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乍暖還寒的早春,阿梨卻並不覺得寒冷,甚至渾身有股暖流經過,連帶著四肢百骸都開始酥軟乏力。

韓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她,隻覺得她此時像隻溫順的貓咪,讓他忍不住想更過分的□□。

他將她抵在牆上,欲望戰勝了那點僅剩不多的理智,他伸出顫巍巍的指骨,來回觸摸著那緋紅醉人的臉頰。

身後堅硬冰冷的石牆讓阿梨神智有片刻回籠,她驚詫於自己不僅不覺得這是輕薄,甚至竟然有些許沉迷。

這種感覺讓她十分驚慌失措,她報複發泄般一口咬了下去。

“啊!”

韓卻有些吃痛,卻並不願意放開她,直到血腥味兒盈滿了口腔,理智才漸漸占據高地,他終於放開了她。

“嗬。”

他歪頭隨手擦掉嘴角的血跡,“你滿心滿眼都是那衛央嗎?他有什麽好?他不過是......”

本還想再說些氣話,可一抬頭見阿梨瑩粉的嘴唇此時不僅破了皮,還連帶著血跡斑斑,看著十分可憐,他那些氣話就這樣又吞回了肚裏。

阿梨下意識地反駁,“我不是覺得他好,我隻是......”

“隻是什麽?”她退一步,韓卻又往前一步。

阿梨隻好又默默將身子往旁邊移了下,側過頭不說話。

她今日見到了薑拂,但是為什麽衛央會叫她“十一公主”?

她覺得這裏麵肯定有許多內情,直覺替薑拂感到危險,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們問個清楚,可是這些話她並不能告訴韓卻。

“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你不是說我跟那薑黎很像麽?我想替那薑黎問問,當初玉都失敗了,衛國主力卻並未被殲退,他為何就直接投降了......”

韓卻聞此,突然愣住了,竟是如此?

他突然嘴角一扯笑了起來,莫名其妙接了一句:“咱扯平了。”

“什麽?”阿梨蹙眉,小心擦拭著嘴唇上的血跡,以為自己聽錯了。

韓卻似乎心情一下子晴朗了,他望著眼前正兀自跟自家嘴唇做鬥爭的姑娘,唇角微彎,“我說咱們扯平了。”

見阿梨還是一臉莫名其妙,韓卻伸手替她將唇角的血跡擦了擦,語氣篤定,“你對我並非全無感覺。”

阿梨聞言臉頰霎時紅了個透,想嚐試著張嘴否認,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韓卻本來還在為他的唐突心虛,可是阿梨的這番表現實在是讓他意外,他相信若是阿梨真對他毫無感覺,隻怕已經大耳朵刮子招呼上了,可是並沒有。

她甚至害羞下不自覺吐露出了心事,這說明她並不是像她表麵上表現的那樣毫不在乎,這種認知讓韓卻十分欣喜。

“你不用擔心我父王會將他們如何。”他決定大發慈悲。

阿梨抿唇,“你這話是何意?”

韓卻伸手將她鬢間的碎發小心撇在了耳後,“衛央帶了個公主過來,你說這是何意?我猜王後母子大概是被放棄了,但周王室權衡了利弊,準備重新聯姻。”

“你的意思是讓十一公主嫁給韓王?”阿梨聲音有些尖銳,“可是韓王不是準備跟燕國聯姻?他不是準備劍指朝歌?”

韓王的年紀做她們父親尚且有餘,薑拂怎麽可以嫁給他?

韓卻瞄了眼不遠處的宴會,似笑非笑,“要不咱們打個賭?”

今冬大雪,韓國往年甚少遇上如此天氣,春種馬上就要開始了。

要是所料不差,是戰是和,韓王應該會至少等秋收重新占卜過後再行決定了,此時做這些表態,不過是虛晃一招,想從朝歌跟燕國多榨取些好處罷了,能離間一番兩國也是好的。

*

這春日宴本也是青年男女結識幽會的好時機,韓國民風開放,故大家對有人偷偷離席什麽的早就見怪不怪了,甚至韓卻他們回到宴上的時候,還有人打趣來著,韓卻通通笑而不語。

倒是燕妘,隱在袖中的一雙手緊緊攢著,剛剛那兩個糾纏的身影讓她氣憤不已,韓卻若是對所有人都冷淡倒也罷了,偏偏不是......

