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將一盞金碗放在朱嘯的胸膛上,慢悠悠地倒滿一碗酒,才說道:"他敢吃醋?他這裏的什麽東西不是我的,隻要我高興,隨時都能叫他卷鋪蓋走人。"

朱嘯笑笑,一個男人如果有這樣一個老婆,日子肯定不好過。

"你笑什麽?"女人將酒送到朱嘯的嘴邊。

朱嘯用手接住,雖然他偶爾也會擺擺架子,但要一個女人喂他喝酒,怕是還做不到,他將酒一口吞下去,道:"我隻是在想,如果每個男人都能像胡大戶那樣,那這個世界就太平了。"

女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居然還捂著嘴。

朱嘯故意不去看她,視線在門外。

"其實我來,是有樣東西想給你看看。"她忽然就不笑了,臉上帶著種神秘的表情。

"哦?"朱嘯道。

"江湖上一直流傳著‘七星連曜’的傳說,你總該知道吧?"女人道。

"不但知道,還練過一點。"朱嘯道。

女人睜大了眼睛,道:"真的?"

朱嘯道:"假的。"

女人瞪了他一眼,道:"我有點東西,跟那傳說多多少少有點關係,你想不想看看?"

朱嘯立刻回答:"不想。"

女人又睜大了眼睛,道:"為什麽?"

朱嘯道:"跟傳說有點關係的東西,多多少少總有點麻煩,我的麻煩已經夠多。"

女人道:"你不想練成那種神功?"

朱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女人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朱嘯道:"搖頭的意思是不想,點頭的意思就是我困了。"

女人看了他好久,忽然一轉身就走了出去,連門都沒有關上。

有些女人的東西永遠都不能要,她顯然就是這樣的女人,收了她的東西,你也就收來了麻煩。

朱嘯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慢悠悠地躺下去。他實在感到有點累。

他正準備合上眼睛,休息片刻,背後就傳來了腳步聲。他知道麻煩又上門了。

"朱嘯?"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朱嘯沒有回答,他根本就懶得回答。

"你給我站起來。"這個人的口氣可真不小。

朱嘯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說話,他根本就懶得動。

一道利劍出鞘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然後就是利劍破空之聲傳來。朱嘯還是沒有動。

"住手。"這個聲音似乎要遠一些,聲音渾厚天成。

利劍帶起的劍氣吹過朱嘯的雙鬢,雙鬢上的銀絲飄飛。

"休要胡鬧,還不退下。"聲音一聲厲喝,語氣雖不剛硬,卻帶著種無法表述的威嚴。

"我要為三師兄跟大師姐報仇。"這個聲音裏似乎帶著怒氣。

"他們兩人本是自作孽,何況鍾信士隻是殘其雙臂而已,已是天幸。"聲音溫和平淡,帶著種看穿世事的淡然。

"可是練武之人若是……"聲音裏的怒意似乎更強烈。

"休要胡言,再不退下,莫怪為師無情。"聲音裏又有了些世俗氣息。

隻聽到一陣跺腳聲,然後是遠去的腳步聲。

靜了片刻,聲音又響起:"若是鍾信士尚未成眠,不知可否與貧道敘上一敘?"

朱嘯這才翻過身來,從**坐起。

"古真人何必客氣,你我亦非生人,有話請講。"

原來這個手持拂塵的道人竟然就是江湖上威望極高的西山古道人。

"貧道管束無方,方才令鍾信士見笑了。"古道人屈指做禮道。

朱嘯笑笑,道:"少時年幼,未諳世事,令尊徒蒙羞,抱殘半生,實在是慚愧。"

古真人立刻道:"二人持才傲物,私自下山犯下殺戮之罪,本無可赦免,鍾信士隻是斷其臂膀,實屬萬幸。如今,我已將二人關在清心閣中,讓他們苦心悟道,斷然不會再教他們貽害人間。"

朱嘯咳嗽了兩聲,道:"古真人親至敝處,卻不知有何要事?"

古道人道:"昔日,鍾信士一劍縱橫天下,未逢對手,我派亦是以劍成名,劍隨良主,遂贈本派先師傳下的古殘流韻二劍與信士,如今,信士已悟大道,想必早已心中存劍,無需依憑世俗凡物。"

朱嘯又咳嗽了兩聲,古道人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他已經知道了古道人的意思,借了別人的東西,該是歸還的時候了。當年意氣風發,隨意將劍遺留給了吳二,現如今,劍的主人來尋劍,看來又是麻煩上身了。

"真人請勿掛心,數日後定當完璧歸還。"朱嘯道。他嘴上說的雖容易,心裏卻像打翻了一鍋粥。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費心了。"古道人屈指又行一禮。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坐下來喝兩杯?"朱嘯道。

