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對視。

外麵,人們的說話聲,遙遠,縹緲。

塵舞按在嘴邊的紙巾,停在了那裏,隻覺得它無比的燙手起來。下一秒,她似乎想起什麽似的,飛快的將紙巾扔進了垃圾桶。

朱蕭看著那忙不迭的表情,蹙了蹙濃黑的眉頭,眼中似乎有黑色的痕跡滑過。

然而,他還是遞過來一樣東西。“暈機藥。”

這低沉的絲絨般的聲音,溫柔清脆,幾乎讓塵舞在刹那間,又回到了那個溫馨的中藥鋪,他說“吃糖水吧”的情景。

她立刻就忘了先前的不快,接了過來。

修長的指尖,不經意的擦過她的手,帶著略微的暖意。

塵舞心頭一跳,幸好,隻是一瞬。她剛呼了一口氣,一杯水又遞過來。“吃藥。”

他分明有備而來,但是,臉上的神情,卻又那麽冷漠,不帶一絲感情。

塵舞不由抬起頭,探究的對上那雙淺褐色的眼眸。然而,卻反而完全迷失在這雙目之中。

她機械的接過水,吞下了藥。

放下杯子,她衝他翹了翹嘴角。“謝謝!”

她現在,沒有權利再享受他的溫柔嗬護了吧。所以,應該道謝。

她自認為已做得很好。但是,那淺色的眼眸之中,為什麽會湧上一抹受傷的神色?

捕捉到這個神色,塵舞不由心裏一痛,上翹的唇角,也僵硬了起來。

他靜靜的又凝視了她一會,那抹受傷,慢慢被一絲慍怒所取代。她又在和他拉開距離了。什麽時候,她才能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忠實的麵對自己的心?

半晌,他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要往外走。

就在這時,機身一陣無比激烈的晃動。所有的東西,劈劈啪啪,發出巨大的響聲,和著人們的驚呼聲,這陣晃動也不由令人膽戰心驚。

塵舞冷不防被晃得直向牆壁撞去。

那背對著她,將要離去的挺拔身影,此刻卻猛地轉過了身,向她伸出了手。

她隻感覺腰上一暖,接著,就跌進了一個寬闊堅硬的胸膛上。身體接觸的瞬間,兩人不由都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抱住了對方。

這陣晃動,把彼此那層厚厚的隔膜,一下子捅破,讓他們直接穿透了表麵的劍盾,觸碰到對方。

他們緊緊的抱在了一起,緊得沒有一絲間隙。

塵舞閉上眼,聽著那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隔著薄薄的布料,感覺到那燙人的男性氣息,似乎會將她燙傷一般。

上一次,他們像這樣的擁抱,是多久以前呢。

機身還在劇烈的晃動著,人們驚惶失措的叫聲,也此起彼落。但是,塵舞此刻,卻感到無比的踏實,無比的慰藉。

天啊,原諒她吧。她現在才發現,對這個擁抱,她渴望了如此久,如此強烈。她隻覺得心頭似乎有一把火焰,被熊熊點燃了。但是,為什麽後背,也感覺如此燙呢?

她轉過頭,頓時大吃一驚!

不過幾秒鍾,盥洗室,不,整個機艙,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轟隆”的響聲,接連不斷,漫天的火焰,猶如海嘯掀起的巨浪,劈頭蓋臉而來。

喇叭裏,傳來機長驚惶的廣播:”警報,機身著火……“

塵舞下意識的鬆開朱蕭,打算用靈力驅走火焰。然而,腰間禁錮的力道,有力而穩定,他的手心,幹燥而溫暖,帶著男人的堅定,似乎能驅走她心底的慌亂一般。抬起頭,對上他穩定的眼神,她的慌亂頓時莫名的平定了下來。

又是“轟隆”一聲,火似乎燒得更大了。

塵舞不由下意識的往朱蕭懷裏縮去。感受到這個細微的動作,朱蕭浮上了一個欣喜的笑容。她第一次如此依靠著他。以後,他會讓她慢慢習慣的。手緊了緊,他把她更深的護在了懷中。

此刻,塵舞才發現了異常。這漫天狂卷的火焰,在他們身前大概0。5米的地t方,便再也無法上前。

塵舞驚喜的看向朱蕭。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這個結界怎樣?”

塵舞雖不敢置信,但還是重重的點了下頭。

耳中,聽到外麵驚駭的叫聲、被濃煙嗆到的咳嗽聲。鼻中,甚至聞得到一股焦味——那是肉被烤熟的味道,夾雜著難聞的塑膠融化的味道,刺鼻難聞。

塵舞不由又開始幹嘔起來。一隻溫柔的手,穩穩的、緩緩的在她背上輕拍著。這溫暖的觸碰,讓她暫時忘掉了一切痛苦慌亂。

這混亂的、四處逃難的場麵,跟10歲那年,所經曆的那起災難,如此熟悉。隻不過,死神,此刻換成了洶湧的大火和高空。

然而,塵舞卻完全感覺不到恐懼。是因為這溫暖而安全的胸膛嗎?

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在紛亂的塵世之中,有這樣一雙穩定的手臂緊緊相互,不離不棄,不死不休。

臉埋在他懷裏,兩滴灼熱的淚,濡濕了那幹燥溫暖的布料。塵舞從不知道,她居然會像此刻這般軟弱,居然會落淚。她不是一向很冷漠的嗎?

“朱簫!朱簫!”在一片哭爹喊娘聲中,月清亮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遞過來。

“我沒事,快離開!”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接著,無比強勁的氣流,卷進了這個火焰紛飛的密封空間——機身從中間斷開,成了兩截!

風,不但不能滅火,反而把火吹得越發旺。燒死的,沒燒死的人,一個個被刮走。隻聽到陣陣慘呼,幾秒的時間,便消失在空氣中。

塵舞念起咒語。

一隻金色的大鳥,騰的一下,將他們帶出了麵目全非的機艙,在空中飛翔。

耳畔的風,呼嘯而過,幾乎刮破耳膜,那逼人的迫力, 打在臉頰上、手上,他們感覺生疼。

感覺到白雲擦著他們而過。太陽隱在雲後,如此近,耀花了他們的眼。

機身,受傷的人群,月,辛俞,都離他們遠去。

這一刻,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兩人。