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陽城不戰而降,韓國龍驤軍在首領公子琮的命令下就地紮營,準備陳兵燕韓新邊境。

而今夜,龍驤軍正在前刺史府前的廣場舉行著一場不小的宴會。

“那燕王不識好歹,不肯割讓溧陽允州幾城,非要打,咱們現下陳兵溧陽,隻怕他們慌得要睡不著咯,哈哈哈……”

“聽說燕王嚇得派了使臣連夜趕來,說不得過兩日就要到了,到時候咱們兄弟可得樂嗬樂嗬……”

“老朱,要樂嗬何必再等兩日,今兒個就有溧陽官商獻上來的美人兒,還有搜羅來的貌美女俘,到時候呀你想怎麽樂嗬就怎麽樂嗬,如何?嗐,聽說這前刺史的女兒是溧陽有名的美人,可惜給跑了。”

“這等福氣咱可不敢再想了,你忘了前些日子送來的女俘了?”說著,他探到同伴耳邊低聲又道:“這批呀咱就甭想了,聽說是專門給上邊兒留著的。”

“嘿嘿嘿,老嚴你擱這兒搖啥頭?是不是有啥內幕?啊?你趕緊交代!”

被叫老嚴的瘦高將領趕緊打哈哈:“沒有的事兒!你們等著,來來來,喝酒喝酒,哈哈哈......”

……

韓人好戰善戰,以龍為圖騰,韓國王室更是以龍之傳人自居,故他們無論甲胄還是服飾都飾以龍紋,尤其是帶翼的應龍紋,乃王室嫡支專屬。

龍驤軍首領公子韓琮,乃韓君長子,其母吳夫人是韓國貴族,故他一出生就被韓王寄予厚望,他本人也很是爭氣,在三國征戰中屢屢立下戰功,在韓國風頭直逼世子璟。

韓卻乃韓君第九子,生母不詳,據說是異族人,為人浪**好色,不為韓君所喜,但是他跟公子琮關係不錯,所以這麽些年一直跟著公子琮,韓君也是不管的。

故這次有溧陽允州舊官商,為了投其所好,以抓俘虜的名義搜羅了兩地美女,特意獻上。

“九公子,近日新得的女俘頗有顏色,是臣下特意囑咐留下的,您可要看看?”

酒過三巡,說話的是溧陽太守季成,他原是燕國溧陽刺史羅建成身邊的一名小吏,殺了抵抗的刺史打開城門歸降韓軍,溧陽歸韓後他當即被韓琮升任溧陽太守。

韓琮本來在與身旁近衛說話,聞言轉向了身側正低頭抿酒的韓卻,開口揶揄:“我這九弟,別的不愛,就愛美人,季太守可是送到心坎兒上了。”

韓卻似有所感,濃密的眼睫輕輕掀開,有一隻眼睛竟然是異瞳,泛著幽藍深邃的暗光。

他眯了眼似笑非笑,“如此,倒是要多謝季太守了。”

這張臉縱是看了多次,依然每次都忍不住驚歎,季成驚歎之餘又心下不屑:異族之子皮囊惑人,到底難登大堂,不過他麵上倒是笑嘻嘻的不顯。

韓卻又抿了口酒,擱下酒盞,朝上首道:“大哥,即是女俘,阿九豈敢自專,不若論功賞與眾將士,也不枉費季太守一番心思。”

因為剛得了允州溧陽二地,韓琮心情不錯,聞言笑道:“嗬嗬,還是九弟想得周到,千裏奔襲,眾位也是辛苦,這燕國女俘,就當是第一波彩頭了!”

公子琮話音剛落,整個營地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應和歡呼唱喏聲,季成見此,朝公子琮點了點頭,便轉身拖著圓潤的身體低聲吩咐士兵去了大牢。

……

黑色應龍旗在夜風與火把下獵獵飛揚。

少女們很快被帶了過來,看著眼前圍坐在一起飲酒作樂的軍士以及時不時用托盤端出來的頭顱,大家都瑟縮著不敢上前。

血肉模糊的人頭大多看不清長相了,但是誰都知道那肯定是不願歸降死戰到底的燕國軍士,見他們落到如此下場,一些少女忍不住吐了起來。

“都進去!都進去!快!”身後的韓國士兵揮舞著紅纓槍威脅,少女們敢怒不敢言,隻能乖乖任人推搡著到了府衙前的空地之上,而正前方是臨時搭建的高台。

沐芳並幾名少女不小心一腳踩到個凹坑,伴著腥臭味兒的暗色**濺了滿裙,少女們再忍不住尖聲大叫,惹得周圍的韓國軍士大笑不止。

待少女們被趕至中央,除了幾名橫槍攔截的士兵,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視野寬闊了不少,阿梨看著一直擋在她身前的沐芳,心下有幾分異樣,但她此時也顧不得這些,她的視線牢牢定在了高台之上。

整個宴上的人不是穿著甲胄就是身著官服,阿梨知道,主位上那一定就是龍驤軍的首領公子琮,而旁邊那人一襲玄色長袍在夜風下獵獵飛揚,束發的金龍冠尤其奪目,雖然看不太清楚麵目,但是……

