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琴凝眉道:"十分了得。他一個人仗劍除掉了白雲閣的‘白雲三寶’。"

白雲閣,位居東山極頂端,常年煙霧籠罩,他們修煉的是仙劍心法,他們的劍術空靈輕巧,自成一路。門中人都恃才傲物,自詡是劍仙之後,他們跟江湖中人鮮有往來,但在江湖上卻享有盛譽,多少江湖人想拜入其門中,可惜他們收徒要求極高,往往是天資聰穎,悟性非凡之人才有資格成為門徒,是以,從白雲閣出來的都絕非凡夫俗子。

能依仗著一柄劍就幹掉成名已久的"白雲三寶"當然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朱嘯皺了皺眉,能讓朱嘯皺眉的事情並不多。

朱嘯道:"他自己呢?"

夢琴道:"聽說身上被砍中了十八處。"

朱嘯一怔。也許並不是白雲三寶的劍法弱於萬俟仗劍,而是他們不敢拚命。閑散的日子總會消退人拚搏的意誌。

夢琴接著道:"這件事驚動了白雲閣的柳塵仙人,他親自出山,將萬俟仗劍帶走了。"夢琴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萬俟仗劍平日裏總愛在外惹是生非,這次闖了大禍,連老莊主都保他不住,隻好任由柳塵仙人將他帶走。"

朱嘯咳嗽了兩聲,似乎陷入了沉思。

夢琴還在說:"可是過了幾年他又回來了,劍法雖然又厲害了很多,但性情卻變得暴戾,連老莊主都不放在眼裏了。"

朱嘯慢慢地喝下一杯酒。

夢琴的聲音變得低沉,道:"他在外麵結識了各色人物,而且經常做些殺人的事。"

朱嘯搖了搖頭,碧落山莊的日漸式微絕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事之蹴。

夢琴忽然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道:"別的我都不想管,我隻想小姐能夠回頭,她走的太遠了。"

朱嘯忽然開口,道:"一個人若是走的太遠,永遠都回不來了。"

夜涼如水,霧如輕紗。

這樣的夜很不容易睡著,何況是這樣兩個人呢?

東方的天終於現出魚肚白,曙光退散了濃霧。

車夫居然就在前座上蜷縮了一夜,這個人,當然已經吃過了很多的苦,受過了很多的累。

他的精神卻似乎並不萎靡,他的搖杆依然挺得筆直。

朱嘯向來很喜歡這樣的人,他將一杯酒遞到車夫的手裏。

"前麵距離碎雨城還有多少路程?"朱嘯問道。

"還有三五天的車程。"車夫答道。

"如果前麵有個客棧,我們不妨先停車休息一下。"朱嘯道。

車夫點了點頭,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朱嘯躺在車廂裏的時候,視線在車頂上。眼睛微微闔著,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這次他沒有喝酒,他似乎連提酒的力氣都沒了。

夢琴還是看著窗外。

不知和尚穩穩地坐在車座上,眼觀鼻,鼻觀心。

他總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無緣無故的出現。

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彼此不說話,就會十分的尷尬,特別是搭便車的人。

所以,不知和尚看自己的鼻子並沒有看多久。

他正愁不知開口說點什麽,忽然看到了話題。這個話題就在窗外。

"快停車。"他大叫了起來。可是車並沒有停。

朱嘯慵懶的低沉道:"停車。"車立刻就停了下來。

"出大事了。"說完這句話,不知和尚就跳下了車。

一跳下車,他就很快的走到路旁,不遠處,三個人持劍相對,一片肅殺之意,仿佛很快就要見血。

"阿彌陀佛。"不知和尚道:"三位施主,這又是何必呢?"

"這不是七星潭的夫妻劍跟路穀瓊嗎?"說這句話的是夢琴,她跟朱嘯也已經下了車。

朱嘯冷冷道:"反正勸不住,又何必勸?"

不知和尚瞪了一眼朱嘯,又去看三個人,大喊道:"三位有何仇恨不能化解,一定要決鬥嗎?"

決鬥通常都是化解仇恨最有效的法子。

夫妻劍裏的丈夫劉作心劍已慢慢出鞘,恨恨道:"親兄弟的仇都不能報,還如何為人兄長?"

妻子李雙雙盯著路穀瓊手裏的劍,厲聲道:"快拔你的劍。"

路穀瓊手一垂,劍已出鞘,劍身光滑如碧玉,劍鋒上赫然七道缺口。

夫妻劍同時失聲道:"七缺劍?"

