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岩石上的山水汨汨留下。

阿梨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見雨聲水聲嘩啦啦的,感受到身體的起伏,她下意識伸手去摸身下,卻觸到一片柔軟的織物。

“咳咳……我袖中……有火折子。”身下傳來韓卻的聲音,聽著有些啞。

阿梨這才發現兩人掉下來的時候她正好壓在了他的身上,怪不得她感覺這地比想象中鬆軟。

她有些抱歉,可是這樣看不見她也不敢隨便挪開,隻得厚著臉皮問:“那我摸了啊?”

若是往常,韓卻見她這樣定是要好好戲弄一番的,可他受了傷,這會兒被她一問,不由一時有些氣噎。

可是好像又沒有拒絕的道理……

“嗯……”他咬著牙從鼻子裏發出了同意的聲音。

得了許可阿梨就沒有顧慮了,她心想袖口在中間,她試探著往中間摸索,突然聽得一聲悶哼,她嚇得趕緊停了下來。

“我碰到你傷口了?”阿梨有些抱歉。

韓卻突然有些慶幸此時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不然他九公子的臉麵往哪裏擱?他清了清嗓子,低聲回道:“嗯,你小心些。”

阿梨覺得他應該傷得特別重,不然為何連聲音都有些啞了,地上又滿是積水,隻怕他現在難受得很。

“我……不是故意的,我會小心的。”

她這次動作更輕更慢了。

阿梨曾經常在軍營,於她而言男女也沒那麽大防。

韓卻又不好明說,說了還顯得他很在意似的,隻能無語凝噎任她“摸索”。

黑暗中阿梨找不到方向,隻能挨著他腹部附近找,偏偏他腹部有傷口,她更不敢隨意翻找了,隻能慢慢試探著找。

偏又是被她壓著動彈不得,偏又是比較特殊的地方,她可以瞎找,他卻不敢亂動一下,且不說他有傷在身,隻怕他還沒抬手就會被罵“流氓”了。

這可就苦了韓卻,他也知道此時此刻不該有那些綺麗的心思,所以努力收斂心神,把注意力往傷口上引。

“找到了!”

這話一時間讓兩人都輕鬆下來。

阿梨“啪”地點燃火折子。

兩人這才發現他們是掉進了地縫之中,而照不到的前麵黑漆漆的,不知道還有多深。

好的是這地縫隱蔽不易被發現且下來剛好可以避雨,壞的是地上有積水,這雨再這麽下下去不知會積多高。

阿梨扶著韓卻站了起來,環顧一圈,興奮道:“那裏有塊凸出來的岩石,我們先過去。”

韓卻點頭,他見那石頭上,似乎還有不少枯野茅,也不知道有沒有蛇什麽的,但是沒辦法,總比這濕地強。

火折子的火光堅持不了多久,兩人爬上這石頭驚喜的發現這上麵竟然有好些枯枝,果然天無絕人之路,阿梨試了下這地縫是有風的,趁著火折子未滅趕緊點了個火堆。

韓卻就坐在野茅上看著她做這些,他有心想問她些什麽,話一開口又變了味兒,“我看你不管是殺人還是逃生都還挺有一套的。”

阿梨正在埋頭鋪草墊子,聞言放下了手中的野茅,本想回刺他兩句,回頭見他傷口還在滲血,也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撕了片裙角烘幹。

“你這樣光壓著不行,等它幹了我替你重新包紮一下。”她抿唇繼續做事情。

韓卻看了下身上的傷,確實還在滲血,見她不理他,他隻能無趣地閉上了嘴巴。

其實他自己清楚,這傷隻是看著嚇人沒傷到要害,不然他也不會跟著阿梨走的,陸續一直在附近。

沒錯,就是被公子琮派去送信卻失蹤了的陸續,韓卻的親信,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阿梨見韓卻乖了,扯了布條就給他包紮起來。

手臂上的傷口不深,出血也少,阿梨隨意包紮了一下,麻煩的是腹部的傷口。

“你要不把衣服脫了?不然不好弄。”阿梨蹙眉。

韓卻偷瞥了一眼:少女一本正經眉頭微蹙,毫無羞赧神色,看著像真的在憂愁怎麽包紮的好。

一時間他說不出來心中那種奇異的感覺,帶著三分羞赧七分無奈斜躺野茅草上兩手一攤,“你來吧,我怕弄著傷口再出血。”

來就來,阿梨以前在軍營,隨行都是男性居多,很多時候受傷什麽都是她自己解決,這些事對她來說不過是小意思。

她木著臉小心翼翼揭開他的外裳,因為滲了好多血,衣服已經粘在了一處,甚至粘在了傷口上,好在傷口不深隻在表層,並未傷到髒腑,阿梨小心的用濕布將它潤開,將傷口旁邊多餘的血痂清理幹淨。