"貧道還有事在身,恕難奉陪,待他日閑時,定當與鍾信士小酌幾杯。"古道人話剛說完,人已經退了出去。

朱嘯又躺下,十三年前,他造訪古道人,古道人將觀中兩把劍送給了他,似乎並未將其看的很重,如今,卻突然來尋劍,讓人費解。

朱嘯替自己倒滿一杯酒,慢慢地喝下。

費解的事情他向來很少去想,他知道隻要一入江湖,麻煩就會接二連三的來,果不其然。隻是,這一連串的麻煩背後,總像有根看不見的線在牽係著。

朱嘯將整杯酒倒進嘴裏之後,決定不去想它。他懶懶地躺著,似乎已睡著。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月亮,月亮不圓,斜斜地掛在飛簷上。

一個女人在飛簷下走來走去,顯得惶惶不安。

"莎莎,你在這做什麽?"一個大胡子走了過來,走到他身邊。

女人先是一驚,立馬又平靜了下來,嗔道:"你來這做什麽?"

大胡子顯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訥訥道:"我看你不在房裏,就出來找你。"

女人將頭轉過去,道:"我在等老相好,你要不要也看看。"

大胡子臉上的胡子在發顫,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話沒說完,便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拍了幾下。

女人瞪了他兩眼,道:"你再不走,他來了,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大胡子出著粗氣,跺了跺腳,轉過身疾步走開了。

他剛走開,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難怪男人都不敢靠近你,你對你的丈夫可是好的很啊。"

女人抬起頭,道:"哼,真是笑死人,他趴在地上舔我的腳趾頭恐怕都還不配。"

"那我呢?"這個人已經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女人故意不去看他:"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這個人慢慢地靠近她,道:"我的本事一向都不小。"

女人冷哼一聲,道:"那他為什麽還在**好好地躺著?"

這人也冷哼了一聲,道:"要不是那個土老怪一直擋著,我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女人用手指戳了一下這人的額頭,柔聲道:"你呀,就是嘴硬。"

這人忽然冷冷道:"東西呢?"

女人一邊將手伸進衣服裏,一邊道:"你真的肯定能練成七星連曜?"

這人道:"假不了。"

女人將手伸開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塊上好的碧玉,碧玉被月光照射著,閃動著刺眼的光。

這人的眼睛也在發光,手伸了過去,準備接女人手上的碧玉。

女人忽然將手收回,微笑著道:"急什麽,我隻是給你看看,到時候我自然會給你。"

這人眼中的光暗淡下來,道:"那現在呢?"

"現在?"女人將手腕一轉,碧玉就消失了,她悠悠地道:"現在當然是去幹點別的事情。"

很多人都有散步的習慣,散步不僅可以散心,也可以想事情,當然最愜意的還是兩個人散步,一男一女。

現在就有兩個人在散步,一男一女。

朱嘯一到晚上,就會很難睡著,他很困,也很疲倦,但是就是睡不著。他走出房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夢琴,夢琴單薄的身影在寒月下看來更顯得孤苦伶仃。

朱嘯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竟然沒有發覺,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深邃的色澤,就像是一場盛大的宴會結束後,忽然自心底泛起的無以憑寄的失落。

朱嘯不忍去打擾她,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哀愁,我們既無法幫他們排解,也不應該去擾亂他們。

夢琴卻開口叫住了他:"你要出去嗎?"

"是的。"朱嘯答道。

"我可以跟你一起嗎?"夢琴渴望地看著朱嘯。

朱嘯點了點頭。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散步的時候話總是很多,而且總是些廢話。朱嘯跟夢琴並排走著,非但沒有廢話,連一句話都沒有,兩人一直沉默著,沉默了很久。

也許,隻是兩個人都有心事。

又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夢琴忽然輕輕地開口道:"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她的頭低垂著。

"說吧。"朱嘯道。

"我……"她的頭垂的更低。

朱嘯看了看她,笑了笑,道:"你思念一個人?"

夢琴點了點頭。忽然又抬起頭,看著朱嘯,道:"你怎麽知道?"

朱嘯苦笑了笑,道:"活到我這種年紀,知道的事當然比別人要多一些。"

他當然隻是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來的。

夢琴的臉上忽然有種愉悅的表情,似乎眼前出現了一副動人的畫麵,她娓娓道:"那年我才十五歲,我一人在江湖上流浪,差點要餓死了,幸好碰到了他,他給了我很多的錢,還將我帶回了他的家,他家裏人對我都很好,他還教我劍法,但是我好笨,都學不好,不過他卻不怪我,他說隻要有他在,別人都不敢欺負我了。"

朱嘯卻在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下麵的要說的話就是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