連不知和尚臉色都變了。

江湖中人誰都知道七缺劍是葉盛的名劍,除非一代劍客隕落,否則劍怎麽會落在路穀瓊手裏。難道葉盛已命終他人劍下?如果路穀瓊已戰敗葉盛,那天下還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夫妻劍拔劍的手已變慢。

"看來這一戰要比我想象中精彩的多。"朱嘯道,他不但沒有勸解,似乎還在攛掇。

夫妻劍的劍還在鞘裏,他們的目光轉向不知和尚,不知和尚忽然也不說話了。

看來這一戰已勢在必行。

夫妻劍緩緩出鞘。

夫妻劍在江湖上有很多對,夫妻劍通常都很有名,因為夫妻兩人配合,往往能使劍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對手往往很難招架。

這一次是不是也一樣。

兩人的劍終於出鞘,他們已全無退讓的餘地。

劍一出鞘,就帶著漫天花雨的劍招席卷向路穀瓊,把路穀瓊的後路全部堵死,一個斷其後路,一個擊其要害,配合的實在是恰到好處,路穀瓊不但無法出手,也逃無可逃。

朱嘯卻轉過身,搖了搖頭。

不知和尚道:"這一戰本不必打,緣何徒添兩條人命。"

他當然也知道這不是"徒添兩條人命",在江湖上混的,有時候麵子比命還要重要,不顧及顏麵的人,在江湖上是混不下去的。

夢琴卻道:"我看是路穀瓊要輸才對吧,他已經退無可退了。"

不知和尚笑了笑,道:"士氣已挫,其戰必敗。"

他接著解釋道:"當看到葉盛的七缺劍,兩人心中已自亂,在這種情形之下與路穀瓊這樣的高手對戰,必輸無疑。"

輸就是死。

朱嘯不想看到死人,他已經登上了馬車。

車夫一拉韁繩,馬車呼嘯而去。

江湖人總有些自己的行為規則,決鬥就是其中的一種,不論是為了仇恨,名利,還是女人,決鬥就是決鬥,總是要以一個人的死告一段落,是告一段落,而不是告終,永遠不會告終。

朱嘯一上車就不再說話,他本來可以製止這場決鬥。

隻是江湖上的規則是誰都無法撼動的,連朱嘯也不行。這種方式雖然古老而殘忍,但總是有它的道理。

朱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疲倦。

這條路上人群本來很稀疏,但越靠近碎雨,人就漸漸地多起來了。

不僅有騎馬的,有坐車的,也有步行的,看來已經上了官道,四麵八方的江湖俠客都聚集在了這條路上。

"這次來的人可真不少。"不知和尚道。

夢琴呆呆的望著窗外,看的癡呆了,他不是沒見過江湖人,隻是沒有見過這麽多江湖人。

這些人神態不一,舉止迥異,穿著有別,武器也各式各樣。有道人,有遊俠,有劍客,有和尚,有尼姑,有正派中人,也有邪派中人,有的人臉上溫和,見人打招呼,有的人臉色陰鷙,特立獨行,從不跟人說話。他們雖不盡相同,但目的顯然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不久後三月十八的江湖劍會。

夢琴忍不住道:"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江湖人。"

不知和尚道:"何止是你,我也很少見到。"

趕車的車夫忽然轉過頭,從小窗子裏看向不知和尚,道:"這些都還隻是些小角色,每天像這樣趕著進城的不下千人。"

"看來我總算沒白來。"不知和尚歎道。

"進了城,那才叫一個熱鬧,裏裏外外全是人,你想找家客棧住下都難的很。"車夫神色驕傲,似乎於他臉上也有光。

夢琴的眼睛目不暇接,臉上都因興奮而發紅,雖然人還未到碎雨,但似乎也已看到了劍會那壯大的場景。

江湖縱然險惡,處處危機,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它也有它的精彩之處,也有它的熱鬧,也有它的人情味。

這就是江湖。

這個小鎮跟許多普通的小鎮一樣,鎮子外有條河,鎮子上有幾十戶人家,也一樣有窮人跟富人。

每個地方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富人。這個地方最富的就是胡大戶。

胡大戶是出了名的相識滿天下,他結交的朋友很多,比窮人家裏的稻米還要多,當然,在他的這些朋友裏,江湖人最多,而最讓他驕傲的就是朱嘯。

他很喜歡在別人麵前提起自己是朱嘯的故交。

這次朱嘯來到了他的府上,簡直讓他樂開了花。他甚至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朱嘯,朱嘯並沒有拒絕,他一向很少拒絕別人的好意,特別是朋友的好意。

朱嘯還在胡大戶的**睡覺。

胡大戶的床可真夠大的,大的不可思議,就算有十個人在**打架,都還可以空出地方來。

睡了沒多久,朱嘯的眼睛就睜開了,不是因為床太大他不適應,而是因為有個女人走了進來,坐到了他的床邊。女人的手纖細粉嫩,柔若無骨,頭發半挽在頭上,帶著一種成熟的風韻。

他居然還認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胡大戶的老婆。

他將一壇子酒放在朱嘯的肚子上,朱嘯在看著她的手。

"許多年不見,你似乎比以前漂亮了很多。"

女人推了一下朱嘯的額頭,柔聲道:"你的嘴巴還是像抹了蜜一樣。"

這個女人就是以前江湖上有名的女飛賊,一招"燕子剪尾"的功夫給她帶來了很多的財富,甚至有很多人相信,胡大戶有今天,全是得自於他老婆的功勞。

"你就這樣走進一個男人的房間,難道不怕胡大戶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