不過一會兒,韓王跟衛央他們也回到了宴上。

剛剛離去之時還板著個臉,幾人之間涇渭分明,此時回來,韓王竟然親自拉了安樂侯衛央的手,一路言笑晏晏,簡直驚呆了眾人。

重新落座之後,韓王朝著吳夫人吩咐道:“阿喻,近日王宮一應事務都是你在處理,等會兒你將摘星樓收拾出來,十一公主畢竟是自家人,住在驛館不太合適。”

此話一出,大家都怔住了,這個“自家人”就很有歧義了。

摘星樓,距離韓王的太極宮不遠,韓王後未出降前就是住在此處,已經很久無人住過了。

吳夫人勉強一笑,“王上說的這是什麽話?公主既遠道而來,妾身這會兒就去收拾,定讓公主就跟在周王宮一般。”

說罷,她即刻站了起來,本以為韓王會出言阻止,誰知道他竟然點頭答應了,吳夫人說不出心頭是何滋味兒,但話已出口,還能失口反悔不成,這會兒明白過來韓王是在故意支開她也晚了,隻能硬著頭皮帶著秋姑走了。

韓王又看向了燕妘,“燕使千裏迢迢來到上京,妘公主曆經萬苦,是帶著誠意來的,寡人對燕國這份誠心也甚為動容,正巧十一公主住進了摘星樓,妘公主不若一起,兩人也可以做個伴兒。”

此言一出,德爾侯燕和隻覺得渾身那股氣都衝向了腦門。

他韓國這是何意?燕妘在燕王宮再不受寵那也是一國公主,是他燕國的臉麵,周公主是以“自家人”的名義,那他燕國公主這樣無名無分的住進摘星樓算怎麽回事?

燕妘明白燕和的氣憤,但是從燕國不願死戰一心割地求和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是人砧板上的魚肉毫無反抗之力了,連生死存亡都不由自己,遑論尊嚴?

至少現在韓王還搖擺不定,她們也就還有機會,不,不是她們燕國還有機會,是她燕妘還有機會。

她伸手壓住了燕和,方朝韓王盈盈笑道:“如此也好,聽聞周公主們個個才藝雙絕,燕妘早就想向周公主們學習了,能有這個機會,倒要多謝王上了。”

剛還等著看燕妘笑話的人此時笑不出來了,倒沒想到這燕妘臉皮如此之厚,就衝她這股能屈能伸的勁兒,以後還是少惹她微妙。

眾人心思各異,禁衛統領左澤這時候站了出來。

“王上,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又是為特使們接風洗塵的特殊日子,十一公主遠道而來,王後久閉宮門,想來也思念親人。”

他話剛落音,左師商餘也站了出來,大概意思就是說周朝禮儀之邦,韓王室又人丁單薄,家和國方興之類的意思。

這兩人都是韓王的心腹,他們能站出來說這些話,想來就是韓王的意思了,這會兒提出來不過就是裝個樣子走個過場,作為一個鐵血帝王,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去挑釁他,韓卻也不例外。

見無人反對,韓王滿意地擱下了手中的酒樽,“來人,去照母宮將王後請出來吧。”

“是。”宮人趕緊下去傳令了。

韓卻不動聲色,看這樣子韓王跟衛央是達成了什麽協議了,不然怎麽會就這樣將韓王後放出來,他心下很是好奇,但現在也不是問的時候,隻怕很快就要朝他來了。

果然。

“阿九,寡人曾聽聞你與安樂侯曾經交過手。”韓王摩挲著酒樽,貌似不經意一問。

誰不知道安樂侯衛央就是曾經的衛國國君,衛國被韓國滅了,他輾轉去了朝歌,被周天子封為安樂侯,如今韓王提起這茬,不過是想殺一殺他的威風。

韓卻趕緊站了起來,“回父王,倒也不是的,當初孩兒雖跟隨大哥出征玉都,但與安樂侯倒未曾見過。”

他說得是實話,當初衛央投降,是他使的計謀,後來衛央知道上當,這才憤而去往朝歌,這梁子無解的。

衛央將杯中酒液一口飲盡,宮人見勢迅速滿上,他揮了揮袍袖朝韓卻遙遙舉杯,“九公子當日智計無雙,衛某佩服,今日一見,九公子英偉聰慧更甚當初。”

這話雖明是誇讚,但卻很難不讓人多想,當初韓卻寂寂無名,如今韓琮跟韓璟都成了他的墊腳石,說好聽點是聰慧氣運佳,說難聽點誰知道是不是他在背後搞鬼。

韓王雖然支持那個位置有能者居之,但他也不能容忍毫無底線,比如韓璟竟然敢親自動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廢掉了他,甚至當初他也直接問過韓卻是不是親手沾了血。

衛央這是想殺人不見血。

韓卻可不是那省油的燈,他瞥了一眼身後,舉杯站了起來,“安樂侯謬讚了,當初卻做什麽都有大哥手把手的教導,今日春光無限,可惜這等美景,大哥卻再也看不見了。”

說罷,神色落寞,長歎一聲,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他這番動作簡直一石四鳥,一是將公子琮推向一個高位,死人怕什麽,他越好韓王就越心痛;二是顯出自己謙遜,又時常惦記著兄弟情誼,收買人心;三是吳夫人雖然不在,但吳相在呢,這仇恨可不能就這樣算了,就算韓璟倒了,也還有韓王後,還有周天子。

至於這第四鳥......

之前阿梨扮做宮人在後麵,加之他有意無意的遮擋,衛央並未注意到她,可是他這一讓開,阿梨就這樣直接暴露了出來。

果然,衛央一眼就看見了宮人裝扮的阿梨,不說說話了,就連杯中酒液灑了出來他也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