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紮的營帳火光衝天,喊殺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但是韓卻沒聽見,他手臂受了傷,援兵又遲遲不到,兩刺客刀刀致命的向他砍過來,他除了閃避,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他本就不擅長武力,刺客又多,這會兒是能拖一時是一時,隻要拖到陸行或者其他任何自己人過來,這些刺客就得束手待斃。

營帳裏統共隻點了一盞油燈,阿梨不知何時不見了,想來是找地方躲了起來,正好。機智如他,趁機打熄了油燈,整個帳內霎時漆黑一片。

又幸好這帳篷地方不大,東西又多,刺客們施展不開,他總是能借機閃躲開來。

兩刺客也發現了,這營帳黑漆漆的不便他們發揮,再這樣拖下去,等被調走的士兵回來,他們可就沒啥機會了,兩人對視一眼,不再朝韓卻砍,而是揮刀砍向了帳篷布。

隻聽“撕拉”兩聲,營帳很快被撕裂開來,隻剩幾根柱子頂著,外麵的火光照了進來,韓卻霎時無處可藏。

他終於明白為何這麽久都沒有人過來了,外麵不僅到處火光衝天,刺客也很多,並且因為他暴露了,更多刺客圍了過來。

也不知道這漫天的火光能不能引起陸予的警覺從而回師來救?前世公子琮那邊並未出意外,陸予他們自然是在的,可是即使如此,他那次也受了重傷。

可是當他看到公子琮的密信,說是路上出了意外,要求讓陸予帶人過去幫忙,韓卻即使知道今日會有刺客,他也不敢不從,因為那封密信不僅僅給了他,還給了陸予,而陸予本就是公子琮的人,由不得他說不。

現在這樣一來,陸予能回來自然最好,若是不回來……

他不可能不回來,永州山路難行,他們出發不久,若是見到火光,必然回來,隻要能拖到那時候。

而陸予沒有過去公子琮那裏,到時候公子琮也怪不了他,陸予是因為意外過去不了,而不是他韓卻不讓。

韓卻橫劍架開刺客的刀,體力有些不支了,看情形這刺客應該是個頭頭,他的長刀跟其他人不同,特別的重,並且他慣用左手!

而那刺客見韓卻認出他,更加凶猛地朝他砍過來,他一時招架不住,長劍脫手掉到了地上。

他知道這會兒不是走神的時候了,偏偏一名刺客的刀又砍了過來,左右都是空地他避無可避,劍也丟了,他隻能就地一個懶驢打滾兒。

可是才到旁邊還沒能站起來,下一名刺客的刀又舉著朝他砍過來,而這次,兩邊都是阻礙,他再也沒處閃避!

前世不過是被刺中了胸口差點喪命,而這一世,一時大意太過自信,隻怕就要交待在這裏了!

也不知道這次死了還會不會再有下一世,可笑重來一次竟然死得這麽莫名其妙,依舊逃不過早逝的命,韓卻閉上了眼睛,聽著揮刀破空之聲,等待命運降臨。

可是那痛楚遲遲未到。

突然一聲高亢的馬兒嘶鳴聲傳來,韓卻睜開了眼睛,卻見本舉著刀的刺客胸口被一支箭矢貫穿,屍體轟然倒下。

而阿梨張弓立於不遠處的馬上,夜風將她的長發吹得有些淩亂,也有可能是快速奔襲所致,發絲下她的臉被火光映襯得瑩白如月,整個人飄飄然宛如神女從天而降。

韓卻想起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天,那個人張工開箭似行雲流水,隻不過箭矢對著的是他,奇怪的是明明差點被貫穿,他卻一點不怕。

最後那一箭並未射到他的身上,卻仿佛射進了他的心裏。

隻不過一瞬間,韓卻回過神來,眼前並不是該走神的時候。

刺客見同伴頃刻死亡,立馬又舉刀逼了過來。

聽沐芳的口氣陸予被調走了,而陸行守著丙翠她們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不然也不會這麽久還不過來,他們隻有倆,而刺客有數人……

阿梨飛快地想著,永州多山多林,隻要他們能夠躲到大部隊回來,這些刺客就該毫無辦法了,並且若他們跑了,刺客必然全力追擊,這樣丙翠她們可能會更安全!

夜風呼呼吹著,天空暗沉一片,是即將要下雨的征兆!

