

明月深深想了一想,道:“好象有二個人在那坐著,不知道在做甚麽?”

華龍師淡定道:“那就對了,是跟蹤為師的?”

明月疑問道:“跟蹤你?為甚麽?”

華龍師輕輕歎一聲道:“是因為秦勝容我幾日考慮的時間,他怕為師半路而逃,所然派人來監視。”

明月恍惚大悟道:“那師傅甚麽時候給他答複?”

華龍師唉聲依然道:“何來答複啊?”

明月慌道:“我們現在又不走,又沒答複給他,他否狗急跳牆把我們“哢嚓”了?”

華龍師堅定道:“放心,我們現在身在至尊君的管轄內,他還會禮讓三分!”

明月仍是不安道:“雖然是一時可放心,日子久了卻不知,那我們何時方逃命?”

華龍師仔細想了一想,答道:“秦勝兒子大婚之日,即是我們逃命之時!”

明月一聽,當下聯想到媚媚公主將快屬於別人,拂意道:“何時才是他們大婚之時。”

華龍師答道:“很快,下個月號,離今還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