曾經她跟龍驤軍交鋒過幾次,若是正常的兩軍對壘,有輸有贏倒還罷了,偏偏有那不要臉的,使些陰險手段,讓她防不勝防。

而那卑鄙無恥之人,就是公子琮身邊的走狗——韓卻。

她其實並未真正見過,隻是從情報裏知道龍驤軍首領是韓琮,但是為他出謀劃策的卻主要是表麵上浪**內裏陰險的韓卻。

她還讓人專門去查過,韓卻其人,韓君九子,生母乃羌人奴隸,因為有異族血脈,生性陰沉,不為韓君所喜。

也就隻得了這點信息。

在她想象中,雖然韓卻那時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卻是陰險卑鄙之極,想來現在大了幾歲,險惡更勝從前,還真是冤家路窄,她忍住不住偷偷活動了一下手腕。

公子琮端坐高台之上,略略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俘們,眼裏不禁有些訝色,他原以為溧陽允州不過邊境野地,倒不曾想竟搜羅出如此多的美色。

尤其是有幾名女子,雖衣裙破爛亦難掩其殊色,帶上腳鐐別有一番楚楚動人,可不正中人心坎兒,不過他話已出口,斷沒有反悔的道理。

他站了起來,舉杯高聲道:“眾將士隨吾征伐,出生入死,今有美酒美色,當與軍共享。”

下麵圍坐的軍士都再次歡呼應和起來,高台上都是龍驤軍的高階將領,察言觀色自有一套,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按下不表。

少女們哪裏見過這等架勢,隻覺得自己仿佛羊入狼群,她們緊緊的握住彼此的手,也是這時候她們才明白,一起被抓的同伴是去了哪裏,她們也不過是因為姿色略好,才被留到了現在。

“阿九,這次能拿下溧陽,你居功至偉,這些女俘,你盡可隨意挑選。”

公子琮笑容滿麵,侍從替他斟滿了酒杯,又上前替韓卻斟酒。

韓卻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飲罷站了起來,側身指著場中女子朝季成笑問道:“聽聞前溧陽刺史的千金乃燕地有名的美人兒,不知可在此列?”

季成臉色有一瞬的僵硬,上前回道:“回九公子,在的,當時刺史府混亂不堪,但下臣一直派人守著……”

“好了,本公子可不想聽這些,你把人帶過來。”韓卻挑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是。”

言罷,季成帶著兩名衛士匆匆朝場中女子們走來。

少女們看著這幅架勢,忍不住嚇得想要後退,可是身後是尖刀,哪裏還有什麽退路。

“誰是羅氏女?最好現在馬上就站出來。”季成壓低了嗓音問道。

沒有人動。

羅刺史不肯降韓,現在屍首還被韓琮掛在溧陽城牆上,作為她的女兒,若是被人發現,下場可想而知。

“誰是羅氏女?”

季成又問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站出來。

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羅刺史一家是他殺的,沒想到百密一疏讓他女兒跑了,一個弱女子,跑了就跑了,偏偏韓卻惦記著,若是公子琮知道自己辦事不力,不肯帶他走,他這個叛城太守坐得住嗎?

季成心裏打著小九九,又逡巡了一圈,少女們衣衫襤褸發髻散亂,說實話養在深閨的女子本就沒多少人認識,隻要他一口咬死,她們是誰還不是他說了算,反正真正的羅氏女也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是挑誰好呢?

他站在了沐芳跟阿梨的身前。

“我再問最後一遍,誰是羅氏女?”

季成聲音像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陰沉道:“若是有本事被九公子給看上了,伺候的可就隻有一個男人。”

此話一出,少女們驚恐地對視著。

季成見此,又添了一把火,“或者誰認識羅氏女?隻要肯指認,我願意保她平安走出這刺史府。”

要不要賭這一把?阿梨聽出了季成的言外之意,她看了一眼綠芍。

剛剛沐芳她們走在前麵,幾乎所有人都踩到了地上的凹坑,隻有她,本能的避過了,顯然是熟悉這刺史府的。

是相信季成的話指認她逃出生天?還是借著這個機會靠近韓琮找機會殺了他?

與其指望季成這種小人的信用,不如搏一把,反正自己這條命也是撿回來的,能帶走一個韓人都不虧。

阿梨摳了摳沐芳的手心,在她手裏輕輕寫了幾個字,沐芳有些難以置信,但是看著阿梨堅定的眼神,她猶豫了。

見沐芳猶豫,阿梨歎了口氣站了出來,“不用找了,是我。”

“阿梨!”沐芳一臉焦急地想說些什麽,季成可不容許,他一揮手,兩名士兵趕緊上前抓人。

阿梨挺了挺背脊,側身避開,冷斥道:“都放開,我自己走。”

士兵似乎被這一聲厲喝唬住了,竟然一時間都愣了下來不敢上前,阿梨見此,頭也不回徑直往台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