由不得阿梨再多想,她一夾馬腹朝韓卻那邊衝去,馬兒來勢洶洶,刺客不得不暫時閃開。

“快上來!”阿梨斜身朝韓卻伸手,白玉扳指在她拇指上散發著柔和的光。

韓卻的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握住她的手借力,直接翻身上馬一氣嗬成,阿梨一甩韁繩,馬兒頃刻衝了出去,霎時直奔山地消失不見,隻留下刺客麵麵相覷,趕緊去打馬追擊。

等刺客找到馬,肯定會很快地追上來,韓卻又受了傷,阿梨不敢懈怠,騎著馬兒一口氣繼續往前奔。

發絲拂過肌膚,刺激著韓卻的感官,他想今日可能是太累了,不然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在失去力氣前,他想起似乎很多年以前,他就期待著這樣一天……

阿梨感覺腰上的力道輕了,心中暗道“糟糕”,趕緊勒住韁繩,可是還是來不及了,隻聽“咚”的一聲身後驟然一輕,不回頭她都知道定是韓卻摔下馬了!

還好她反應快馬兒已經停了下來,隻是他本就受了傷,這一摔隻怕雪上加霜,阿梨趕緊翻身下馬去查看他的情況。

這一看才發現,韓卻不僅手臂有條口子,下腹部也正流著血,他這一摔連站起來都困難了。

阿梨來不及去看傷口的嚴重程度了,刺客隨時有可能追上來,想再扶他上馬也不可能,他這狀況就算上去也還會再摔下來。

偏偏這時候還打起了雨點,阿梨沒辦法,隻能咬咬牙狠心一拍馬臀,讓它向前奔去,她則扶著他起來盡量快地朝密林裏走。

韓卻默默看著阿梨做這些,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

隻希望這雨來得更及時些,將地上的痕跡衝刷掉,也或者希望刺客們的注意力被馬蹄印兒給吸引去,最不濟是讓他們不得不兵分幾路,讓她們減輕些壓力,給陸行陸予他們多些時間回援。

阿梨扶著韓卻在密林裏穿行,這些地方本就人跡罕至,行走頗為困難,阿梨看見了根約手腕粗的枯枝,她心想還真是想啥來啥,趕緊撿了起來開路,偶爾充當拐杖。

韓卻不知道阿梨明明走了為何還要回來,那一箭不僅射中了刺客,也如多年前一般牢牢紮進了他的心裏,這會兒恢複了點力氣,他嚐試著推開她,“你無需管我,自己走吧。”

“走?我往哪裏走,馬兒都被我放跑了,我就算是走,又能跑多遠?”阿梨重新去扶他。

“他們的目標是我,隻要你不跟我一起,危險就會少很多。”韓卻想再推開她,可是這次阿梨早有準備,他受了傷氣力不足沒有推開。

見他還如此固執,阿梨著急道:“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你又受了傷,再跟我這樣推著,等會兒刺客就追上來了。”

見他不為所動,她再次堅定的拉住他,“上次你沒放開我,這次我也不會放開你的。”

少女紅唇微抿,目光堅毅,跟平時判若兩人,掌心凹凸的觸感是如此熟悉,韓卻心中掠過了一個名字——薑離。

可是她已經死了三年了,還是被他害死的,他其實已經快想不起她是何模樣了,現在記起的她,臉都自動帶入了阿梨的模樣。

若是她還活著……韓卻嘲諷一笑,若是她還活著,除了要殺他定是還要罵他一句厚顏無恥的,遑論救他。

“我上次不放開你,是因為……”韓卻想說出他留下她縱容她救下她的原因,但話到嘴邊還是打住了。

“走吧……”

他歎息一聲,任阿梨拉著他往前。

原來除了自己,還有人不想他死,還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攜恩以報也好,厚顏無恥也罷,就讓他再自私一次吧。

一陣馬兒嘶鳴聲傳來,兩人對視一眼,隻怕是追兵到了,正在判斷方向,兩人不約而同加快速度往前衝。

可是雨越下越大,又是密林,連方向都看不清楚,兩人隻能相互扶持著摸索向前,不知是誰一腳踏空了,兩人“啊”的一聲摔進了一個坑洞。

黑衣刺客的目標本就是韓卻,見兩人策馬逃跑,紛紛朝馬蹄印追去,又因為下起了大雨,印記越來越不清晰,不得已他們隻好兵分幾路進行搜尋,而他們不知,就在他們分開的時候,有持劍之人默默地跟上了為首那名左手拿刀的刺客。

陸行見刺客退了,趕緊重整士兵跟營地,之前韓卻讓陸予深夜找他調了一半的士兵走,這會兒想來並不太遠。

其實阿梨一箭射死刺客的時候他也在,隻是阿梨出手他就沒有站出來,他跟韓卻之前就商量好了這次處理辦法,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隻是沒想到韓卻竟然失了蹤。

他忍不住有些擔憂,現在沒有做主之人,他一方麵還是按照原計劃將消息飛鴿傳書送了出去,希望公子琮來做下一步安排,另一方麵則派人去搜尋韓卻的下落。

九公子這次還是有些冒險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