她在認真清理著傷口,從韓卻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隻能看到她光潔的額頭跟鴉青的眼睫,他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開口。

“咳咳……我袖袋裏還有金創藥。”他終於想起了事兒。

阿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再說“怎麽不早說”,韓卻有些心虛,不自在地將頭撇開。

阿梨也不知他在別扭什麽,借著火光很快就找到了藥,她素手邊為他上藥邊排淤血,韓卻忍不住一聲悶哼。

阿梨心中開心,麵上不動聲色回敬他,“我看你不管是殺人還是逃生也挺有一套的。”本來也是,不管是火折子還是傷藥,他都一應俱全。

韓卻懷疑自己聽錯了,倒不曾想向來正經乖覺的她竟然還有這樣一麵,看來她也並不似表麵上那樣波瀾不驚的嘛,這個發現讓他心中泛起了點點漣漪。

他忍不住蹙眉控訴:“你這怕不是上藥,是謀殺。”

阿梨無辜地擦幹淨手,“這淤血不排出來隻怕傷口不易長好,我是在幫你。”

她話說得天衣無縫,韓卻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卻看見她正小心翼翼的擦著大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他的眼睛不覺眯了起來,“你很喜歡它嗎?”

阿梨這才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看,她有些心虛,嘴上有點支支吾吾,“沒……沒有啊,隻是那會兒張弓恰好有用……”

“送你了。”韓卻開口。

“什麽?”阿梨以為她聽錯了。

韓卻幽藍的眼眸微轉,讓人看不真切,“我看你戴它頗為合適,且你還靠它救了我,我願意成人之美。”

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上,阿梨不欲與他多言,也懶得解釋,隻敷衍道了聲“多謝”。

見她這副樣子,韓卻心中說不出是失望多些還是詫異多些。

阿梨被韓卻看得心裏發毛,麵上卻盡量不動聲色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你坐起來一下,我幫你把傷口捆紮好。”

韓卻也不表示了,任她將他扶著坐直了。

阿梨將烘幹的裙角撕成條狀,順著他的傷口將它纏在他的腰上。

火堆“嗶啵”響著,火勢雖然旺,她的頭發卻還是濕的,她也還沒顧得上,隻忙碌著替他包紮。

韓卻忍不住垂下了眼睫,打他出生,還未曾有人如此對他。

他下意識覺得危險,想轉移注意力,“你不僅會包紮傷口,還會騎馬射箭,甚至我猜你還能看懂我桌案上的軍報。”

聽了他這話頭阿梨頭也不抬繼續做事,“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隻是憑著本能做的。”

失憶真是個好借口,一切事情都會變得合情合理起來,阿梨想。

聽她這耍賴的話,韓卻心頭微動,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回來救我也是本能嗎?”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當然……不是。”

“那是什麽?你明明可以自己跑的,幹嘛還回來?甚至你後來也可以隨時拋下我……”韓卻盯著她的頭發,眼睛一眨不眨。

他相信通過一個人的眼睛能夠看到她的內心,可惜她一直未曾抬起頭來。

阿梨也不知道為何那個時候會回來,剛一開始蘇醒過來的時候她明明想過拉著韓卻墊背的,甚至調轉馬頭的時候她都沒來得及去看看丙翠她們,直接就去了他的營帳……

她想像之前幾次那樣,麵不改色的說因為心悅於他,可是她張了張嘴,終究無法再說出口了……

“這是我欠你的,你救過我,我不能忘恩負義。”話一出口,阿梨鬆了口氣,對,就是這樣,有恩必報是她做事準則之一。

“好了。”

她的手將多餘的布條在他腰上打了個結,傷口被固定起來,韓卻也覺得舒服很多,“你其實不用謝我。”

“嗯?”

韓卻看了眼她的手指,“這扳指於我有特殊的意義,你救了我,這是謝禮,所以你不用謝我,這是你應得的。”

阿梨真想嗬嗬:這人果然是個沒臉沒皮的,拿別人東西做順水人情。也罷,他救了她好幾次,就當大家兩不相欠吧!

她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最後還是努力維持了一個笑臉,“也好,就當咱們兩清。”畢竟是有國仇家恨的。

韓卻倒沒注意那麽多,他的目光都在阿梨的手上,她正拆著烏鴉鴉的濕發,染了紅的白玉扳指在青絲間翻轉騰挪,像烏黑天幕裏的一顆明星,他一時間有些失神。

“我不跟你去上京了。”阿梨終於想好了怎麽開口,當初本也是她不惜撒謊也要纏著他要去上京,如今大概於他也算解脫,隻是走之前出於禮貌還是先跟他說一聲。

“什麽?”韓卻緊攥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